63 第六十一份産業:
謝介告人,去的自然是江左府署。
也就民間俗稱的“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的那個衙門口。
當然,大啓的衙門,大部分還算公正廉明,至少沒有俗話說裏的那麽誇張。
鑒于如今江左身為“行在”的特殊性,江左府署便跟着連升三級,成為了正三品的衙門,比一般的府衙級別要高出很多,府署的占地面積也比一般的府衙大。有東西南北四廳,吏戶禮兵刑工六房,各有各的用處,一切都必須按章辦事。因為江左府署是整個江左城內裏百姓出入最多、也是最忙碌的府衙之一,不這麽要求,根本沒有辦法統一管理,讓一切變得井然有序。
謝介去的時候,甚至要排隊,老長老長的隊伍,仿佛只這一條隊伍就足夠看盡士農工商的人生百态。
衙門口這麽多人,是因為啓人民風好訟,民告民,民告官,誰也不懼誰。
甚至還因此興起了訟師這個職業,衙門口附近的訟鋪比比皆是,是再正經不過的一門生意。這種風氣正常又不正常,正常是說,本身百姓就不應該懼怕訴訟,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天經地義;不正常則是說,這樣的頻繁訴訟,與其他朝代流行的息訟,形成了極其異類的突出對比。
當然,大啓也講究以和為貴,能息事寧人的最好還是敦促大家和解。不過,該告狀的時候,百姓也是一點都不會含糊。
其中尤以江南一帶為盛,一個稍大一點的地方衙門,每日的訴訟平均數,都不會下了二百。
可想而知,負責管理江左及附近州縣一應地方事務的江左府署,每日要面臨大大小小多少的案件。所以,也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驚動江左府府尹親自來審的,下面會有不同的官員來替府尹分憂,可人手還是不夠,告狀告晚了,就只能先來後到的等。如今又臨近年關,百姓不用下地農忙,于是不是在家閑着,就是進城做起了小買賣,訴訟的人比往日裏就更多了。
朝臣也不是沒想過管管這種沒事幹就打官司、打嘴仗的風氣,但是,怎麽說好呢,連朝臣自己都每天熱衷于挑皇帝的錯,他們真心沒多少立場不讓百姓告他們。
“咱們要不要插個隊?”謝三兒看了一下衙門口的情況,估摸着就他們這種只是碰瓷,誰也沒有受傷或者死亡的民事糾紛,真要排隊等下去,能等到明天。
“不插!”謝介阻止了謝三兒,他還要等房朝辭來給他當腦子呢。在房朝辭沒來之前,謝介不敢輕易妄動,又怕中計,這樣在人來人往的衙門口正大光明的耗費時間,才正合他意。
當然,謝介在說完之後,想起了他身邊還有那個叫阿果的男人在等着他。
阿果就爽朗坐在一邊,在謝介看過來的時候總會露出一嘴大白鯊一樣的牙齒,雙眼亮晶晶的,熱情的甚至有點詭異。
“我是說,插隊是不對的!我們要公正公平,對吧?就是大概要多耽誤你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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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不介意!謝郎君這樣的覺悟,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啊!”這位叫阿果的移動寶石展示臺,真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至少是一個很會和謝介聊天的人。不管謝介做了什麽,他都是一個勁兒的猛誇,對對對,是是是,謝郎君太棒了什麽的。
吹的謝介通體舒泰,心情愉悅。沒辦法,謝介這個人就這麽一個特色——不禁誇。
所以,哪怕阿果有點過分熱情了,謝介也還是能忍耐。
他們并沒有在江左府府尹外面等多久,江左府的一把手就出來迎接了。事實證明,并不需要房朝辭和大長公主到,只看謝的介面子,一般官員就惹不起。
好吧,其實對方會來,也是因為他和謝介是親戚。
宗室那邊的親戚。
這裏就必須要簡單的先說一下大啓官員迷之複雜的關系了,江左府最大的官,理論上來說是江左府的府尹,但其實府尹并不管事,只是由親王兼任的一個花哨稱呼。真正能夠做主、管事的是少尹,或者權知江左府事。
權知就是暫代的意思,也有臨時委派的意思。不過,對于大啓來說,哪怕你這個暫代都幹了三年了,只要頭頂上不幹活光拿錢的宗室還在,那你就依舊只是暫代。
謝介以前肯定是不會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如今的這些都是房朝辭的功勞。謝介也不知道大啓的官員體系為什麽這麽複雜,反正今天算是便宜他了。
兼着江左府府尹的宗室,是趙王聞純,就是昔日第一次上朝還特意帶了個畫師作畫紀念的那位。
胖胖的趙王同學,大概這也是人生第一回 來他就職的衙門,就遇到了謝介告狀。
“放心表叔,我一定給你出氣!”趙王揮舞着握緊的拳頭,不分青紅皂白,就已經同仇敵忾的和謝介站了一隊。
趙王比謝介大,但輩分兒卻被謝介小。這就是一個老來子的優勢了,年紀不大,卻肯定有一群年紀比他大的人管他叫叔兒。
“停停停,”謝介不得不打斷了他的大表侄,“權知江左府事不在?”
“對啊,他現在不在,我最大,別怕!”趙王用寬厚的大手摸了摸自家小表叔的頭,“我給你做主!”
謝介越來越堅信這是個套了。要不怎麽就偏偏在今天,他被碰瓷了,權知江左府事卻不在,只有一個萬年沒上過班、雖然事事照顧他但其實根本不懂法的趙王在?幕後之人這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用陽謀害謝介以權謀私啊。
那邊的阿果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剛想要出聲提醒謝介,就聽到謝介已經訓上了他大外甥:“你是不是傻?懂什麽叫回避制嗎?”
“什麽?”趙王自然不可能知道什麽叫回避制,他當初連怎麽上朝都是現學的。
“簡單來說,咱倆是親戚,所以我的案子你不能審,需要回避,懂了嗎?”
“還有這種說法?”趙王很努力睜大了他看上去睜的不甚明顯的眼睛,表示不信,他這輩子的人生觀裏就沒有這方面的意識,“這誰瘠薄規定的破玩意?”
“我外祖,你太爺。”謝介甩了六個字出去,讓趙王瞬間不敢再多問了。
等謝介回神,問阿果剛剛準備和他說什麽的時候,阿果只剩下了一臉老父親的欣慰笑了,雖然他總是沒條件的贊美謝介,但這回贊美的尤為真誠,但贊美完了他才說:“沒事,沒事,我就是想說要不咱們還是跟着進去吧,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看過來了。”
趙王是出來親自接的謝介,但謝介卻并沒有着急和他進去。如今已經吸引了很多好事者的目光了,大多的百姓都不認識什麽大長公主家的牛車不牛車的,因為對于他們來說,只要是個官就是大人,這個世界上那麽多大人,誰能分得清這是哪家大人的座駕?只有在體制內的人,才有可能分辨的清楚那細微的差別,也只有他們用得上這些其實普通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用到的冷知識。
房朝辭到的時候,謝介和阿果并趙王已經在後衙裏坐了有一會兒了,閑到特別、特別無聊的那種。
趙王本來是想叫人來唱曲解悶的,但是被謝介給攔了下來。雖然謝介也挺想這麽幹的,可是想想今天的遭遇,他最終還是沒那麽幹。而是叫了衙門裏的人,又把碰瓷的人帶了過來,挨個的讓趙王去審着玩了。
趙王過足了當官老爺的瘾,也不覺得自己真能問出什麽,就是戲精附體而已。
謝介則和阿果探讨了一下他為什麽會随身帶個大夫的事情。
“我愛慕一位寡居多年的夫人,她的兒子身體不好,我本來是打算讓大夫上門去給那孩子看病的。”阿果說的很含糊,還有點擔心的看了一眼謝介,“你覺得寡婦再嫁合适嗎?”
“為什麽不合适?”謝介對阿果擺擺手,“不是所有的大啓人都很迂腐,至少我不是。只要是你情我願的,你管人家和誰結婚呢?”
“對對對。對了,相請不如偶遇,讓我的大夫也給你看看病吧。”阿果積極提議。
“啊?”謝介已經忘記謝三兒拼命給他艹的體弱多病的人設了。等他反應過來準備婉拒的時候,房朝辭就到了。
一進來,還沒看清楚阿果的臉,就已經對他産生了敵意,沒事幹和謝介湊那麽近是要幹什麽?
等看清楚阿果是誰之後……
房朝辭就更要分開謝介和這位阿果了。理由很簡單,因為阿果就是那契國燕王!他對謝介如此熱情的理由很簡單,他想當謝介的爹啊!
作者有話要說: *民風好訟:這個是宋朝真實,訟師業在宋朝不要太流行。
*文中的府衙基本比照的就是北宋的開封府來的。開封有個包青天那個。很多影視作品裏,直接叫包大人為府尹,其實是不對的,因為包大人也只是權知開封府事。他是有頂頭上司的,一個宋代的親王,只不過他上司不管事而已。
*回避制,這個也是宋朝真實存在的,宋朝的司法是非常講究程序正義的,回避的規矩很複雜,不只是血緣關系。文裏也只是稍微提一下。還是以包大人為例,有一處戲是唱他審自己的侄子,為了顯示包大人的公正廉明。但這其實是……不科學,他根本不可能審自己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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