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隔空傳情

馮起白吹完整首《小蘋果》的時候,星月隐匿,旭日東升。

被古風神曲洗禮得內心無比安寧的趙鶴,不知道該用什麽話語來評價這番演繹,怔怔呆了半天,說出一句:“你把天吹亮了。”

馮起白不知道這是誇贊還是諷刺,又不願多問,索性應了:“是啊。”

吳洲跟不上兩位戰友的思路,決定做點實際的,比如側耳聽一下兩邊有無回應。

然而聽見的,只有屋頂呼嘯而過的凜冽晨風。

聚精會神久了,好似能隐約捕捉到一些人語,可終究太微弱,沒等聽清,便被寒風吹碎。

這是一個讓人絕望的大風天。

格物樓十二層教師辦公室裏,三個人或輪流上陣,或齊聲吶喊,足足吼了半首歌的時間。有時候是跟着唱,有時候是大聲叫戰友的名字。他們也不知道那聲源究竟是哪個小夥伴,就愛誰誰亂喊一氣。結果直到一曲完畢,也沒等來回應。

三個人心急如焚。

宋斐幹脆直接跳到窗臺上,用手勾住窗框,五分之四身子探出去一邊巡航似的東張西望一邊扯着嗓子喊:“宋斐!戚言!何之問!這三個人在格物樓裏——格物樓裏——樓裏——啊啊啊啊啊——”

戚言吓得心髒差點停拍,他不怕他喊,怕他掉下去啊!

這邊戚言忙不疊上胳膊圈住不省心的貨,那邊何之問已經通過方位飛速判斷出局面:“宋斐,別喊了。不管是藝馨樓還是更遠的魯班樓,咱們在這兒喊他們都聽不見,就是聽見了也聽不清,距離太遠,中間還隔着求實樓呢。”

宋斐知道何之問說的在理,但戰友已經吹響了集結號,他們不能毫無回應啊。

看一眼表情,戚言就知道宋斐想說什麽,于是不用他張嘴,直接替他問物理系何同學:“你有其他更好的傳信息的辦法嗎?”

何之問眉頭緊鎖,琢磨半晌:“我不能确定,但可以一試。”

宋斐催促:“說具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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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之問看向戚言,沉聲道:“恐怕還得去趟六樓。”

宋斐翻個白眼,都不用管何之問需要戚言重回六樓尋什麽,單這一來一回,都夠奏樂那戰友散步回食堂外帶吃一頓熱飯了!

剛想吐槽,卻發現戚言已經在窗邊的暖氣管道上系着什麽,仔細一看,赫然是取電池時被一并割回來的消防水帶!

順着消防帶爬下去和從樓梯沖下去完全兩個概念,時間上就是質的飛躍啊,堪比任意門!他光想着用消防水帶往地面上垂降了,卻忽略了其實消防水帶是可以去到任何樓層的。總而言之,明明找電池卻額外捎回了消防水帶的戚言,簡直高瞻遠矚!

“看什麽呢。”餘光掃到宋斐臉上一會兒一變的表情,戚言被那多彩多姿的內心戲給逗樂了。

宋斐感慨地晃晃腦袋,難得坦白地給戚言以稱贊:“我男朋友,人才!”

戚言垂下臉,佯裝認真地加固消防水帶,嘴角已經彎上了天。

但宋斐不太滿意,悶悶道:“禮尚往來,你不準備也誇我一句?”

戚言手下一頓,立刻從善如流擡起頭,緊緊盯住宋斐的眼睛:“我男朋友……”

宋斐:“嗯嗯。”

戚言:“……人?”

一字之差,千裏之別,而且最令人發指的為什麽還是疑問句!!!

魯班樓十層院長辦公室裏,喬司奇和周一律已經叫破了喉嚨。到後面蕭聲再重複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的旋律時,他倆已經缺氧到沒辦法再跟着怎麽愛你都不嫌多了。

“聲音後面,咱倆沖前喊,能聽到才見鬼。”周一律急得來回踱步。

喬司奇也心煩意亂:“那怎麽辦?總不能到走廊對面再找一間辦公室吧。”

周一律定住,緩緩看向喬司奇。

喬司奇咽了下口水:“呃,我只是随便說說,畢竟走廊上那麽多喪屍,就憑我倆怎麽沖得過去嘛,呵,呵呵……”

周一律黑線:“放心,我沒打算沖到對面。”

喬司奇:“你太明智了!”

周一律:“我們去屋頂。”

“……”他當初究竟是被什麽蒙了心非要選擇追随虎了吧唧的周一律啊!!!

晨風再度送來幽幽簫聲,這一次換了曲調,雖沒小蘋果那樣耳熟能詳,但也似曾相識。

周一律眼睛一亮:“心有靈犀啊!”

喬司奇也聽出了那是什麽歌,絕望中悟出一個道理——懦弱的人各有各的懦弱,但虎了吧唧的人都是一樣的。

藝馨樓頂,無視趙同學的急躁和吳同學的悲觀,馮起白靜默幾分鐘,獻上第二首——《屋頂》。

周董和溫岚的經典對唱,在簫聲的演繹下,頗有種“你來屋頂一下我和你談個分手”的悲切感。

這一次馮起白吹得和緩悠長,很多地方甚至特意拖慢了節奏,及至還在循環副歌的時候,心靈窗戶最明亮的趙鶴就發現了魯班樓上的人形小黑影。

同一時間,喬司奇也眼尖地發現了戰友:“趙鶴!”

魯班樓比藝馨樓高一層,所以前者看後者,視野也更加開闊全面。但畢竟距離擺在那裏,周一律眯起眼費半天勁,也只能模糊認出來那邊樓頂上應該是三個人,但別說模樣,就是高矮胖瘦都看不清楚。

于是聽喬司奇這麽精确地叫出名字,頗為驚訝:“你能看清他的臉?!”

喬司奇的回答是:“我能看清他的頭。”

周一律徹底信服。

都上了屋頂,交流起來就少了樓板和方位的障礙,盡管仍然聽得不甚清晰,但多重複幾遍,也夠捕捉到大概了。

“你們怎麽在那裏——”喬司奇和周一律的記憶還停留在他倆舍身誘敵,戰友直奔格物。

“啥——”吼着詢問的是吳洲。

趙鶴嗓子已經不能喊了。他懷疑前天晚上嚎完幾個小時,聲帶就報廢了,只不過自己天賦異禀,昨日又來了個一天一宿的回光返照,等經過一夜消防栓濕噠噠涼飕飕的洗禮,現在徹底成了公鴨嗓。

藝馨樓沒聽清魯班樓,但魯班樓卻能聽見藝馨樓,也不知道是不是風從藝馨往魯班吹的緣故。

“你們怎麽在那裏——”喬司奇又重複一遍。

吳洲聽得這叫一個艱苦,恨不能把耳朵伸出去十萬八千裏。

趙鶴忍不住,還是啞着嗓子插了嘴:“我都聽清了。他說‘你們怎麽在罵你’。”

馮起白和吳洲一起斜眼睛看他。

趙鶴尴尬地撓撓頭:“是好像哪裏不對哈……”

兩隊人馬終于千辛萬苦交流清楚,熟悉了彼此的處境并掌握了眼下的戰況,已是二十分鐘過後。正隔空大眼瞪小眼發愁如何才能聯絡上主戰場的時候,天上來了動靜。

乍一聽像電風扇的聲音,但又實在功率太小,不夠拉風。

三人不約而同擡頭,竟是一個袖珍飛行器,正在小螺旋槳的帶動下盤旋在藝馨樓上空。如果硬要說這是個無人機也行,但小到什麽程度呢,上面再坐個舒克,就得超重墜機。

遙控飛行器的人顯然沒辦法精确方位,最終飛行器降落在樓頂邊緣,再偏一點,就到樓外了。

趙鶴立刻跑過去把飛行器撿回來,發現上面綁着一張字條——

【宋斐、戚言、何之問在格物樓頂,收音機成功到手,祖國心髒及沿海病毒已徹底控制,東三省部分控制,預計未來一個月內全國穩定。同志們,堅持到底,就是勝利!PS.宋斐私人提問——誰吹的簫?】

誰他媽還會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藝馨樓頂的三個人在見到祖國信息的時候就已經彈了男兒淚,連冷情的馮起白都紅了眼眶。三個小夥伴緊緊抱在一起,心有驚濤駭浪,嘴上卻說不出一句,只能那樣用力地抱着,把所有情緒都宣洩在擁抱裏。

魯班樓頂。

喬司奇:“他們在幹什麽?”

周一律:“好像又激動又悲恸。”

喬司奇:“剛才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從格物樓那邊飛過來了?”

周一律:“宋斐他們有信兒了?”

喬司奇:“有信兒是好事應該手舞足蹈啊,這怎麽看起來那麽沉重?”

周一律:“……”

喬司奇:“啊,會不會,會不會是……”

新聞聯播片頭曲響起的時候,喬司奇已經在“失去小夥伴”的妄想中哭得滿臉眼淚鼻涕,分不出誰是誰了。

周一律原本被他感染得也莫名悲觀,卻在聽見旋律的一瞬間,就神奇地振奮起來。

“沒事!他們沒事!”

喬司奇吸吸鼻涕,怔怔地聽了幾秒簫聲,忽然毫無預警地摟住周一律,嚎啕大哭:“嗯嗯,沒事,他們沒事,國家也沒事,都沒事……真好……太好了……嗷嗚嗚嗚……啊啊啊啊……”

周一律認為自己已經夠激動的了,可一看懷裏涕淚橫流的喬司奇,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冷酷得不是人。

藝馨樓和格物樓之間用飛行器交流,而與魯班樓之間則音樂+吼。多管齊下,小夥伴們最終制定了再忍一白天,待晚上天黑,消防水帶系繩,從樓頂垂直降落,攜機返鄉的計劃。

不同于來時的不确定與迷茫,重新回到各自樓內藏身處的八個人,心裏是前所未有的踏實與堅定。

來之前,大家嘴上沒說,但心裏都覺得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其中有太多的困難需要克服,太多的環節需要打通,或許,還得來點運氣。可他們終是義無反顧地啓程了,哪怕這可能徒勞無功,哪怕這可能一去不回。

現在想想,支撐他們甘願九死一生的,可能就是那麽一點點“希望”吧。

那個雕塑,趙鶴大概能夠理解了。

——哪怕身處地獄,仍對光明向往,心懷希望,總有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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