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惡意

白天的山祈村，怎麽看都像是個尋常村落。等走到一處田地邊，閑聊幾句後，有個老婆婆拜托舒暖幫忙一起收些蔬菜。

舒暖答應下來，池念跟着幫了會兒忙，跟舒暖打過招呼，轉了方向順着菜地邊小路逛過去。

一直沿着小路走下去，快到盡頭是一片小湖泊，流入的河流上建了座小石橋，被蔥茏綠意遮掩着，很有小橋流水的意味。

池念一路走上了小石橋，停下腳步。

倒不是為了欣賞什麽小橋流水，只是看見了前頭池塘邊上的熟悉人影。

湖泊邊緣的一處石壁上，有幾個小孩來回跑動叫嚷着，接連罵着些難聽話。不遠處的山路上時不時有人經過，偶爾往下看一眼，但看清楚之後就又回過頭，權當沒聽見。

池念站在橋側，眸光掃過幾個吵鬧的小孩子，看向正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女孩。

背對的姿勢，又隔得遠，看不見女孩臉上的繃帶，只隐約看見一節因為過分瘦削淺淺凸起的肩胛骨。

“你姐姐是瘋子，你也是！”

“對，神經病！神經病！”

“醜八怪！醜怪物！小野種！”

“快滾遠點吧！”

伴随着叫罵聲，有小孩開始撿起地上的石頭朝着女孩扔過去。

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石子被撿起來扔過去，大多準頭不夠，但也有幾顆終于砸到了女孩身上。

眼看着一塊較大的石頭重重砸在女孩肩上，池念眨了眨眼，終于有所動作，卻沒邁步上前，只是擡起手支住了頭，換了個更舒适的姿勢繼續看。

而下一秒，便不意外地看見女孩擡手撿起那塊大石頭，毫無遲疑地反手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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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塊擦着一個胖男孩光裸的肩膀過去，尖銳的邊緣直接在皮膚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懶散地彎了彎嘴角，池念撐着下巴看着胖男孩被砸的吃痛，先是大叫着伸手去捂被砸到的地方，然後發現那裏居然滲出了血，愣了一下，開始大哭起來。

等哭過幾聲後，胖男孩大罵了幾聲，跑過去抱起一大塊石頭往前砸去。

準頭不怎麽樣，站在石壁邊緣的姜息只稍稍晃了下身子便躲過了。

然而下一秒，又突然動作不受控似的往後踉跄了幾步，直接跌進了湖裏。

亮着幾處屏幕的房間裏，250還趴在桌子上打鼾，才走到桌邊坐下的031看着屏幕裏的動靜，一下子站了起來。

女孩落進水裏，激起的大片水花在湖面上泛開一層又一層漣漪。

池念單手撐着頭，靜靜看着不遠處的湖泊。并不擔心落水者的安危，只慢慢數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波紋。

一早發現這個女孩很奇怪。

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怪物怕她，夜裏的女鬼也被她趕走。

能做到這些，說明女孩比那些東西更強大。

一個擁有未知手段的人類，或者，一個更厲害的惡靈。

收回視線，池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昨天晚上在門口，她是用這只手拉住了女孩的手，而跟看起來不同，對方毫無血色的手意外地溫熱，柔軟，比她發涼的指尖還暖了幾個度。

惡靈的皮膚也會有溫度嗎？

轉了轉站得發僵的腳踝，池念擡步往湖邊走過去。

縱然知道對方很厲害，但戲還是該演足一點。

幾個小孩看着突然出現的漂亮外鄉人，又看了看還沒人浮上來的湖面，都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太妙。

池念一路走近湖泊邊緣，沒同一群小孩講話，直接朝着女孩落水的方向下了水。水溫不算太涼，高度大概到她胸口，但意外的是，池念在四周撈了許多下，都沒能找到之前落水的人。

池念彎下腰，索性把臉埋進水裏，四處尋過去，澄澈的水底空無一人。

既然不是普通人，那或許是已經自己離開了？

從水裏起身，池念擡手把濕漉的頭發別到耳後，往岸邊走去，打算回去看看舒暖怎麽樣了。

才邁了幾步，水下突然有什麽纏在了腳踝上。

第一反應是水底的雜草，池念擡了下被纏住的腳踝，卻感覺到水底的東西越纏越緊，甚至有生命似的将她向後扯了一下。

仔細感受收緊之後的觸感，光滑黏膩，又絲絲縷縷。

不是雜草。

更像毛發。

池念低下頭，對上了一張平躺在水底的蒼白鬼臉。

鬼臉一瞬睜開了眼，青灰浮腫的臉扭曲了一下，在熟悉的指甲觸感貼到小腿時，池念反應過來這東西應該就是昨晚的女鬼。

滿頭黑發在水底詭異的漾開，女鬼用沒有眼白的烏黑的眼睛死死瞪住池念，開始緩緩咧開血色的嘴，露出惡意的笑容，打算以此恐吓昨晚被自己吓到縮着身子哭泣的少女。

但笑容還沒成功浮現就僵住了。

因為早她一步的，低着頭的新人闖關者先笑了起來。淺淺梨渦漂亮的漾開，毫無死角的臉背着光也豔麗得晃眼。

饒是女鬼都看得愣了一秒。

而下一秒，笑容甜美的人一腳踏在鬼臉上，力道大到讓剛塞回眼眶沒半天的眼珠又錯了個位。

“？”

不等女鬼反應出這一腳是不是跟昨晚的耳光一樣的“意外”，意圖萬分明确的第二腳已經迅速更重地落下來，把另一只眼珠子也碾出了眼眶。

“……咕？！！！”

一系列複雜的情緒浮現在女鬼扭曲到幾近崩潰的臉上，收起笑容的池念無表情地抽出被頭發纏住的腳，三兩步跳回了岸邊。

再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水底的鬼臉已經不見了。

幾個小孩沒看到水底的東西，只看着池念動作一番卻空手出了水，有些惶惑不安地往水裏看，又躲着走過來的池念朝旁邊站。

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問了句，“她……她不在水裏嗎？”

池念沒回話，懶得搭理人，也沒有替人教訓熊孩子的心思，只是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之前的胖男孩叫嚷起來。

“死了死了！”

“看，她死了，哈哈哈死了！死的好！”

腳步頓了頓，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突然在腦海裏浮起，某些類似的刺耳的惡毒語言交疊着從耳邊閃過，震得某根神經突然疼了一下。

池念回過頭看向正拍着手咧嘴大笑的胖男孩，“為什麽這麽說？”

胖男孩扭頭看池念，肥肉堆積的臉上擠出病态的笑，“她就是個神經病，還是個不知道爸爸是誰的野種，樣子這麽惡心，她就該死！”

頭頂是非常暖煦的陽光，但抵不過衣服上過多的水分，水漬沿着手臂滑落掌心，沁開一片陰涼。池念碾了碾掌心的水，突然問，“你明白什麽叫‘死’嗎？”

胖男孩被問得噎了一下，立馬張嘴沖池念吐了口口水，“呸，關你屁事啊！”

“不明白啊。”語調輕緩，拖着動聽的柔軟尾音，被涼水潤過的眉眼越發明麗，光彩尖銳到有些灼眼。池念彎起櫻紅的唇笑了笑，緩緩擡步往回走，同時輕聲說，“沒關系。”

“我教你。”

湖泊旁響起了一群孩子的驚叫聲。

胖男孩整個人俯趴在水面上，被拎着後衣領，兩只胳膊胡亂甩動着掙紮，卻完全抵不過身側人的力氣，像只瘋狂撲棱的落湯雞，一次次被摁進水裏。

控制得很好，甚至有些過分地好，每次都在人快極限的時候擡手，等吸了口氣就再摁下去。

等這樣重複到四五次的時候，胖男孩已經什麽話都不罵了，渾身哆嗦地邊咳嗽邊大哭。

池念把人拎高了點，低頭詢問，“學會了嗎？剛剛你感受到的，就是離死比較近的感覺。”

胖男孩已經徹底被吓傻灌傻了，顧不上回答，下意識地瞎搖頭。

“還沒學會。”摁住胖男孩拍打過來的手，池念彎唇，“明白了，還是不夠近。”

把人再次往水裏摁下去，嘴上語氣平靜地有商有量，甚至帶着點含笑的尾音，“這樣好了，要不要直接試試什麽是‘死’？”

“嗚哇哇哇哇！”眼看就要再次被埋進水裏，胖男孩徹底破防了，鼻涕眼淚混着湖水一起往下淌，“對不……對不起，對不起啊唔哇哇哇！”

池念扯着胖男孩上了岸，擡手把人扔到一邊。

在岸邊站着的幾個小孩已經徹底吓懵了，一個個目光呆滞地看着池念。

山路上有村民注意到了湖邊的情況，正沿着小路往過趕。

池念蹲下去，動作溫柔地把快哭抽過去的胖男孩扶起來，“小朋友，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自己玩着玩着就掉水裏了。”

胖男孩的哭聲重重噎了一下，随即更大聲了。

旁觀的幾個小孩：“……”

一邊給胖男孩整理外套，池念看向一旁的幾個小孩，沖他們彎唇笑笑，柔聲地，“如果不想像他一樣跟我學‘知識’，就最好乖一點。”

“明白麽？”

過分優越的臉龐上挂着天使樣的甜美微笑，但此時落到幾個小孩眼裏分明更像個惡魔。

于是自動立正着排排站好，一個個把頭點得像搗蒜。

背着鋤頭的中年男人沿着山路跑到跟前，看了看渾身濕透的胖男孩和池念，“這怎麽回事兒啊？”

池念擡起頭，眨了眨沾着水光的濕漉明眸，“這孩子剛剛在湖邊玩，不小心掉進去了。”

“哦哦。”男人點點頭，又疑惑，“哎這不是東頭老王家的小子嗎？我記得這小子會游泳啊。”

“好像是因為突然掉進水裏，腿抽筋了。”擡手抹了抹臉頰邊的水漬，池念喘了幾口氣，一邊幫哭到接不上氣的胖男孩拍着背，一邊吸了吸鼻子，語調裏帶着些後怕的哽咽，“他掙紮得好厲害，我差點拉不上來他。”

男人點點頭，深以為然，“對對，這人一溺水啊就瘋了，救的時候可麻煩，他還以為你要害他呢！”男人沖池念豎大拇指，“真是多虧了你啊小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善！”

池念搖搖頭，腼腆地笑笑。

圍觀全程的幾個小孩：“…………”

轉頭看到一邊站着的小孩們，男人當即訓話，“看看你們，成天瞎玩兒什麽呢？這次知道怕了沒！”

幾個小孩瞪大了眼，一聲不敢吭，一個接一個再次把頭點成了搗蒜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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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明天見: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