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雪崩
車窗外的雪山高聳地立在道路的兩端,最終上交了三張評價單的玩家都坐在大巴上無言。
他們本來就是互不相幹的人,更談不上什麽交情,唯一的交集也就是這一場噩夢般的游戲,根本就沒有交流的必要。
陳越被陳楚辭搶白了,只好乖巧地閉嘴聽教。
龍井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陳楚辭,問到:“什麽意思?”
陳楚辭:“字面意思。”
大概是被吓的勁兒終于過去了,娃娃臉的陳越定住心,趴在車座背上向龍井主動解釋到:“‘秘櫃’只會向即将走向死亡的人主動開放。”
“這也就意味着——”
陳楚辭伸手按住了陳越的腦袋。
“閉嘴。”
他轉頭看向龍井,輕聲道:“比如說我們保護的這個小姑娘,她叫‘潇明’。她跟別人不一樣,她是主動來找到我們,希望能夠在進入‘秘櫃’的時候得到我們的幫助。”
“為什麽?”
潇明的小腦袋從後頭鑽了出來:“我得了白血病,家裏沒有什麽錢,但是我拿到了‘秘櫃’的特殊邀請函。”
龍井不明所以。
“簡單一點來說,就是我拿到了未成年入櫃許可。”潇明想了想繼續解釋到,“通過這封邀請函,我可以自行選擇是否進入‘秘櫃’游戲,同時,這也是對未成年的傾向性保護——在邀請函裏會給出新人游戲副本的提示信息。”
“恰好我跟陳哥幾年前是病友,所以我才想到了陳哥,覺得陳哥的情況可能跟我一樣。”
龍井:“哪個陳哥?”
潇明的眼睛止不住地望向了陳楚辭。
陳楚辭:“我沒病,我現在很好。”
陳越:“……”
小叔,你之前跟你催婚的爹媽說話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龍井:“‘秘櫃’到底是什麽?”
“‘秘櫃’是潘多拉魔盒。”陳楚辭靠在玻璃窗上,熱氣氤氲一片,“雖然它給我的生活施加了很多的痛苦,但是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它的話,我應該早已長眠于地下了。”
“轟隆。”
沉悶的崩塌聲從遠處傳來,細小的雪花散落。
緩慢行駛的車內,衆人的視線最終都集中向了聲源——雪崩了。
從峰頂咆哮着沖撞而來的雪花翻滾着,發出地獄般的吼叫,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緊。甚至還有人跑向了司機的位置,試圖強迫司機加速。
來不及。
龍井終于明白了自己的不祥預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峽道地形下,暴風雪過後的第一個晴天,雪崩從力學角度分析的概率會大大增加!
這是人類範疇的個體力量所無法抗衡的巨大災難。
車內一片混亂。
然而,陳楚辭見狀只是站了起來,再次把手摸向了後頸。
陳越連忙按住了他的手:“小叔!水醫生說過讓你不要再用這把劍的!”
陳楚辭避開了陳越,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脊柱中的那把白骨之劍。
這一次,沒有任何黑炎飛濺。
“放心,我就算忘掉我自己是誰,我也不會忘記活下去,也不會忘記那個人的。”
“小叔——”
陳楚辭一劍劃開了車架,飛身跳出了正在加速的大巴,冰冷的風雪劃過他堅毅的臉龐,平靜地如同亘古不變的險峻山岳。
前所未有的困意席卷了龍井,他強撐着擡起頭目送着陳楚辭的背影遠去。
最後他從口袋裏取出了剩下的評價單,全部都塞進了小姑娘的懷裏。
緊接着就是眼前一黑。
冰雪盡數崩塌後留下的黝黑岩石上踩過規律而又機械的腳步,鮮豔的液體滴落在了零零散散的白上,滾燙出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孔洞。
大巴車在他的庇護之下到底是開出了峽谷,安全脫離副本。
“你說的對,”陳楚辭緩緩吐出一口熱氣,迅速地逸散在了空氣中,“其實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想要保護世界,只是因為有那麽幾個必須要保護的人而已。”
他說着,丢開了手上沉重滴血的頭顱,白骨之劍化做點點熒光飄散,滿天又下起了小雪。
在不知道往前走到第幾步的時候,陳楚辭的身影終于模糊。
【偷渡副本任務“探索不存在的一四零八”完成,玩家成功存活脫離,請再接再厲。】
……
龍井醒過來的時候,床下是一陣兵荒馬亂。
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坐起來之前,寝室的門就被人惡狠狠地敲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學生會查寝!快開門!”
龍井一下子清醒了。
整個蹦迪房間頓時陷入了死寂,只能夠聽見舍友們在瘋狂收拾的動靜。
學生會查寝它不是恐怖不恐怖的那種。
它真的是那種,很少見的那種……被學生查完通報,轉院系同學間嫌棄,然後轉校內同學間嫌棄。被同學嫌棄完了,輔導員來,輔導員來完了班主任來,搞不好風口浪尖上教導主任臨門一腳——得,你整個寝室的評優評先就都別想了。
說不定還要一個消息發回家,跟家長談一談孩子的教育問題。
龍井的腦殼疼。
但疼歸疼,他還是得要下床接受檢查。
畢竟,床上不能有人。
經過幾分鐘的批評教育以後,龍井跟室友們齊心協力終于送走了學生會的“大佛”們。
長松一口氣。
垃圾桶裏不能有垃圾,桌面上不能有東西,被子要疊整齊,人不能打游戲……最不能忍的是連書都不能看。
必須全心全意接受檢查批評。
太不容易了,比在“秘櫃”游戲裏掙紮生死都還要不容易。
龍井關上門,正想要跟舍友們說說他的夢境,結果腦袋裏一聲尖銳的警報——【警告!禁止向無關人員透露“秘櫃”信息。警告……】
那令人發指的尖銳玻璃摩擦在龍井放棄了分享的想法以後終于恢複了平靜。
安靜如雞。
“對了……龍井,他們在說了這次就先放過咱們以後是不是還說了——”
說這話的是老朱,龍井的同班同學。
“好像有個學姐說讓我明天早上抽空去一趟學院樓?”龍井回憶了一下。
“嘿嘿嘿……話說回來,那個學姐還挺漂亮的啊……”
小李子也過來湊了個熱鬧。
他蒼蠅搓手地猥瑣笑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氣啊,啧啧啧。”
龍井面無表情地掃了這對墳頭蹦迪組合一眼,最終還是選擇上床睡覺。
他躺下去的時候,被口袋裏的飯卡擱到了腰。
那是陳楚辭的飯卡。
今天他難得出門了一趟,撿到了這個人渣的飯卡,但是因為單純的厭惡而沒有将其歸還。
剛進大學的時候,對龍井最照顧的覃學姐還躺在醫院裏靠營養輸液維持着微弱的生命體征,昏迷不醒。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陳楚辭這個人渣。
大概是意難平,所以龍井熱血上頭,跑到校區內的花店裏訂了九百九十九朵百合全部送到了覃學姐的病床前,祝福她有一天能夠清醒過來。
然後,龍井刷了陳楚辭的飯卡,卻發現裏面居然還有很多錢。
他怒了。
也沒有仔細看,直接跟老板說:今天你們店裏所有的消費我都包了,你再訂一萬朵玫瑰百合康乃馨,就擺在門口,寫上“心情好,免費贈送”,任人自取。
龍井刷爆了陳楚辭的飯卡,卡着花店這邊的管理系統bug,竟然刷出了餘額負一萬。
老板也不擔心。
因為學生的飯卡如果欠費的話,他的整個學習生活都會變得麻煩,而且還有教務系統會給學生發欠費警告,當年取消評優評先資格。
龍井掏出飯卡,就看見上面的那幾行文字在閃閃發光。
飯卡金屬片上出現的文字證明了他對“秘櫃”的記憶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的經歷。
【隊友:龍井。】
【技能:特別能睡(廢鐵級)、董小姐的母愛(青銅級)。】
【道具:夢魇枕(青銅級{隊友保管})。】
【最新記錄:夢魇枕(使用一次{最憎惡的人})。】
龍井:“……”
所以,陳楚辭就跟他的夢魇打了一架?
他進一步做了猜想——陳楚辭不會跟校數學系主任打了一架吧?!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這個場景龍井就莫名想笑。
“啪。”
燈滅了。
寝室裏陸陸續續傳來了幾聲晚安。
龍井依然是最快睡着的。
漫長的夜,總有人要失眠。
陳楚辭剛剛脫離了副本就聽見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門。
“進來。”
來的人是水故裏,無論是姓還是名都少見,算是個奇葩。
“你還是在執著于尋找那個人嗎?”水故裏推門而入,淡淡地問了一句。
陳楚辭皺眉。
“我還記得一切,你放心,不需要測試。”
水故裏沒有反駁他,只是走到了陳楚辭的跟前,看着他說:“下一個問題,你去查了暴雪山莊酒店,有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陳楚辭從他的道具空間裏取出了一件紅雨衣。
暗紅的顏色,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落不明液體。
“我找到了跟我一樣還‘記得’他的存在。”
水故裏驚愕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
陳楚辭繼續說:“我跟他曾經在黑化版的暴雪山莊裏一起進行過大逃殺類型的游戲,這件紅雨衣的主人當時也在場。它記錄下了那場游戲的大部分經過,包括我不記得的部分。”
水故裏其實很難理解陳楚辭的這種執念。
“查清楚到底是誰逼迫‘秘櫃’推翻舊約重訂新約的,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陳楚辭點了點頭:“很重要。”
“英雄本人或許并不在意我們是否紀念他,但是我們不能夠不在乎。”
“當然,更重要的是,或許我們能夠從他的行為方法上吸取經驗,從而徹底地擺脫‘秘櫃’,出櫃結束這場永無止境的恐怖游戲。”
水故裏扶額。
“你都強到這種地步了,玩幾場游戲還不是随随便便的?哪裏用得着那麽辛苦?”
“我看你就是喜歡那個人,喜歡到了全世界都遺忘了他,只有你還記得。如果這都不算愛……”
他頓了頓,誇張道:“我要上論壇舉報,陳校草性向成謎。”
陳楚辭揮了他一拳。
“別吵,幫我查個人。”
“喲?又誰吶?”水故裏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他厚重的改裝電腦手機,“讓我瞧瞧,就出去照顧了一趟大侄子,校草又被哪個小妖精迷走了魂。”
陳楚辭回憶道:“電工……關山越……三班?”
“好嘞!”
伴随着一聲回車,水故裏幸災樂禍地盯着屏幕上顯示出來庫搜索結果,轉過去給陳楚辭看。
“假的,人家小姑娘騙你呢——”
“不是小姑娘。”
水故裏:“嗯?”
陳楚辭邊沉思邊解釋到:“我前幾天不是掉了飯卡嗎?被一個小朋友撿到了,然後我沒有想到會那麽湊巧地就碰上這種情況,結果就陰差陽錯地綁定了隊友将對方拉進了‘秘櫃’。”
“你又死隊友了?”水故裏明明是疑問句,卻偏偏念出了陳述句的味道。
陳楚辭果斷否認。
“不是,我覺得……我可能撿到合适的隊友了。”
“活的?”
“……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天上掉下個龍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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