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何光回家的時候是十點鐘,何光特意問了出租車師父時間才下車的,今天是何定國固定的去福利院的時間,早上九點半出發,現在應該已經走了吧!
何光只想确定回去的時候他就可以安心的躺在床上睡覺。
何光想的好,甚至就連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敲門。
開門的是何月,何光一溜煙鑽了進去,還順路去廚房看了一眼,鍋裏炖着湯,此刻正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熱氣,何光打開冰箱翻着。
“家裏有檸檬嗎?”何光問着何月,但何月只是“啪”的把門關了,然後推了一把何光,還有何光站得穩,“爺爺讓你去書房。”
“他在?”何光一驚。
何月攪拌着鍋裏的湯,假裝不去看何月,可是語氣裏卻是隐藏不了的嫉妒,“除了你,我們都在。”
何光整個人都頓時失去了血色,如果一個人打破自己的計劃去做另一件事情,那麽這件事情一定是十萬火急,或是十分的惡劣,何定國一定是後者。
這一刻,何光忽然不想讓自己這麽聰明,聰明到能夠猜得出何定國會因為什麽留下來,可何光如果是真的聰明,他應該在昨天離開家之前就明白,今天何定國一定會很生氣,何光就不應該走,或者何光就不應該回來。
但現在何光不光走了,還回來了。
此刻何光也看到了站在書房門口等待着他的何定國,他總是那張臉,和藹可親,可他的心卻與其背道而馳,他說,“光光,乖,過來。”
何定國很少對何光說“乖”這個字眼,不是因為何光乖,相反,何光很不乖,他會明知故犯,也會一次又一次的反抗,那些弱小的細微的反抗就像毛毯上的那些細小的絨毛,你通常會忽略他們,可就是這些絨毛織就了那張通天的毯子,總有一天會帶着何光逃出生天。
何定國忽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何光的腳下的毯子馬上就要成型了,當他發現的時候他随時可以逃出去再也不會回來,不過看起來何光還沒有發現,他還以為自己是被鐵鏈困住的小象,哪怕他已經有了掙脫開的力量。
還好,第一個發現的是他何定國。
何定國不會允許自己的所有物脫離開自己,這個家裏的人,無論是何月還是何光,在他們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注定了不會離開他,這是他們的命,他們因為被自己選中而不得不接受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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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命之所以稱之為命,就是除非死否則不會改變的一生。
一生有多長,除了死亡那件事情發生,否則誰也不會提前知道。
何光才17歲,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去驗證自己的命,可何定國46歲了,他已經将自己的命看到了頭,正因為如此他也要看透何光的命,哪怕要做自己最深惡痛絕的那種人。
何定國不由自主的笑了,他早就成為了自己最深惡痛絕的人,又怎麽會怕更多一點的深惡痛絕的自己。
自己恨自己有什麽可怕的,別人恨自己就更不可怕了。
《論語》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只有當自己的身上真的發生了那些不願意看到,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心胸寬廣,至少他何定國不能,他要将自己所經歷的刻在心裏揉在骨血中,然後時不時的将他所遭受到的事情千倍百倍的發洩于其他人的身上。
那是可憐的無父無母的孩子,饑一頓飽一頓無家可歸,何定國會給他們家,會對他們好,會盡到為人父母的職責,只要他們乖,聽話,滿足他心底小小的欲/望,陪伴他僅剩的半生。
何定國一直在微笑,直到他看着何光走進了書房關上門的那一刻,他臉上的微笑蕩然無存,那些僞裝出來的微笑客氣大方和藹都是讓外人看的,只有關上了門的時候他才是他,真實的他。
關上了門,何光就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了,何光感受到了何定國打量自己的眼神,何定國是野獸,就連眼神都具備着駭人的殺傷力,何光沒有辦法不怕,那是身體本能的反應,一個人也許可以僞裝成功的害怕卻永遠也無法僞裝成功的不害怕。
怕了就是怕了,哪怕你嘴上不承認,可身體卻會出賣自己。
何光感覺到了扣在手心裏的指甲,在痛苦來臨之前他自己就先讓自己痛了。
何定國靠在書架上,他的手上是剛從書架頂上取下來的一個皮鞭,那是他小時候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其實皮鞭只是禮物的附贈品,他真正的禮物是一匹小白馬,只不過後來小白馬死了,只有皮鞭留了下來。
這個皮鞭打散了何定國和那個權勢滔天的何家的聯系,打散了他此生還來不及盛放就凋零的愛情,打散了他原本燦爛美好的一生。
皮鞭還是那個皮鞭,唯一的區別是換了一個使用的人,何定國相信使用他們的人都是一樣的恨鐵不成鋼一樣的手下不留情。
此刻,何定國終于将自己的打量的眼神定在了何光的手上,少年的手指修長蒼白,還被狠狠的握成了一個拳頭,何定國聞着飄散到自己鼻尖的酒氣,想象得到昨晚或者是昨天下午,少年就用那雙手把一杯杯渾濁苦澀的液體倒入口中,然後盡情的放縱着自己。
“光光,你喝醉了嗎?”
醉酒的人永遠都不會聞到自己身上的酒氣,何光亦然,哪怕是現在這種逼仄的環境裏,何光也是後知後覺的自己身上那種揮之不去的酒味。
酒是不好的,但沒了酒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我知道你喝醉了,我在明知故問,你應該發現了吧!”
何定國走到了何光的面前,皮鞭在何定國的手裏,而他用着皮鞭挑起了何光低着的頭,那是一張對即将發生的事情充滿害怕的臉,害怕中還帶着一點坦然,畢竟這是從他進來這裏之後就注定會發生的事情。
“何光,你這個名字取得可真應景,何光,喝光,酒量應該不差吧,對了,你們喝的是什麽,紅的?白的?還是啤酒?哈…我想你們也只能和啤酒吧!但,何光,你知道你現在腳下的這個房子裏有什麽嗎?紅酒,很多紅酒,從法國紅酒莊園裏空運過來的紅酒,有些人可能忙碌一輩子都買不了一瓶的紅酒,那可比你的啤酒不知道高檔了多少倍,你也知道他們被我放在哪裏對不對,你想喝,可以,你想砸,也可以,但你為什麽非要自甘堕落去那種髒亂差的地方喝啤酒,啤酒就這麽好喝嗎?還是只要和你的百裏百裏在一起,喝什麽都無所謂……”
何定國把手裏的皮鞭順着何光的脖子一路向下滑着,最後落在了胸口,“光光,你和百裏百裏是什麽關系,同學?朋友?還是……”
何定國說着,皮鞭擡起,重重的落在了何光的胸前。
“啊!”
何光早就脫了羽絨服,現在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那一鞭子将毛衣劈開砸到了皮肉中,何光只覺得身上火辣辣的疼,血從傷口裏滲透出來,将毛衣粘在了身上,而何光已經因為那一鞭撞在了門板上。
“還是,還是什麽,你說,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何定國揪着何光的領子,腳下踢着何光的膝蓋,将人摁在了地上。
何定國的雙眼血紅,施暴所帶來的的快感讓他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到底為什麽會生氣,他只覺得握着皮鞭的手臂分外的有有力量,這種力量促使着他一次又一次一下又一下的将皮鞭揮起落下。
何定國沒有疑問,也不想質問了,他只是安靜的認真的取悅自己。
血肉被劃破的聲音,皮鞭揮舞的聲音,還有少年慘叫的聲音,哪一種聲音都在刺激着何定國,他覺得自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何光已經整個人都趴在了地板上,胸口的疼痛很快被背部的疼痛所取代,每一次被打中身體都會不自覺的向一邊傾斜,何光感覺自己的身體和身上的這件毛衣一樣,被撕裂被浸濕被破破爛爛的丢在地下。
何定國會打任何的地方,可是他從來不打何光的臉,何定國珍視何光那張漂亮的臉蛋,但不代表他會原諒那個漂亮臉蛋所代表的的那個人。
何定國的皮鞭換了手,疼痛并沒有因為短暫的疲憊消失,疼痛被移交到了另一只手上。
每一次撕裂之後何光都會尖叫,他聲音沙啞全身疼痛,他想要離開這件罪惡的血腥的屋子,可是他碰不到那道門,每次他前進一點,都會被拉回去更遠的地方,他眼看着自己距離那道門越來越遠。
何光在深淵裏,深淵拉着他走向了更深的深淵,深淵是沒有盡頭的,而何光不知道自己會被抛在哪裏,他只知道那裏會是荒無人煙的地方,那裏就是他的絕境。
不是人人都能絕處逢生,那些活着的人只是在茍延殘喘,只有一口氣,一口。
疼痛導致麻木,何光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飄在了空中,只有虛無缥缈的一團,皮鞭劃破空氣帶來的那一陣風,很快把他整個人都吹散了。
何光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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