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醜面

鄭奪鋒布下禁制,将楚尋真囚在了他的福地之中。

雖是囚禁,但他卻不敢對對楚尋真下什麽重手,只輕飄飄地将楚尋真關在了他的住處。假使楚尋真想要吃些什麽,或是尋些新奇玩意兒耍耍,鄭奪鋒一概應下,看着他的眼神也仿佛可以滴出水似的柔和。

可谙熟他本性的楚尋真卻知道這不過是鄭奪鋒為了彌補所謂“良心上的虧欠”而假意施與他的,等什麽時候鄭奪鋒想通透了,覺得良心不再不安了,那自己估計也就到頭了。

他的本命玉簡被鄭奪鋒拿捏在手,只要鄭奪鋒想,那自己就只有道消靈寂的下場。

這麽想着,楚尋真索性把鄭奪鋒待他的好當做了臨死前的斷頭飯,反倒輕松自在了起來。他支使着鄭奪鋒,從琉璃珍寶塔裏尋來各色有趣的法寶造物供他玩賞,又讓對方四處搜集些閑書游記,打發時間,聊以自慰。

鄭奪鋒見他不再若以往那般只曉得在他面前抽泣,心中不由得高興了些,想着自己總算是勉強彌補了些以往的過錯。他看着楚尋真清隽的容顏,只覺得分外賞心悅目,這人哭起來時雖梨花帶雨,叫人憐惜,但現下這樣,安安靜靜的,卻又有股靜谧而寧和的溫潤之感,越發好看了幾分。

只是……

鄭奪鋒卻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楚尋真雖不哭不鬧,但臉上也再無一絲笑意了。

他心中抽疼,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些什麽,又不知錯在了何處,只能想方設法地滿足着楚尋真的一切需求。但凡自己有的,他就獻與楚尋真,沒有的,也竭力取來給予他。

一連陪着楚尋真陪了數日,鄭奪鋒竟是連他的那些個嬌妻也不願去尋了。舍了尋歡作樂,他看着安靜的楚尋真,恍惚間居然産生了股歲月靜好的感覺來。

直到這天,他麾下的修士前來通報他,說是有人知曉重鑄元靈肉身的法門,現下已在福地內候着了。

鄭奪鋒當即神情一震,急匆匆地去了。

只留下楚尋真一人待在他那布滿了禁制的樓閣裏。

手上的書卷不知出自何處,還暈染着些許淡淡的墨香的紙上書寫着年份不詳的情愛故事。楚尋真百無聊賴地翻看着,正瞅見那書上寫着這麽一個:

且說不知何處,有一潦倒落魄的書生郎,他與自小一齊長大的賣酒少年情投意合。這賣酒郎走街串巷,一文一文地給書生攢着讀書的錢銀;而書生也争氣,竟考上了榜眼,一舉成名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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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身份高了,那書生卻忘恩負義,舍了當年的龌蹉,迎娶了聖上的掌上明珠,做起了逍遙驸馬,還虛情假意地擅自為賣酒郎指了一樁婚事。賣酒郎雖身份低微,人也粗淺,但卻是個真性情的,被書生叛了心,索性白刀一揚,再無聲息。

此處書中如是寫道:

書生知了賣酒郎的死訊,恍恍然,竟在酒窖中喝了個酩酊大醉。

在夢中,他似是又見了那賣酒郎,只是賣酒的小年青卻仿若見不得他一般,與一不辨容顏的俠客少年嬉笑怒罵,快活得很。

書生夢了許久,也不知是想了什麽,只抱着酒罐出神,隔天卻又如往日那般,潇灑風流。

只若幹年後,他癡于酒中時,卻發現再也夢不見當初那人,拂袖一抹,竟已淚流滿面,悔不當初。

楚尋真搖了搖頭,倘使那書生一開始,就不去妄想什麽功名利祿,那在他夢中與賣酒郎交頸的俠客少年還不得成了他的模樣?

可惜一念之差,一步天涯。

便縱有諸多悔恨,也回不得當初了。

他看着這雜書,不由覺得自己竟與那賣酒郎有些相似,只是他不若那賣酒郎那般烈性,不敢自己動手了卻了性命,只能無所事事地等着某日,鄭奪鋒覺得虧欠于他的已悉數彌補完了,再痛痛快快地屠了自己。

只希望靈寂之時,自己能去得好看些,莫要讓師叔認不出來了。

…………

鄭奪鋒信步走進了福地大宅的前廳,看向了麾下所說的,知曉重鑄元靈肉身法門的修者。

那人一襲月白長袍,看上去有些陰沉,臉上橫陳着數道猙獰的傷疤,醜得叫人無端膽寒。

鄭奪鋒濃眉一蹙,朗聲問道:“閣下就是那位自稱掌有法門的修士?”

對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那聲音沙啞難聽,仿佛老樹昏鴉:“小人正是……”

鄭奪鋒心中微喜,不動聲色道:“那閣下可需要什麽獎賞?之前我下懸賞之際就已寫明,琉璃珍寶塔內的寶物,你可任意挑選一件。”

“小人需要的東西,只怕鄭仙師舍不得成全小人。”

鄭奪鋒略有些不愉:“我鄭奪鋒一向言必行,如果你的法門真能讓殘靈起死回生,你想要什麽,就算我這琉璃珍寶塔中沒有,也定會替你尋來。”

那醜面修者搖搖頭:“這東西鄭仙師手上就有。”

“你究竟想要什麽?”鄭奪鋒隐隐發怒。

醜面修者嘶啞着詭笑一聲:

“小人要的,只是一枚玉簡罷了……那玉簡裏,匿着一位名為楚尋真的元靈……”

鄭奪鋒勃然大怒,這厮竟是想要楚尋真!?

他面色陡然一變,黑沉着臉,催動起體內靈氣,就欲以劍意殺滅那醜面修者。誰知對方不知修煉了何種邪法,身形一軟,竟化作一灘血水,堪堪躲過鄭奪鋒的劍意。鄭奪鋒一驚,冷笑一聲,卻又祭出一只酒葫蘆似的法寶來,就要把血水收歸進去。那血水在半空中蜿蜒了幾曲,最後又重歸修整,變回了修者的模樣。

“你究竟是什麽玩意兒?”鄭奪鋒不敢大意,他雖看出這醜面修者僅僅金丹初成,但一身修為極其詭谲,讓他摸不着頭腦,只得嚴陣以待。

醜面修者眼珠一轉,嘎嘎笑道:“鄭仙師為何如此驚怒?莫非那元靈……與你關系不淺,鄭仙師不願忍痛割愛,将他予了小人?”

鄭奪鋒本欲反駁,但他心中微沉,想着楚尋真确實是不一樣的。別說他不願了,就算楚尋真甘心,他也絕不想将這人送到其他人手裏!

楚尋真只能是他的!

只是辯解的話語到了嘴邊,卻只成了一句暴怒的:“關你屁事!”

那醜面修者洞若觀火,但轉念一想,卻又扭曲的笑了起來:“既然鄭仙師不肯,那小人也不強求了。只希望鄭仙師讓那楚尋真與我見上一面,有些事情,小人想與他說說。倘若鄭仙師不放心,跟着小人一齊也行,等小人問完了,自會将法門雙手奉上!”

鄭奪鋒沉吟片刻,才不甘不願地道了一聲:“好!姑且,就讓你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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