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期盼曙光
因小夥伴們的強勢插入,戚宋兩位同學“親切友好”的交談,戛然而止。其實結論兩個人心裏都很清楚了,就像喬司奇說的,愛情的巨輪已經咵嚓撞上冰山,說話就要往下沉了,誰也攔不住。
嗯。喬司奇。
此時是晚上七點半,六個已經弄好武器的小夥伴重新回到地鋪上排排坐。戚言抛棄了宿舍帶過來的已經鈍了的水果刀,在超市裏重新選了一把鋒利的剪刀,拿在手上不住把玩。時而兩片刀鋒合起來作捅刺狀,時而兩片刀鋒分開,咔嚓咔嚓作裁剪狀,如此這般耍了大約一分鐘,微笑問坐在對面的Johns同學:“你覺得這個是不是比我之前那把水果刀好?”
“Well……”喬司奇別開臉,緩緩望向斜上方天花板,“Of course。”
戚言追問:“好在哪?”
喬司奇想哭:“戳身上肯定更疼……”
“行了,”林娣蕾看不下去了,伸手奪過戚言的剪刀啪一聲拍到地上,鄙視道,“你要真有能耐就霸王硬上弓生米煮熟飯,讓他嘴上不承認身體特誠實,否則就找個牆角自己反省去,到底什麽地方沒滿足人家。”
宋斐:“……”
喬司奇瞪大的眼裏滿是感恩,恍若看見了觀音菩薩下凡!
其餘三位男同學更是暗地裏舉起大拇指,別人說話是字字玑珠,地雷姐說話是字字誅心啊!
戚言被堵得五髒六腑一起內傷,最後嘴唇抿得緊緊,不吱聲了。
宋斐接茬也不是,不接茬也不是,最後幹脆把畫好的地圖一巴掌拍到棉被上,強勢更換話題:“咱們來研究一下路線!”
嘶啦——
由于宋斐同學用力過猛,棉被又軟,地圖在與棉被接觸的一瞬間,不幸被掌風擊出幾道縱向裂口。
本來地圖畫得就潦草,現在又皺巴起來,怎麽看都像是一張廢紙。
好在四個小夥伴沒嫌棄,湊過來低頭努力辨認,漫長的識別程序後,終于認出這是學校地圖。
“別說,你畫得還挺細。”羅庚同學給予真誠認可。
“你想走一條什麽路線?”周一律看懂了地圖,但還沒明白宋斐的意圖。
宋斐沉吟片刻,開口:“我是這麽想的。咱們現在已經活下來了,可能比很多同學都幸運,但光活下來不夠,我們還得活下去。怎麽才能活下去,那就必須利用我們的優勢。除了行動力和智商上的優勢,還有地理優勢。”
林娣蕾:“我們對學校的了解?”
宋斐:“嗯,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這學校的一草一木了,籃球館,禮堂,圖書館,甚至建築工程學院那個完全反人類的魯班樓,必要的時候都可以成為我們的避難所。結構越複雜,對我們越有利……”
“抱歉打斷一下,”周一律嚴肅舉手,“我不喜歡你對于魯班樓的評價,那是我們學校最能體現結構美學的建築,是巧思與技藝的激情碰撞,靈動與實用的完美結合!”
宋斐:“……”
林娣蕾:“……”
戚言:“……”
喬司奇:“……”
羅庚:“我可能是個外行哈,也不懂結構美學什麽的,我就一個問題,為啥我每次去你們樓裏都會迷路?”
周一律:“你這個問題問得太可笑了,難道我就不迷路嗎?”
喬司奇:“……”
宋斐:“……”
戚言:“……”
林娣蕾:“不行了我胸口太疼了讓我緩一會……”
羅庚:“我幫你揉!”
林娣蕾:“滾。”
求生方案大讨論是在五分鐘之後重啓的,因為所有小夥伴都需要捂着胸口在棉被上翻滾一會兒,以免原地爆炸。
“利用地形我完全同意,”療傷比較快的羅庚首先發言,“但不管怎麽利用,我覺得都是後續問題,眼下的問題是我們到底打陣地戰,還是突圍戰?”
“我先說,我支持陣地戰。”Johns同學不知啥時候又搞來一包牛肉幹,自從林娣蕾不讓他抽煙之後,他嘴裏的零食基本就沒斷過,“現在咱們誰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說不定再堅持幾天,救援部隊就趕到了。這可不是普通的小病小災,說句不好聽的,控制措施晚一天,都可能造成一大片城市淪陷,國家能坐視不管?”
“我也同意陣地戰,”戚言沉聲道,“強行突圍危險系數太高,這裏食物充足,完全夠我們守上一兩個月的,沒必要去冒險。”
周一律:“如果守上一兩個月還沒等來救援呢?”
林娣蕾:“那學校外的情況只可能更糟。”
羅庚:“靠,不會真末世吧,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廢墟,黃沙,死寂?”
喬司奇:“或者新的世界和秩序。”
“那個,咱能先從科幻電影裏出來嗎?”宋斐實在聽不下去了,必須拉回戰友們如脫肛野馬般狂奔的思緒,“這都信息時代了,科學家們都開始琢磨怎麽讓地球躲避小隕石了,我不信連個喪屍病毒都解決不了。當然這是往大了說。往小了說,就算這個病毒只發生在國內,我也相信咱們國家有能力有手段控制和穩定局面。你們想想利比亞撤僑,想想南海那些暗搓搓從荒礁變成基地的群島,沒實力沒底氣,能這麽幹?”
“哎呦我去,你說得我熱血沸騰的。”羅庚動了動一身腱子肉,頗有種馬上闖出去跟喪屍幹一架的沖動。
宋斐:“當然,話也得從兩面說。”
羅庚:“……你他媽能不大喘氣嗎!”
宋斐歉意地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先穩住,然後才嘆口氣:“動起來肯定是已經動起來了,但在救援之前,穩定住局面不再惡化,才是首要的。咱們現在還有水有電,靠的應該就是這個。可就算局面穩定住了,為了長期保持,仍然需要很大一部分人力物力,所以能抽出來救援的人力物力,本身就是有限的。你們覺得以病毒的蔓延速度,到局面基本穩定住的時候,需要救援的地方會有多少?”
這是一個基于樂觀導向卻又不得不聯系現實情況而作的判斷,既閃着希望,又透着心酸。
“全國。”一片沉默裏,戚言給了答案,“如果只有一兩個省爆發病毒,舉全國之力,救援早就到了,現在還沒來,只能說明病毒爆發的範圍遠超過我們的想象,不能說絕對控制不住,起碼現階段很難控制。它不像其他傳染病,病人是有意識的,是可以被監控在病源地的,它完全就是無序且快速發散的,以這種蔓延速度,除了青藏高原,沒有省份能幸免。”
周一律:“青藏高原也未必就安全,萬一有游客染病,青藏鐵路一火車就送上去了。”
戚言:“……”
無視周一律同學的擔憂,林娣蕾直接問:“宋斐,你到底想說什麽?”
宋斐垂下頭,似也在考慮,良久,才嚴肅道:“我想說的是,即便救援開始,救援力量的有限決定了救援次序肯定存在先後。你們覺得會是什麽順序?”
戚言:“京津唐心髒區。”
羅庚:“江浙滬包郵區。”
周一律:“福建廣沿海區。”
喬司奇:“蒙藏蒙邊境區。”
林娣蕾:“然後逐漸縮小包圍圈最終……到咱們中原地區?”
宋斐:“當然也可能黑吉遼江浙滬福建廣都擺平後直接由東向西推進。”
喬司奇:“那也沒提前多少啊……媽媽!你為什麽當初非要讓我報考這裏!!!”
宋斐沒好氣地推了下喬司奇的腦袋,打斷他的哀號。現階段聊什麽都行,就是不能聊父母,情緒一上來,誰也扛不住,都抱頭痛哭了還讨論個屁。
“我想說的是,咱們既要陣地戰,也要突圍戰,雙管齊下。等得來救援當然好,萬一救援沒來,陣地先守不住了,或者吃的都光了,咱們就必須當機立斷,轉移戰場。如果整個學校都待不住了,那時候水電還沒斷,往城區跑就是咱們唯一希望。”
戚言問:“為什麽現在不去城區?”
宋斐認真地看向他:“外面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出了學校都是荒地,沒處躲沒處藏,九死一生。所以這是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幹。”
“就是。要是跑出去了,死了,守在這裏沒倆禮拜就被救了,那我們死也多冤啊。”喬司奇插過來一嘴。
戚言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也不是真想問宋斐問題,他就是覺得一個頭腦清晰邏輯合理并試圖給大家一些助益的宋斐特別新鮮:“以前讓你動一下腦子都會死,怎麽忽然開始這麽認真想問題了?”
宋斐翻個白眼:“因為現在不動腦子才會死。”
戚言嘆口氣:“你要早把這個勁頭用到學習上,上學期的英語就不會差一點挂。”
宋斐:“那我管理學還是全班最高分呢,你怎麽不說?”
戚言:“偏科不值得驕傲。”
宋斐:“……操,我的筷子呢?”
周一律:“冷靜!愛到盡頭覆水難收,愛悠悠恨悠悠,不要等到無法挽留,才又想起他的溫柔!”
戚言:“……”
宋斐:“一律,你撒開手吧,我冷靜了,真的。”
最終大家一致通過了陣地與突圍相輔相成的綜合方案,同時制定了一旦超市失守直奔透氣窗上屋頂,伺機占領食堂的計劃。至于占領食堂之後是繼續往前推進還是再度據守陣地,等到那時候根據實際情況再議。
當然,如果能在超市裏一直安全地守到救援,再美不過。
盡管理智上大家都知道超市随時可能淪陷,并且盡量将一些頂飽的食物塞滿背包,同武器一起放到枕頭旁邊,可等到夜深,外面的詭異聲響也慢慢低下去,他們還是不由自主躺下,在柔軟的被子裏尋找些許往日的平靜與溫馨。
這是漫長而疲憊的一天,無論對于從宿舍跑出來的五個人,還是對于水房脫逃的林娣蕾,都是。
此時五個人并排躺在地鋪上,彼此相鄰,沒有肩并肩那樣緊密,但也是伸伸腿就能踹到的距離。林娣蕾被安排在最裏面,靠着貨架和沒有窗的牆,她知道這是最安全的所在,嘴上沒多講,心裏是實實在在領了這份情的。
困在水房的時候,她曾經設想過很多種情況,被沖進來的怪物咬死是一種,被成群結隊抵抗怪物的同學救出來也是一種。但後者,并不足以讓她安心。一個女孩在這種情況下,好一點,可能是被嫌棄成拖累,再壞一點,就不敢深想了。說她龌龊也好,悲觀也罷,但當死亡如影随形的時候,誰都不敢保證人性和道德不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扭曲。
結果,她被打臉了。
然而她被打得很開心,打得在水房裏積攢的所有負能量都見了鬼。
她念了一所很棒的學校,遇見了一群很棒的同學,雖然突發病毒被困水房還非常酸爽地來了大姨媽,可她相信——黑夜總要過去,曙光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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