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再劫快遞

月黑風高,快遞點背面牆根底下。

趙鶴、馮起白、吳洲打底,戚言、周一律踩在他們仨肩膀搭出第二層,此時他倆正合力向上拽喬司奇。

“別光想着靠我們,你自己也得用力啊!”周一律不敢大聲,氣急敗壞地只能用牙縫往外擠。

“我用力了啊!”喬司奇死的心都有,321的疊羅漢陣型無所謂,但他又沒自告奮勇去當那個1,為什麽體重輕就要被趕鴨子上架啊!

“他真的用力了,別問我怎麽知道的。”趙鶴舉頭望天,滿眼蒼涼,側臉上隐約的鞋底花紋在月光下有種別樣的朦胧美。

胡亂蹬了一大氣的喬司奇,總算踩上趙鶴肩膀,與戚言和周一律達到同一高度後,二者再幫他就可以由拽胳膊改為托腳了,于是踩到周一律肩膀上的過程就容易了許多。站在周一律肩膀上,屋頂便從高不可攀變成了勉強及腰,喬同學雙手一撐大腿一跨,輕松翻了上去。

有人抵達制高點接應,後面的上房效率就快了許多,沒多大功夫,九個人悉數抵達屋頂。

“這是彩鋼瓦,盡量都踩中間,別踩邊緣。”周一律提醒着。

趙鶴擡起的腿僵在半空,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地避開兩邊,踩到瓦板正中央。

随着全身重量落到這只腳上,他明顯感覺到了鞋底在慢慢往下凹陷……

略顯單薄的屋頂材質在大家的踩踏之下發出脆弱聲響,宋斐原本是想回頭看看身後的小夥伴有沒有跟上,結果正好鑒證了一個人影緩緩倒下。

“你這是準備匍匐前進?”宋斐囧囧地看着趴下來的趙鶴,此君以手肘為支點,正欲蹭着往前挪動,仿佛前方正有一個碉堡等着他去炸。

“我累了,這麽走省勁兒,你有意見?”趙鶴挑釁地揚起下巴。

宋斐蹲下來摸摸他的光頭:“你開心就好。”

趙鶴一陣惡寒,擡手就呼。

宋斐早有預料,敏捷抽手。

啪。

趙鶴可以單手抓籃球的大巴掌就拍上了自己天靈蓋。

宋斐得意地樂開了花,不料一轉身,就見戚言皺眉看着這邊,一臉恨鐵不成鋼。

宋斐縮了縮脖子,知道自己又犯錯誤了,迅速低下頭,擺出我知道自己錯了的良好态度——這是一種他十分不喜歡但已根深蒂固的條件反射。

“這麽危險的時候,你能不能嚴肅認真點。”戚言批評得也很順溜。一個巴掌拍不響,宋斐見錯就認,自然需要他有錯必揪的配合。

“行行行。”宋斐很自然地應承,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靠,他倆現在已經沒關系了,他幹嘛還要低姿态啊。

不過抛開态度問題,戚言批評得倒也沒錯,這種時候确實不适合開玩笑。

但——

宋斐攤開手掌,手心朝上,靜靜凝視半晌,不無回味地向戚言真誠建議:“改天你也摸摸看,手感真挺好。”

趙鶴:“滾!”

戚言:“……”

交往的時候,戚言其實沒有特意去了解過宋斐的喜好,某種程度上講,戚言的自信裏是帶着些許自負的,雖然他掩飾得很好。這種自負導致的最直接後果就是認可自己多,認可別人少,喜歡帶節奏,而不是去試着配合對方的節奏。

所以宋斐其實是喜歡這種款的嗎?

要不,他也試試把頭發剃了?

可現在數九隆冬,沒頭發真的很冷啊……

皎潔半圓月下,戚同學陷入了深深的焦灼。

身輕如燕的Johns最先走到正門上方,敏捷趴下來,扒住屋檐,探頭出去朝着下面門口喊話:“裏面的喪屍都給我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識相的趕緊出來投降——”

喪屍八成是聽不懂人話的。

所以喬司奇這一嗓子的效果基本等同于唱歌。

快遞點四周沒有路燈,快遞點也沒開燈,淡淡月色下,黑洞洞的門口顯得幽深迷蒙。

随着喬司奇的尾音散去,大家已經一個挨一個,整齊趴在屋頂邊緣。

門口沒有任何聲響,一切都安靜極了。

“裏面沒喪屍了?”喬司奇喃喃自語,不太敢确定。

這是一處偏僻所在,上次他們造訪還是白天,就沒多少喪屍,如今入了夜,他們又還殺掉四個從這裏跑出來的,現下就算裏面是空的,也不奇怪。

“我來。”宋斐自告奮勇,二次出擊,“親愛的姑娘你要聽我說~~想當年哥也是一個大帥哥~~只是歲月無情它摧殘了我~~哥的心裏永遠是最美的~~”

依然,無動靜。

武生班同學面面相觑,默契地齊齊一點頭:“嗯,真沒了。”

——如果說世界上只剩下一樣能拉住喪屍仇恨的東西,那也必須是宋斐的歌。

趙鶴和戚言率先跳下去,悄悄從兩側牆根向門口靠近,剩下七個人仍守在屋頂。

很快,二人抵達正門左右兩側,戚言給了趙鶴一個眼神,後者會意。随着戚言用手指比出一,二,三,兩人一齊側跨一步,迅速轉身,形成正對門口但與之仍有一步之遙的站位,與此同時戚言啪地亮起手電筒!

強光瞬間照亮了整個門口,因為護目鏡的關系,戚言和趙鶴都沒有被強光晃到眼睛,故而在光線大亮的瞬間就看清了門內的喪屍!

但喪屍的動作比他們還快,幾乎就在手電筒亮起的一剎那,便猛然撲了出來!

身體比腦袋反應更迅速的趙鶴一軍刺戳進喪屍右眼,并順勢用力,猛地将喪屍連同它背後的還要往外沖的幾個一并推回門中!

喪屍們被推得坐到地上,最裏面兩個更是直接向後摔了個四仰八叉!

“一共六個!”在趙鶴刺中第一個喪屍的剎那,戚言已經回神,并在極短的時間裏數清了敵人的數量。

宋斐二話沒說直接跳下,一并跳下來的還有周一律、吳洲、于梓晟、馮起白。

“你倆別動,就在屋頂接應!”落地後宋斐擡頭沖何之問和喬司奇囑咐。

尚未行動的二者默契點頭:“我們就是這麽想的。”

許是已經沒有隐藏必要,重新爬起的喪屍終于沖出來,恢複人擋啃人佛擋啃佛的兇殘本性。

七對六,加上趙鶴已經重創一個,戰場又是方便小夥伴們行動的廣闊空地,這輪戰鬥不算艱難。

但戰鬥背後的深層次原因,還是讓衆人細思極恐。

“它們已經知道我們在聲東擊西了。”周一律神色凝重,“所以不管喬司奇喊話還是宋斐唱歌,它們都躲着沒出來。”

戚言垂下眼睛,短暫沉默後,開口:“它們和我們最初猜的一樣,智商并沒有完全喪失,只是維持在一個比較低的水平。”

周一律:“識破我們的勾引并且知道躲在裏面等着我們自投羅網,算低智商?”

“看你的标準是怎樣的,”戚言舉例說明,“一些貓狗做了壞事也知道裝無辜,如果你覺得這種算高智商,那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

“……”周一律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好讓自己能心平氣和地交流:“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能不能理解就是你的問題了’的态度很讓人不爽?”

戚言怔住,從略帶困窘和歉意的表情上看,是真沒意識到。

宋斐扒拉開他,握住周一律的手:“我知道!”

快遞點的燈終于亮起,滿室光明。

喬司奇與何之問仍負責放哨,反正他倆趴得也挺舒服,偶爾還會交換一下彼此專業領域裏的趣聞。比如喬同學向何同學安利了一部文學與喪屍完美結合的電影《傲慢與偏見與喪屍》,而何同學則從物理學的角度給對方分析了一下喪屍與僵屍的區別。

屋內,史上最具有快感的活動——大家一起來拆包,再次如火如荼開啓。

趙鶴:“男款UGG!”

周一律:“進口蜂蜜!”

馮起白:“純巧克力。”

宋斐:“蒸汽美容儀……”

馮起白:“暖寶貼!”

周一律:“珊瑚絨睡衣!”

吳洲:“枸杞。”

宋斐:“橡皮泥……”

“宋斐?”戚言納悶兒地看着他放下紙箱,往外走。

“我在門口把風,你們繼續。”宋同學仰望蒼穹星際,懷疑自己命裏犯快遞。

戚言聳聳肩,反正這趟主要為了磨合,本也沒指望還能從快遞點裏翻出什麽驚喜,勞動力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

收回視線,戚言繼續從架子上往下拿快遞箱,但餘光一直似有若無地掃着不遠處的于梓晟。

那人倒也沒什麽異常。翻到有用的就留下,沒用的就丢棄,不刻意跟武生班的人套近乎,但也不特立獨行,基本上就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很低。

戚言不知道這樣的狀況算好算壞,只是他的心裏始終有一根弦繃着,不敢輕易放松。

長方形的快遞紙盒被取下,戚言用刀劃破膠帶,打開,裏面赫然一個同樣長方形的禮盒。禮盒的輪廓比快遞盒小一圈,加上一看就是很用心裹得嚴嚴實實的泡泡膜,正正好好與快遞盒嚴絲合縫。

劃開泡泡膜,藍色的禮盒總算露出真容。那是一種很漂亮的深藍色,既像晴朗的夜空,又像細膩的藍絲絨。打開禮盒蓋子,裏面是一個黑色錢包,靜靜躺在鋪得滿滿的淺碧色拉菲草裏。

錢包底下還壓着一張卡片。

戚言鬼使神差地将之抽出來,上面的字跡工整清麗——【老公,生日快樂!記住,以後你的每一個生日都會有我陪伴喲,永遠愛你的女漢子!】

顯然,這是某個活潑姑娘送給男朋友的生日禮物。

但有那麽一瞬間,戚言産生了微妙的時空錯位感。仿佛他正置身于一年前的宿舍,滿頭霧水地打開快遞包裹,結果一個錢包躺在無數防震用的廢報紙團團裏。

那是一周前聖誕節,他被宋斐硬拉着非要去市內逛街,結果步行街水洩不通,剛在人流裏挪了幾步,他就被人摸走了錢包。當下他便反應過來,甚至捕捉到了賊人身影,奈何人山人海,根本沒追幾步,人家就逃之夭夭了。

歸根結底,罪魁禍首就是宋斐,因為在對方提議來城區商業步行街壓馬路的時候,他就說過,肯定人多。最後他是被硬拽來的,并因此搭上一個錢包。但宋斐不這麽認為,紅口白牙咬定就是他自己沒看管好財務,簡直歪理邪說。

奈何倆人吵得比節日氛圍都熱烈,最後還要肩并肩往回走——公交已經停運,出租車大多不願意去郊區那麽荒的,都覺得空車回來很不值,寧肯拒載。倆人只得一路往回走一路繼續攔出租。

不知是不是為了應景,走出二裏地之後,天上忽然飄起了雪花。

冷戰中的二人均是一愣。

“下雪了。”宋斐先開口,聲音低低的。

戚言“嗯”了一聲,近乎呢喃。

宋斐斂下眸子,想了一會兒,忽然掏出手機,擺弄起來。

戚言別開臉,故意不去看。

未料自己放在衣兜裏的手機很快響起微信提示音。

戚言疑惑地掏出手機,發現宋斐給他發了一張圖片。點開大圖滿屏查看,是一張縱深的雪中街道,一對情侶牽着手向前走,留給看客的只有漫天大雪中親密無間的背影。

圖片最底下有一行字——如果我們一直這樣走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一路到白頭。

戚言不知道宋斐平時到底在網上看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才會如此之快就翻到一張應景的圖片,而且他真的覺得這句話非常俗套,無比做作。

然而身體卻不聽大腦的,強行把人摟過來吻了個天昏地暗。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這個壞家夥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宋斐有多不愛學習,就有多精通撩漢,這一點讓戚言又愛又恨。

所以當他在一周後毫無預警地收到快遞,又在一堆廢報紙團裏翻出錢包和卡片後,他就不再跟自己的心作對了。生氣的時候就只管氣爆炸,開心的時候就盡情樂開花,攤上宋斐,就意味着心情要跟着坐過山車,他認了。

卡片上,字跡龍飛鳳舞,恣意奔放——【帥哥,錢包補給你了,錢就不補了,我真給你也不能要。來,香一個!】

直到現在戚言都記得,當時宿舍沒人,他卻還是悄悄蹲下來,然後帶着癡漢的笑容,偷偷親了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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