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震在心上
黑夜, 雨聲磅礴。
年輕人站在屋檐下,看向身前高挑的背影,聲音有點急,“老大, 我們真的要這麽做嗎?”
身穿制服的女人立在檐邊, 如瀑黑發束在身後,一側肩上已經染了雨水, 只說:“不用跟着我, 你們回監控室。”
年輕人哽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麽,被另一側的青年拉住, “聽老大的吧。”
畫面跳轉,漫天雨幕轟鳴而落。
“謝謝,真是多虧了你。看來……你确實是很愛她。”陌生女人殷紅的唇在笑,随後卻笑得過分,變成冰涼的嘲諷, “不過, 你還是留在這裏吧。”
然後是下墜。
冰冷的, 漫長的, 窒息的,沒有盡頭的下墜。
姜息猛地睜開了眼, 擡手撐在額上,觸到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
“請所有老師做好準備, 十五分鐘後集中操場, 監督學生早操。”
闖關者們在廣播聲裏紛紛開始收拾。
天還未大亮, 透着淺淺灰藍,池念醒過來的時候, 姜息正站在窗邊,失去繃帶包裹的臉浸在柔和的晨光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池念撐着頭看她的背影,卻莫名從那挺直的肩背上看出些不愉快。
于是喊她,“姜老師。”
姜息回過頭,明亮的光影從清冽眉眼上滑落,漆黑的眸子背着光靜靜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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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分絕色,卻神情冷冽,像一尊無悲喜的雕像。
池念敏銳地确定她情緒不對。
撐身下了床,池念走到姜息身側,伸手從旁探過去搭在姜息身邊的窗臺上,湊到窗口對上姜息側過來的臉,仔細看了幾秒,彎唇笑開。
姜息對上她溫軟的笑意,“笑什麽?”
聲線一貫清冷,眸底的寒意卻稍稍落了些。
池念将手搭在窗沿上,俯下脊背伸了個懶腰,“大早上就能見到這麽漂亮的姜老師,心情愉悅。”
一張慣會量産甜蜜的嘴,講起這樣的話來臉不紅心不跳。
姜息倒是已經不覺得池念這是在惡心人,只靜靜掃她一眼,又擡眼看向窗外,權當是多聽了幾聲鳥叫。
然後問身邊識趣安靜下來的“小鳥”,“傷口怎麽樣?”
池念沒壓力地轉了轉腰背,但看得出動作相對小心,“還行。”
池念晃了眼頭頂的倒計時,“我一直在想,一開始守域人的提示有什麽用。”
“完成教學任務,聽起來像是提醒我們必須要按照關卡裏的教學任務行動。”
指尖在欄杆上輕輕敲了敲,“但如果只是這樣,未免也太沒用了。”
就像是開啓了一場游戲,游戲提示告訴你要完成游戲裏的任務,可人人都知道完成任務本來就是基礎流程,那這完全就是個無效提示。
姜息垂着眼,應了聲“嗯”。
一般來說,守域人給出的提示是關乎于正常關卡的通關要點,但這場關卡的提示卻很雞肋。
又或者不是提示雞肋,而是她們忽略了什麽。
頭頂的十五分鐘倒計時已經到了個位數,池念直起身,“先下去吧。”
操場上,一衆學生已經按班級站好了隊伍,随着音樂響起來,開始跑早操。
闖關者們站在一旁,周彤見池念過來,連忙走近了打招呼,“池小姐,你的傷怎麽樣了?”
池念朝周彤笑笑,“好好用藥處理過了。”
周彤點點頭,這才來得及看向池念身旁的人,看清之後倏地一愣,“……姜,姜小姐?”
周彤是頭一次見臉上沒有繃帶的姜息,原本她還猜測過,姜息臉上的繃帶可能是為了掩蓋什麽傷痕之類,以為是不太能給人看。
現在親眼見到,女人的臉上毫無瑕疵,雖說無血色的膚色白得發蒼,卻恰恰契合了出挑的冰冷氣質。清冽出塵,驚豔的沖擊感有增無減。
“怎麽了?”池念回頭看了眼姜息,“姜老師臉上有蟲子嗎?”
周彤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只是沒料到姜小姐也這麽漂亮。”
齊思思站在周彤身邊,跟着表示贊同的點頭。任盼也在一邊站着,但面露尴尬,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黑眼圈很重。
周彤推了她一把,讓她走到池念跟前。
任盼看了眼池念,低下頭去,“對不起!昨天的事……我……是我太差勁了,我……”
“一會兒我想吃小籠包。”
任盼一愣,擡頭看向池念,發現池念是側着頭在同姜息說話。
說着話,眼看早操快要結束,池念轉身看向食堂的方向,又問:“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完全無視了任盼。
任盼緊緊咬着下唇,先前紙條的事,是她以為自己死到臨頭了,因為情緒崩潰一時失去了底線。随後是确實後悔了,也是确實覺得對不起池念,但現在被這樣無視,卻又不由心裏感到有些屈辱,沒忍住地提高了點音量,“池小姐,我在跟你講話!”
池念這才回過頭看向她。
“任小姐。”淺色的眸子照常染了點笑,卻神情疏離得叫人覺得發冷,“我希望你明白,道歉是你的選擇,但接受或者不接受則是我的權利。”
任盼被她說得一哽,但不甘心地加了句,“昨天确實是我做錯了,我願意彌補你!”
“彌補?”池念把這個詞重複了一遍,帶着笑的聲調在唇齒間輕飄飄地落下來,帶着明顯的諷意,“那你是打算今晚逛一趟教務處,還是去查趟寝?”
任盼睜大了眼沒接話。因為她都不敢。
池念靜靜看着任盼保持沉默,散漫地彎唇笑開,又溫聲建議道:“還是不如,直接讓我回砍你幾刀洩洩憤好啦?”
任盼渾身一抖,在這句話裏突地回想起了當初被池念拿刀抵着脖頸的景象。
那種性命都被對方輕易控在掌心的感覺重新回歸,叫她後背發冷,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把任盼眼底的恐懼看進了眼裏,池念輕輕笑了一聲,轉身拉過姜息的衣角,“走啦,我餓了。”
語調倏然轉回了甜軟愉悅,仿佛跟剛才的講話人不是同一個。
一路進了食堂,池念确實挑了想吃的小籠包,滿足地坐在桌邊開始品嘗,不忘招呼姜息也嘗一嘗。
姜息接了那只小包子,卻突然說:“失望麽。”
池念正品嘗得專心,随口應了聲“嗯?”
姜息擡眸看她,緩聲道:“費心費力救人卻被反咬了一口。”
昨天池念提出要去教務處的時候,本以為她是發現了什麽線索,要到教務處查一查。随後看池念拎起了裝紙條的箱子,才隐約猜到她想做什麽。
不是沒見到過類似行為的闖關者。
自诩正直,道德高尚,企圖将身旁的人通通拯救。
但結果往往自顧不暇,瞻前失後。
在靈域這樣的地方,關卡裏危機四伏,對于普通人來說能勉強存活通關已經不容易,想要再去顧及他人,幾乎是愚蠢。
顯然比普通人更聰明的闖關者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卻還是選擇了救人。然而頂着未知危險救下來的人,居然反過來暗算了自己。
怎麽可能不失望。
可池念咽下嘴裏的食物,說:“不會,這有什麽失望的。”
幹脆又利落,語氣異常平靜。
姜息卻皺了下眉。
微小的動作被池念捕捉到,以為姜息是當她在故意嘴硬,池念眨了下眼放下筷子,“我想救人,是出于我自己的選擇和判斷,那麽只要完成了救人這件事,對于我自己來說就已經圓滿。”
“至于對方怎麽做,怎麽想,都不在我要考慮的範疇內。”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沒有期待,所以也談不上失望。”
池念笑着擡手指了指左胸膛的位置,“人的心就這麽大,不能想太多,不然容易……”
她本來想脫口而出容易死的早,但是突地想到自己就是心髒出問題才來到了靈域,覺得這說法似乎就不太靠譜了。
畢竟想得少似乎也沒辦法晚點死。
姜息全程沒反駁,只是握着筷子的指骨緊了緊,擡眼看向池念。
池念迎着姜息的眼神看過去,默了幾秒,問:“姜老師失望過嗎?”
漆色的眸子倏然暗了一瞬,“怎麽,”姜息垂眼斂下神色,“池老師要用剛才的一套說辭勸我?”
能自我療愈的幸運者偶爾會熱衷于引導別人,以為人人都能變得同自己一般豁達。
池念卻搖了搖頭,“不是。”
四周人聲喧嚷,那張漂亮的臉上斂了散漫的笑,脆聲道:“是誰讓姜老師失望了,我去替姜老師讨公道。”
用餐時間很快結束,食堂裏的人流迅速往外撤去。
姜息跟着池念身後,走出門口的時候,見着柔軟的陽光從闖關者頭頂一路映落,将整個人裹進了明麗的暖。
腳下的步伐緩了一瞬,腦海裏突然又想起餐桌上的那一句
--“我去替姜老師讨公道。”
明明知道不過是句随口的話,卻偏偏一字一字生生震在了心上。
·
過了入學測試,今天算是正式進入了新學期。池念站在教室門口,垂眼看着講桌上放好的初三語文課本,又擡眼掃向講臺下一群挂着黑眼圈仰着頭的學生。
之前監考的時候池念已經發現,這所學校的學生一個個都臉色很差,還沒步入社會卻已經一副快要被生活壓垮的模樣。
不過想想,任誰在這廁所鬧鬼風筝吃人的學校裏上學,臉色都好不到哪裏去。
只是沒想到闖個關卡而已,居然還要真的上課。
初三班級的班主任老師是個數學老師,也是年輕小姑娘的模樣,站在講臺上向學生介紹池念是他們新學期的語文老師。
話音剛落廣播聲便響起,“請各位老師認真授課,務必要使學生滿意。屆時我們将請各班學生填寫調查問卷,作為評定老師是否合格的重要指标。”
這聲音響徹全校,底下坐着的學生也聽得清楚,當即有個學生舉起了手,校服歪歪趔趔地搭在身上,頂着刺頭狀的頭發,“新老師,這節課學什麽?”
班主任老師說:“上課不要亂講話……”
這麽說着,卻好像在顧忌着什麽,聲音裏完全沒有斥責的氣勢。
刺頭學生俨然不把這樣的班主任放在眼裏,看池念沒回答,又不依不饒,“新老師,我們是來上學的,你得講課啊。”
眼看場面控制不住,班主任扭頭看池念,面露尴尬。
卻見新老師倚在門上,笑着開了口:“翻開課本,這節課我們來學第一篇課文。”
前天晚上她事先看過課文和教輔書,背劇本背出來的記憶力,很容易地記下了基本的流程。
優秀的演員優秀在反複打磨,更優秀在臨場發揮。
課程進行得異常順利,班主任聽了幾分鐘便放心了,只是離開前又叮囑池念,“新老師第一節 課,教導主任是會過來看看的,你當心點,別被主任抓到不是。”
池念垂眼應下來,送班主任出了教室。
授課順利進行到中途,直到刺頭學生拍了拍桌子,“老師,我覺得你光講這些不夠啊,沒什麽拓展的嗎?”
看新來的漂亮老師沒說話也沒發火,進一步得寸進尺,“你要是沒什麽出彩的地方,打分的時候我們可不好打啊。”
算是非常意圖明顯的威脅。
池念合上書笑了笑,“想要什麽拓展?”
底下的學生都沒說話,唯有刺頭說:“天這麽熱,不然老師出錢請我們吃頓冰,或者幹脆中午請我們吃頓飯也成。”
班裏有學生小聲勸阻,直接被刺頭起身罵了回去,甚至還拎了本書砸在阻止者的身上。
一片哄鬧裏,池念突然說:“很久以前,有個學生頂着大風雪趕去學校。”
刺頭聽得發愣,“這也是要學的課文?”
池念笑笑,“猜猜他最後怎麽樣了。”
底下的學生面面相觑。
“學有所成。”
“他……成了大文豪?”
“是哪個名人的故事嗎?”
池念搖頭,緩聲地:“他去學校不是為了學習,只是愛蹭老師的飯吃,可惜運氣太差,凍死在了蹭飯的路上。”
“……?”
刺頭黑了臉,沉聲說:“老師,你……這是罵誰呢?”
學生咧了咧嘴,臉上原本色調正常的皮膚倏然開始泛灰,黑色的瞳孔逐漸放大,直到占據了整個眼眶,聲音也變成了嘶啞的喉音,“老師,我勸你最好客氣點。”
教室裏的學生當即噤了聲,一個個低下頭去不敢出聲,膽小的已經開始渾身哆嗦。
卻聽到新老師語氣平靜地說:“那不如換種拓展方式吧。”
池念側過頭看了眼牆上的表,“同學們,剩下的時間我們來上體育課。”
學生們擡起頭,茫然地看向池念,又看向教室中間已經顯形的惡靈,恐懼裏帶着難以置信:“……體……體育課?”
而漂亮的新老師彎了彎嘴角,慢條斯理地摘下了銀邊眼鏡,笑容和善地朝惡靈招了招手,“陪這位同學複習一下軍體拳。”
複習……
不是,他們什麽時候學過軍體拳了?
學生們在恐懼中不明所以,而在話音落下的同時,新老師已經走到惡靈身邊,途中順便撿起了惡靈學生剛才用來砸人的書,擡手朝着惡靈遞過去。
但下一秒,卻不是任何安撫或是低頭的行為,而是将那本書直接扇在了惡靈頭上。
“!!!”
學生們一個個驚訝的張大了嘴,沒人看清新老師具體是怎麽出手的,等他們回過神的時候,剛才還滿臉嚣張的惡靈學生已經被扣着脖子摁倒在桌面上。而新老師纖細的手指間握着一支圓規,微笑着将手高舉而起又猛然落下,鋒利的尖蹭着惡靈的腦袋滑落,重重釘進了桌面。
“池老師,你在幹什麽!”
教導主任的聲音從窗外傳過來,中年男人匆忙地跑了進來,“身為老師怎麽能欺負學生!”
池念直起身,只一瞬已經将手裏的兇器圓規随手扔進了隔壁學生的桌兜,回過頭無辜地眨了眨眼,“主任誤會了,這位同學上課上得困了,我是正在幫他複習軍體拳。”
主任看向刺頭:“是嗎?”
刺頭原本變灰的臉色已經吓得又變白了,對上池念垂眼看過來的眼神,磕磕絆絆地回答:“是……是的。”
但教導主任說:“那你這種方法也是不對的!不符合我們育才的校規,池老師你需要接受懲罰!”
池念歪了歪頭,“什麽懲罰?”
教導主任卻頓了一下,沒說出口,只轉身要出教室,一邊說:“你等着聽……”
但他沒能成功走出教室,池念突然擡手擋在中年男人身前,“主任,我有個疑問。”
“什麽?”
池念彎眸笑了笑,“你的話,是必須要到廣播室說才有用嗎?”
話落的瞬間,捕捉到了中年男人眼底的慌亂。
·
隔壁的教室裏,周彤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班裏的惡靈學生在搗亂,周彤後背貼在黑板上,害怕地冷汗落了滿頭。
教室的門卻突然被敲了敲。
周彤吓得一哆嗦,恐懼地轉過頭,對上了站在門口的池念,以及被池念拎在手裏的……
教導主任。
周彤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場景,而池念神态自若地朝她揮了揮手,笑着解釋:“他有點沉,我怕傷口裂開,麻煩來搭把手。”
周彤滿腦子都是疑惑,但一聽池念說傷口裂開的事,也不敢耽擱,馬上跑了過去,幫着撐住教導主任的身子,這才發現教導主任一動不動,已經暈了過去。
“他,他怎麽了?是被惡靈襲擊……”
“沒有。”猜測的話被池念打斷,很誠實且雲淡風輕地,“是我打暈的。”
周彤木了:“啊?”
“池小姐……為,為什麽?”
池念低着頭,用剛剛從刺頭身上扯下來的校服外套的袖子在教導主任身上加固綁了一圈,又拿過一邊講臺上的膠布,利落地在教導主任嘴上纏了幾圈,“他話太多了。”
看周彤一臉震驚到呆滞的表情,池念換了個說法:“他布置的教學任務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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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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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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