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旗袍

陌生又熟悉的小房間，池念睜開眼，低頭看向繡着小花的布鞋。

和上次一樣的場景，敲門聲響起，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外。這次沒等着對方進來，池念先起身過去開門，但在碰到門框的前一秒，腳下的地面突然消失。

雙腳失去了支撐，在一段墜落之後，身體被拖住。

許久之後，池念聽見自己的聲音問:“我是不是變重啦？”

短暫的沉默後是幾步颠簸，對方好像是抱着她坐在了哪裏，“沒有。”

蜷在對方懷裏，感覺到自己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肩，隔着絲綢睡衣捏到一層線條漂亮的薄薄肌肉，“你最近去武館了嗎？”

“嗯。”不安分的手被制止，微涼的指尖被包裹進掌心，感受到清冷語調完全相反的溫暖柔軟，“爺爺很想你。”

“只有爺爺想我嗎？”

“……”

好像不意外地，對話在不擅長的階段終止。

許久之後，卻突然地:“不是。”

“嗯？”

“……我。”

“什麽？”

後背被壓進柔軟的床褥裏，身前人的臉上裹着厚厚的白霧，看不清表情，只聽出冷冽聲線裏隐忍的暖意:

“我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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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雜音從耳邊轟鳴而過，池念倏地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

“小念，你醒了！”

舒暖蹲在一邊，壓低着聲音迅速說:“怎麽回事兒呀，我看你手臂受傷了！”

池念仔細辨認了一下，認出這是昨天睡覺的小院二樓，動了動手臂，傷口已經暫時止血了，“我是怎麽回來的？”

舒暖搖頭:“今天天黑了沒多久，我們就又開始困了。剛剛我做了個噩夢吓醒了，醒過來一看，你就已經躺在我身邊了。”

往沒人的床邊看了一眼，池念問：“她呢？”

舒暖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池念在問誰，“你說小滿嗎？我沒看見她。”

窗外夜色沉沉，醒過來的節點大概是跟昨晚差不多。

池念起身下了床，開始四下走動着找什麽東西。然後從衣櫃裏挑出了幾件布料結實的衣服，卷成繩狀，又找到幾條厚布腰帶。

舒暖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跑來跑去，不一會兒就幫着池念拿了一堆布料。

一開始舒暖只覺得池念是個非常好看的女孩子，還有些以貌取人地一度認為是個柔弱的女孩子，但短短一天多下來到現在，這個柔弱的初印象一早被徹底推翻了。

現在雖然不知道池念要幹嘛，但下意識就覺得應該跟着走。

幾條布帶被系成一條，盡頭留了個圓環，開始打結。

舒暖探頭過去，覺得池念打結的手法很新奇，“這是什麽結？”

“捕魚用的。”池念示範地拉了拉，“越掙紮越緊。”

舒暖：“捕……魚？那咱們用它幹嘛？”

池念拖了把椅子到屋子中間，踢着椅子腿試了試牢固程度，一邊回舒暖:“待客。”

舒暖:“？”

舒暖扭頭看了眼窗外:“這……”

這深更大半夜的哪兒來的客？

話才開個頭，一陣蠕動貼着牆面傳了過來，伴随着稀稀拉拉的滴水聲，在窗上隐約映出了半個影子。

舒暖捂住嘴:“！”

瞪大眼看着越來越近的影子，再回頭看向站在一邊氣定神閑的池念，舒暖腦子都木了。

神特麽“待客”啊。

同樣看着窗外越來越近的鬼影，池念朝舒暖指了指，沖她安慰性地彎唇笑笑，示意她躺回床上。

舒暖默默咽了口唾沫：“……”

還記得第一次對上池念的笑容的時候，舒暖只覺得池念好看得并非凡人，像是碰到了仙女下凡，整一個讓她心軟軟。

……

現在覺得确實并非凡人。

眼看影子就要映進來了，舒暖什麽也顧不上了，迅速聽話地轉身跑回床上鑽進了被窩。

片刻之後，一張蒼白的臉悠悠地出現在黑暗裏，然後是浮腫的大腦袋，它這回似乎有些警惕，仔細辨認了一下床上的人，随後扭動腦袋着看向床上的舒暖。

水漬一滴滴打在枕頭上，發出了一聲聲悶響，舒暖緊緊閉着眼，氣都不敢出。

然後黑暗中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響指。

大腦袋猛地一擡，馬上朝着響指的方向過去，幾乎是同一時刻，脖子被套上了一個圈。

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女鬼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在動作之中扯動了活結，原本寬裕的圈瞬間鎖緊。

“咕唔？！”

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眶，女鬼被扯得頓住動作，疑惑地伸手去摸自己脖子上的東西，但還沒等摸明白是什麽就被一股力扯了一把，整只鬼都跌在了地上。

聽見一系列聲響之後，舒暖迅速睜眼從床上爬了起來。她大概明白了池念要幹嘛，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但也來不及多思考，只能決定要硬着頭皮往上沖。

但等舒暖沖下床，想象中的各種可怖畫面并沒有出現，渾身濕漉的女鬼被五花大綁着扔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身前被貼了張門神圖，旁邊站着已經開始擦手的池念。

女鬼能進入貼了門神圖的小院，顯然是不像那些怪物一樣懼怕門神圖，但現在被近距離貼上了，也整只鬼蔫了下去，不再動彈，只是有些茫然地瞪着眼，瞪到一只眼珠子都掉出了眼眶。

明顯也是從沒受過這樣的待客之道。

而等徹底看清綁住自己的人是誰後，女鬼朝椅子裏縮了縮身子，默默把自己另一只完好在眼眶裏的眼珠子往黑暗裏藏了藏。

池念回頭朝舒暖笑笑：“客人上鈎了。”

舒暖：“……”

舒暖有些艱難地開口，“……嗯。”

大半夜，幾個新人闖關者圍在一起，盯着被綁成一團的女鬼看。

一番長久的沉默後，李亮終于勉強接收完了眼前的事實，問：“那現在……咱們應該拿她怎麽辦？”

舒暖搖頭，嘴毒話多的童薛也沒回答，扭頭看了眼坐在床邊無聊晃腳的池念。

“等到早上吧。”池念說：“到時候把她拉出去曬曬。”

舒暖：“……？”

這是捕完魚要做魚幹了？

等着天亮起來，童薛和李亮把女鬼連凳子一起搬到了院子裏。

幾個人等在一邊看了半天，什麽也沒發生。女鬼坐了一夜已經睡了過去，甚至開始小聲打呼嚕。

舒暖看了看頭頂越來越大的太陽，“她好像沒什麽反應，是不是說明她不是那個什麽美人面？”

紫外線是美麗的天敵，美人面讨厭陽光。

池念把線索又過了一遍，看向睡到開始流口水的某鬼，踢了踢凳子腿把鬼叫醒，“村民說的門神使者是不是你？”

女鬼還有些迷糊，聽明白之後晃了晃腦袋，下意識就點了頭。

“美人面在哪兒？”

這回女鬼徹底清醒了，愣了一下，馬上閉緊了嘴。

池念眯了眯眼睛，看向女鬼另一只完好在眼眶裏的眼睛，笑着溫聲：“總不對稱也不太好。”

女鬼：“……？？”

在女鬼開始掙紮之前，院門外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響。

舒暖問：“外面是怎麽回事兒？”

李亮過去開了門，正碰上走過來的兩隊村民，打頭的人手裏拿着銅鑼，正敲得起勁，後頭還跟着幾個背着小鼓的。

童薛找了個跟過來看熱鬧的村民：“請問這是在幹什麽？慶典不是明天才開始嗎？”

村民回他：“本來是明天，但昨晚門神大人托夢了，讓我們提前一天，說今天日子更好。”

池念望向長長的隊伍，隊伍中央有四個壯年人，擡着一乘晃眼的紅漆轎子。

池念問：“轎子裏坐的是誰？”

“還能是誰，門神大人新選中的姑娘呗。正好碰上慶典，就不勞煩門神大人派使者來接了，直接送到靈湖去就行。”村民說着，疑惑地歪了歪頭，“哎真奇怪啊，平時怎麽完全沒注意到，我們村裏還有漂亮的年輕姑娘……哎我說外鄉姑娘，你長得也是真好看。”

沒接寒暄的話，池念擡眸看向遠處的轎子，看着轎子愈來愈近，直到經過跟前。

轎前沒有簾子，能看到裏頭坐着一個女人。而女人蓋着大大的紅色蓋頭，完全遮掩了面目。

池念垂下眼，看向女人落在轎子的裙擺，同樣大紅的外袍底端露出了一截走線明顯不同的布料，盤錦織金，花團錦簇。

像是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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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好夢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