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格物遇險

随着神曲發力,喬司奇和周一律成功将屍群的四分之一留在了魯班樓下。實際上這已是極大的成功了,因為疾速移動的獵物帶來的吸引力是本能的,任憑他倆叫破喉嚨,不買賬的仍比買賬的多。

2班四個同學在周一律爬上窗臺的時候,內心OS無一例外都是“我勒個草”。這種自殺式誘敵法難道不應該是主旋律英雄電影裏的專利嗎,現實中誰會腦子有坑啊,犧牲我一個換來萬家笑開顏。

可當一貫先喊怕的喬司奇竟也毅然陪他一起跳上去之後,四人的心理都起了一些變化。

心無懼色,我自橫刀向天笑,是大英雄的氣概。

怕得要死,卻還迎恐懼而上,是平凡人的勇敢。

普天之下少見豪傑。

芸芸衆生皆有熱血。

藝馨樓已過,又一個十字路口,子彈一樣跑在最前面的趙鶴,回頭看一眼仍窮追不舍的喪屍大軍,和落在最後幾乎要跑斷氣的何之問,還有在他身邊一左一右——明明可以跑得更快卻一直跟随他節奏跑的戚言和一個勁給他打氣喊着勝利就在眼前千萬不能停下腳步的宋斐,落地的右腳跟當下一擰,整個身體左轉四十五度!

緊跟在他身後的吳洲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動作,立刻出聲:“我去引,你們繼續!”

趙鶴無語:“不要命的事搶屁搶!”

吳洲倒不是非跟他争這個犧牲名額,而是從實際出發考慮:“你身手更好,留着更有用!”說完也不等趙鶴同意與否,率先完成九十度轉身,腳下一個加速度,沖進藝馨樓和求實樓之間。

此時的求實樓上半部已經完全被煙塵籠罩,顯然爆炸就是發生在中上層,并且伴有燃燒,但未見明火,只有濃煙仍不住從震碎的空洞窗口往外冒。樓上似有人在呼喊,聽得人心裏難受,但這種情況裏,真的誰也顧不上誰了。

吳洲果斷選擇藝馨樓作為誘敵栖息地,狂奔之姿的方向也更加明确。從頭到尾看着同班同學争來搶去的馮起白,一肚子槽簡直不知該從何而吐。

這是勇闖格物樓還是熱氣球環游啊,還帶一路飛一路往下扔沙袋減重的嗎!!!

白眼翻上天,腳下卻恨恨一踏,追着吳洲的方向跑了上去!

趙鶴大吃一驚,要知道在往食堂逃的時候,這小子就是獨得不行,一把雕刻刀,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連他們都得躲着點,生怕被誤傷。到了後廚裏,即便過很久,似乎放下了防備心,也依然少話,很多時候都顯得有點陰郁,倒符合一個藝術家的氣質。

然而現在,藝術家十分違和地借用了富二代戰友的語錄——

“有我在,你們放心,務必拿到收音機!”

趙鶴其實不太放心,而從吳洲同學回頭的驚訝表情看,後者心裏似也不太有底。

與魯班樓誘敵同樣的套路,不同的是吳洲在奔跑中已經開始狂歌,直接當身後一大波喪屍引入歧途。

剩下的趙鶴、何之問、宋斐、戚言四個人,沒時間等到吳洲與馮起白安全上窗了。他們只能在心裏祈禱戰友安全。

擡頭遠望。

格物樓已映入眼簾。

不同于外牆奇形怪狀落腳之處層出不窮的魯班樓,也不同于造型優美靈動極富藝術氣息充滿便于攀爬的歐式花紋造型的藝馨樓,格物樓一如它理科學院的屬性,簡潔利落,大方實用,外牆就是外牆,窗戶就是窗戶,沒陽臺,沒造型,沒花紋,沒裝飾,完全就是一座放到上世紀八十年代都不會顯得新潮的矩形教學樓,唯一能看出些許時代感的,只有它一共十二層的高度。

何之問已經跑得喘不過氣了,要不是望樓止渴,一直被那一抹就到了就要到了的希望支撐着,他說不定真就豁出去不跑了,變喪屍就變喪屍吧,起碼喪屍跑起來感覺不到累。

趙鶴又跑又着急,已經一腦門子汗,等看清格物樓的樸素造型,當下絕望:“怎麽進樓啊——”

趙鶴沒來過格物樓,确切地說教學樓區他都不太過來,體院的樓在田徑場附近,這邊之于他,就跟一所陌生學校沒兩樣。

戚言是閉上眼睛都知道格物樓模樣的,自然也早有打算:“上樹,誘敵,從門進!”

這是他們去快遞點的路數,趙鶴一點就通。但問題是,他擡頭看看孤零零伫立在道路盡頭的格物樓,雖沒到跟前,大眼一望也認得出是一片開闊地。不知是不是格物樓太靠裏面,屬于未完全開發的校園區域,所以待遇比快遞點還不如,別說大樹小樹,連個灌木叢綠化帶都沒有。

“樹在哪兒啊!”跑在最前面卻鎖定不到目标,趙鶴急得要吐血。

何之問聽得也要吐血:“哪那麽多問題,你跑到前面就知道了!”

趙鶴被訓得不是很開心,可說話間腳下已又跑了不小一段距離,格物樓的正門已經出現在視野當中,趙鶴也終于明白了何之問的話——只見四周一片荒地的格物樓,偏在正門跟前有兩棵七八米的樹,因樹葉落盡,只剩下光禿枝條,但枯枝仍縱橫交錯,不難想象春夏時這樹的枝繁葉茂。

兩棵樹相隔五米左右,都在格物樓正門臺階下來的左手邊一側,距離臺階近的那棵稍高些,遠的那棵稍矮些,二者之間擺着兩張長椅,為嚴肅認真的教學樓平添了幾絲溫馨浪漫。

有了目标,趙鶴跑起來更有勁了,幾乎是一口氣跑到距離樓體稍遠卻距離他較的那棵樹下,蹭蹭蹭就竄了上去。待他爬到樹杈,另外三個人才姍姍來遲,趙鶴也不商量,直接開口:“你們都去那棵!”

三個人沒時間想更多,條件反射都是覺得趙鶴想獨霸一棵樹,但直覺又不願意相信。疑惑間,七手八腳也都上了樹。

看不見盡頭的奔跑終于停止,久違的休憩讓小夥伴們恨不能把最張到最大去吸氣呼氣,何之問更是喘得動作劇烈,差點抱不住樹杈。

趙鶴好一些,雖同樣喘得厲害,但平複起來也快。

等到他覺得差不多心平氣和時,沒有被四個戰友帶走的喪屍,全部集中到了樹下。

密密麻麻,至少還有四五十個。

格物樓正門裏也不時有喪屍聞訊而出,過來湊熱鬧。

“幸虧學校還給你們院種了兩棵樹,”趙鶴想起來都後怕,把樹杈摟得更緊,“不然咱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戚言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只有你不知道物理院樓前有兩棵樹。”

宋斐作證:“連我這個學渣都知道!”

趙鶴莫名其妙:“我又不到這邊上課,再說,就算過來,誰會注意兩棵樹?”

何之問:“你以為這是普通的兩棵樹嗎?你以為這是學校随便種在我們院門前的樹嗎?大錯而特錯,這是我們院自己種的!!!”

隔着五米,趙鶴都能感覺到何之問噴出的口水,囧:“就算是你們學院自己種的,也不用這麽義憤填膺啊。再說了,我也沒發現這樹有什麽不普通,不就是樹杈多了點,造型豐滿了點……”

何之問:“這是當年砸了牛頓的那棵蘋果樹!”

趙鶴:“呃,我承認我學習不如你們,但看着也不像傻子吧……”

宋斐噗地樂出來,連忙幫腔:“他沒說全,應該說這棵樹是劍橋大學那棵砸了牛頓的蘋果樹的後代。據說是他們系主任費勁千辛萬苦才從英國弄過來的。”

趙鶴:“……”

戚言:“其實劍橋大學那棵樹也不是真正的砸牛頓的蘋果樹了,有說是另栽的,有說是從原樹上引出一部分再種的,他們系主任應該相信後者,所以弄來了後代的後代,種在這裏激勵物理院的學子們。”

趙鶴咽了下口水,很認真地問:“你們覺得這事兒聽起來有可信度嗎?”

戚言微笑:“很風趣。”

趙鶴長舒口氣,還好,起碼還是有戰友智商在線的。

何之問仍言之鑿鑿,捍衛學院榮譽,趙鶴也不跟他多辯,權當默認。可前者不依不饒,逼得他沒轍,最後只好說:“我信了,真的。”

結果何之問臉一撇,滿腹委屈:“我不信!”

趙鶴黑線,連忙再三誠懇道:“這樹和學校裏那些其他的破樹不一樣,肯定不一樣!”

何之問:“你敷衍我。”

趙鶴:“我沒有!”

何之問:“那你說說不一樣的理由。”

趙鶴:“我趴上面這麽久了,一根樹枝都沒斷!”

宋斐、戚言:“……”

何之問:“我信你了。”

呼吸調整得差不多,趙鶴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獨霸一棵樹的意圖:“我把樹下還有樓裏,起碼是一樓大廳裏的那些喪屍盡可能都引出來,你們看準時機,悄悄下樹,落地就往樓裏跑。至于裏面,我愛莫能助了。”

宋斐差點兒聽傻了,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行:“喬司奇吳洲他們還能進個樓,你在樹上,我們都進去了,你怎麽脫身?飛回去?”

趙鶴倒是想得開:“能飛回去就飛,飛不回去就在這裏等你們。”

戚言也不認同:“我們還不知道要在裏面耽誤多久,別說一宿兩宿,就是幾個小時,你都未必挨得過。”

趙鶴當然不想死,他只是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但其他三個學術型選手顯然需要更有力的說服。

“這樣,我在這裏等着,只要你們一進入安全房間,就開窗戶幫我把樹下喪屍引開,至于後面我怎麽跑,往哪逃,你們就不用操心了,反正肯定死不了。”趙鶴想了想,又補了句,“當然如果等到受不了了你們還沒動靜,別怪我自己先溜。”

“你要是真能先溜我們得謝天謝地!”宋斐哭笑不得,又覺得眼底發熱。

這就是趙鶴,從不煽情,簡單粗暴就給你心上一拳。

“你別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趙鶴被宋斐盯得不自在,總覺得渾身不對勁。甩掉惡寒,清了清嗓子,“我要開始了,你們盯着點門口。”

三戰友乖乖聽話,一起轉頭緊盯格物樓正門。

很快,非常遙遠的神曲與比較遙遠的流行R&B混雜的夜空裏,又多出第三道聲音。

只不過沒再歌唱,就是原始的充滿雄性荷爾蒙的嘶吼——

“操你媽我說多少次了我不想練跨欄不想練跨欄不想練跨欄啊啊啊啊啊啊!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是我爹啊!轉你媽逼轉項,再逼我信不信偷錄小視頻微博曝光你逼運動員吃興奮劑!我他媽就想一輩子撇标槍啊啊啊啊啊——”

狂風乍起,挂着三個人的蘋果樹依然被吹得枝條亂晃。

宋斐緊張地用力摟住樹杈,回頭真誠沖着何之問叮囑:“記得回去告訴吳洲和傅熙元,讓他們有機會提醒一下趙鶴的老師和教練,出來進去多注意安全。”

這一提醒還有沒有機會帶到教練耳邊不得而知,但格物樓的喪屍們确實被吸引出來很多。不知是不是人在情緒激動時,連聲音都能帶上鮮活的人類味道,相比前四個誘敵夥伴,趙鶴顯然更有效率。

五分鐘以後。

趙鶴終于喊爽了,擡眼一看,格物樓裏面已經出來了不少喪屍,起碼現在從正門望進去,基本是空的了。可轉頭再一看,另外一棵樹上的三個戰友不知是聽得太入神,還是有別的顧慮,沒半點下樹的意思。

這會他的樹下已經屍頭攢動,一片熱鬧光景,圍在最外層的距離宋斐那棵樹仍然很近。趙鶴一琢磨,索性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正對着宋斐那棵樹和格物樓,改吼為歌——論震懾吸引,吼聲無敵,論持久續航,唯歌聲不敗。

趙鶴的曲庫都是勵志風,一會兒超越夢想一起飛,一會兒怒放的生命,奔放的節奏裏竟将喪屍漸漸帶着偏移,最後整個屍群都變成正對着趙鶴,背對着宋斐那棵樹與格物樓正門。

三個一直等待的小夥伴終于尋到時機,屏息悄悄從樹上爬下來,頭也不回就往樓裏奔!

就在小夥伴們落地的一瞬間,趙鶴原本就怒放的歌聲,更是直接飛上遼闊天空,個別喪屍已經忘記自己伸出來胳膊是想抓人還是想跟着節奏動次打次。

格物樓一層大廳裏燈光明亮。

屍潮爆發的時候是白天,正常來講不該開燈的,那麽這種現象只有一種解釋——屍潮爆發後有人來到或者就在格物樓裏,至少挨到了夜晚,故而才開了燈。

但是開燈之後呢?

他們是生是死?是依然在樓裏頑強堅守還是已經沖到別處?抑或……感染變異。

三個人都不免要多想,但又都阻止自己多想。

偌大的格物樓一層大廳,此時肉眼得見的,只剩下五個喪屍。顯然這五位對趙鶴的歌聲不為所動,對大廳正中央的牛頓半身像更感興趣,正一字排開,面對雕像,駐足欣賞。

雖然只有背影,但宋斐可以斷定這五位是何之問的院友,因為在踏入這個大廳時,後者第一眼也是用崇敬的目光瞻仰了一下偉大的物理學先驅。

——這是一個有風骨的學院。

三打五,而且何之問可能還只有0.5的戰鬥力,他們沒任何勝算。故而三人也不敢出聲,貼着牆根以極緩慢的速度向大廳盡頭的電梯行進。可電梯就在雕像斜後方,只要三個人靠近電梯,從喪屍的視野範圍就可以輕而易舉捕捉到它們。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祈禱那五位足夠專注,或者發現他們的時間足夠晚,晚到他們來得及打開電梯。

然而牛頓大神沒有聽見他們的禱告,就在三個人剛剛進入喪屍視野範圍,兩位前物理院學子就抛棄掉信仰,選擇了本能!剩下三個人被同伴牽引,也發現獵物,面孔瞬間興奮而猙獰,狂撲而來!

“快進電梯!”戚言扔下這麽一句話,也不管宋斐他們回應,直接快速奔跑起來,眨眼間已經繞到了大廳另一端。

五個喪屍無一例外開始追逐移動獵物,也被引了過去。

何之問見宋斐發愣,一狠心,直接拉起他往電梯處跑!

兩個喪屍聽見聲響回頭,發現宋斐與何之問,剛想調轉目标,戚言忽然大喊大叫起來!

兩個喪屍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戚言。

但大喊大叫同樣引來了三個門外喪屍,任憑趙鶴唱破音,這三位仍然锲而不舍地返回格物樓尋找聲源,更要命的是它們進來的位置正好在戚言前方!

前後夾擊,戚言進退兩難!

那邊的宋斐與何之問已經按開了電梯門,所幸裏面沒有喪屍,二人立刻進入,宋斐馬上朝戚言喊:“趕緊過來——”

一嗓子喊了戚言,也喊了喪屍,且後者比前者更快地跑了過去!

戚言心頭一緊,大喝:“關門——”

同時一個翻身,爬上放在大廳一角的巨型地球儀石雕的底座之上。

雖然地球儀是圓的,但好在夠大,而且球體表面用心刻的大洲大洋和島嶼板塊,使得球體表面并不光滑,雖費些勁,但也足夠戚言踩在半人多高的底座上,繼續往球體上爬,并最終成功登頂!

就在戚言登頂的瞬間,電梯門正好合上。

戚言沒看清宋斐的臉,但在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卻不自覺長舒口氣,比自己死裏逃生還要安心。

回過神,圍在地球儀下面的八個喪屍,有兩個已經快要爬上底座了。戚言一手緊緊扒住圓形巨石表面,一手解下後背拖把槍,撲撲兩槍,将之擊退,但都沒戳中要害。

剩下幾個似乎沒有攀爬能力,動作僵硬,試了幾次也撐不住底座邊緣。

戚言忽然很慶幸,這是在物理學院樓,不是在體育學院樓。

咦?

戚言忽然肌肉繃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剛才身體好像往前滑動了一點點?

咔。

細微的聲響,但很清晰,更要命的是戚言可以确定,他的身體又往前走了兩厘米。

不,嚴格講不能算是往前,而是以貫穿球體的鋼軸為圓心,沿着赤道方向向前滾動了兩厘米……

這個地球儀是可以轉的。

所以這不是一個像地球儀的石雕,而是一個像石雕的地球儀……要不要做工這麽栩栩如生啊!

啪。

燈光忽然湮滅,整個大廳剎那陷入黑暗。

戚言下意識去找門口,可竟然搜尋不到。就算有人或者喪屍按滅了大廳的燈,門口兩棵蘋果樹附近還有許多路燈呢,不可能沒有一點燈光從仍然敞開的正門透進來。

可現實的情況就是,整個世界都黑了,黑得徹底,黑得絕對。

不是被誰關了燈,是整個格物樓,甚至包括樓外路燈的整片區域,斷電了。

一陣顫栗在戚言心頭炸開,宋斐還在電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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