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紅瞳

大晚上, 一聲聲堪比殺豬的尖叫在古堡裏此起彼伏。

比鬼吓人。

古堡的外牆有不少枝蔓，房間的陽臺外還都有一節平臺，倒是方便去到相鄰的房間。

舒暖和黎蕭蕭留在房間裏，池念先去了隔壁的房間。

裏頭住着除她們四個外闖關者裏僅剩的女性, 是個年輕小姑娘。白天見到的時候穿了一身小黃裙, 挺內向，跟在人群後頭不講話, 而現在正嗚哇亂叫着竄上竄下。

池念把人扯到水池邊, 用沾水的毛巾給人蹭了把臉，小姑娘又亂叫了幾聲，終于清醒過來。

等回身到陽臺的時候, 有個中年男人已經半個身子吊在欄杆縫隙裏，眼看就要掉下來。

池念伸手過去，但有些來不及，眼看男人又往外滑出來半寸，一只手從欄杆上探了出來, 扯住男人的衣領。

把人撈了回去。

池念跳上平臺, 朝着上頭的人伸出手晃了晃, “姜老師, 拉我一把。”

姜息把還在掙紮的男人扔在地面上，擡腳踩住衣擺防止人再作亂, 瞥了眼穩穩站在平臺上的池念，“自己爬。”

“你好像在罵我一樣。”池念撐身翻進屋裏, 帶笑的臉上絲毫沒有挨罵的自覺, 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男人, 拿起杯漱口水潑過去，滿地亂拱的男人總算清醒了一些。

其餘闖關者的情況也都跟舒暖差不多, 一個個在房間裏亂跑亂叫。有個穿着白襯衣的男人脫了半個袖子，繞在脖子上把自己勒得半死。要是池念再晚到半步，大概就能直接給人收屍。

這些人清醒過來之後，無一例外都嚷嚷着說見了鬼，在醒過來之前都以為自己是在跟鬼作鬥争。

一共十個闖關者，七個都見了鬼，雖然形态各異，但共同點是每個人都以為在躲鬼，卻差點把自己折騰死。

唯有池念和姜息，以及黎蕭蕭什麽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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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池念和姜息回來，舒暖問:“這是怎麽回事？我們都見到鬼了，怎麽又好像沒有鬼……”

黎蕭蕭說:“會不會是睡覺的原因？”

話出口，見池念看過來，黎蕭蕭有些害羞似的低了低頭，繼續說，“我也是亂猜的……”

“大家都是睡着了之後看見那些東西的，但我因為害怕睡不着，什麽都沒看到。所以我猜，會不會是只有睡覺了才會看到那些東西？”

舒暖覺得很有道理，“對啊，有可能！”

又看向池念和姜息，“小念，姜息小姐，你們也是沒睡覺對不對？”

姜息應了聲嗯。

舒暖正要感慨找到了原因，聽池念說:“睡了。”

“嗯？”舒暖又疑惑了，“小念你睡覺了，但什麽都沒看見嗎？”

“嗯。”池念點點頭，散漫地轉了下手腕，“睡了一會兒醒過來，覺得沒事做，就去找姜老師聊天了。”

“那是怎麽回事……”舒暖疑惑地嘟囔，“進到古堡之後也沒發生什麽呀，咱們喝了一樣的飲料，也都睡覺了……”

話到一半，聽見姜息問:“你喝的哪一杯？”

是問的池念。

舒暖默了默，突然發現哪裏不對了，“小念，你……白天是喝了哪一杯？”

因為那杯什麽猩紅小姐實在太詭異，大家不約而同都選擇了白色夫人，所以池念出來的時候舒暖先入為主，直接以為池念也喝了白色夫人。

随後又聽池念接話說好喝，而能被說好喝的當然是那杯白色夫人，就更沒得懷疑了。

但池念答：“猩紅小姐啊。”

語氣很坦然，“覺得挺特別，嘗了嘗，還不錯。”

“……”

你的不錯我的不錯好像不一樣。

“所以……是喝了猩紅小姐，或者不睡覺就沒事？”

“可能吧。”

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折騰到現在，牆上的鐘表指向了淩晨一點多，距離天亮還早着。

生怕再産生什麽幻覺，闖關者們是不敢再睡了，都湊到了陽臺，互相交談着打算熬過這一晚。

陽臺的方向正對着莊園的小花園，閑聊的功夫有人注意到那邊，看了會兒卻說:“你們，你們看園子裏的那些樹……長得好奇怪啊……”

月色下頭，花園周邊立着許多棵樹，但都生得不高。

現在關卡內的季節近似于初夏，一片綠意融融，但那片林子的樹木上頭卻一點綠葉都沒有，光禿禿的枝丫呈現出灰敗的色澤。

不像樹幹，倒像幹屍。

衆人看得心底發涼，有人轉移話題，“別看了別看了，已經快被吓死了，聊點放松的行不行？”

進了關卡裏，時不時被吓已經很要命了，要是再自己吓自己，可真過不下去。

舒暖的屋子裏，黎蕭蕭挨着舒暖坐在一塊兒，聊着天排解睡意。

池念盤腿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用指尖撚睡衣的邊角線。撚了一會兒，又轉而去研究姜息裙擺上的蕾絲花紋。

等舒暖跟黎蕭蕭開始用成語接龍耗時間的時候，聽到池念問了句:“有水喝嗎？”

是覺得有些渴了，想要倒杯茶喝。但起身找遍了房間卻沒找到可以喝的水，裝潢華麗的房間裏看着設備齊全，卻連茶具也沒有。

舒暖也站起身來，幫着池念找了半天。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只剩下一個帶鎖的小櫃子沒打開。舒暖蹲着湊過去，突然又往後躲了躲。

“這是什麽味道，好腥……”

在關卡裏，有腥味的八成不是什麽好東西。回想起上上回在村子裏見到的腥味女鬼，舒暖迅速遠離了幾步。

随後找遍了，确實沒有杯具也沒有飲用水。

舒暖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還說我們是尊貴的客人，怎麽連水都不給喝啊。”

池念走到洗漱間，俯身就着水管掬了一捧水咽下去。

感覺沒那麽渴了，擡手伸了個懶腰，起身往陽臺走。

舒暖問：“小念，你去哪兒？”

池念已經走到陽臺邊，沒回頭地朝她擺擺手，“回屋睡一會兒。”

一貫懶散的語調，尾音有些困倦地發軟。

知道先前池念睡了也沒事，又看人恹眉眼确實困了的樣子，舒暖放心地點點頭，“好，那你去吧。”

姜息也離開了舒暖的房間，看着池念起身攀上了平臺，大概是确實急着睡覺，沒再跟她講什麽胡話，直接翻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還很長，醒着也是無趣，姜息換了睡衣躺在床上，很快入眠。

“我說，你最近不怎麽忙？”250支着腦袋看旁邊的人，“這場關卡我可領過好幾次人了，熟着呢，我一個人完全搞得定。”

說着了個哈欠，“幹哈還非要申請跟我一塊兒啊？”

1121悠悠看他一眼，彎唇微笑。

250哽了一下，清清嗓子，“上回我睡過頭真的是意外。”

說完又是一個哈欠。

250:“……”

250:“得得得，願意一塊兒就一塊兒吧。”

有人上趕着幫忙一起幹活，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不過也真是。”250指了指屏幕，回想了一番，“這麽多回了，真是少見人那麽選。”

“上回的我記得還是個色盲，分不清色兒，看走眼了才選的，結果那場當天晚上就……那場面叫一個慘烈。”

“不是挺有趣的麽？”1121笑了笑，看向屏幕裏那張恹着眉眼的雪色小臉，“我也很好奇，一會兒她會怎麽做。”

·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牆上的挂鐘剛剛指向淩晨三點。

姜息側過眼，冷冷看向被推開了的陽臺門。

随即有一只手從黑暗裏倏地探出來，扯住了她身上的被單，将光滑的絲綢被罩扯得往下滑落。

皺了下眉，姜息擒住了對方的手，翻身将人拉扯起來扭按在床上，但來人卻在同一瞬間扣住了她的手腕，且跟她做出了類似的反擊動作。

未知的人跟她想法一致，攻擊的路數也出奇地同步，以至于兩個人在動作之間互相牽扯住，又一起失了平衡摔回床褥裏。

身下是柔軟回彈的床墊，摔下去倒也并不覺得疼，而跟着跌進了她懷裏的人額外纖細，很輕。

體型非常熟悉。

原本要扼人咽喉的動作頓了頓，姜息皺眉，“……你又發什麽瘋？”

一時沒有回答，懷裏的人擡了下頭，過于熱的呼吸落進了姜息脖頸裏，竟然有些灼燙。

而除此之外，兩個人當下貼得很近，雖然隔着層單薄的睡衣，卻也感受到了過分滾燙的體溫。

空氣裏蔓延着莫名的濕漉，分不清是水是汗，讓姜息有些不适地拎住人的後頸，“你……”

“姜老師……”

池念的聲音，終于開了口，清甜的聲線罕見地發悶，又啞又黏。

動作微頓，姜息低頭看過去，同時感覺到按在她睡衣前襟上的那只手收緊了起來，指骨很用力地攥了攥，接着說:“我有點渴。”

“……”

姜息擡手去撐住池念的肩膀，“渴了就去喝水。”

懷裏的人卻像是被抽了骨頭一樣往下軟，安靜了幾秒，又說:“……喝了。”

然後從她懷裏擡起了頭。

姜息這才發現濕漉的氣息是怎麽回事。

對方雪色的臉上盡是水光，纖長的眼睫上挂着晶瑩，額前的發絲也正往下落着水珠。

顯然已經很努力地喝了很多水。

“可是，”一片黑暗裏，池念垂着眼，漂亮的淺色眸子似乎眨了一下，蝶翅一樣的眼睫緩緩擡起

她說：“好像有點太渴了。”

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顯露在了黑夜中。

·

舒暖聽見動靜的時候，戰場已經從房間延伸到了另一層樓的陽臺。

猶疑到底發生了什麽，舒暖探着頭看出去，認出兩個身影之後瞪大了眼，“姜息小姐？……小念！”

說話的功夫，兩個身影從六樓陽臺一躍而下，直接滾進了她的房間。

舒暖的第一反應，是姜息居然還是對池念出手了。她還疑惑明明之前兩個人還很和諧，怎麽現在突然又鬧起來，卻随即發現好像不太對。

跟之前山祈村裏那次不一樣，這一回，池念才是追人的一方。

舒暖差點以為這是兩個人獨特的鍛煉方法，直等到跑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

燈光照顧不到的暗色牆角裏，池念低着頭站在原地，頭發和睡衣看起來都沾了水，整個人散發着舒暖沒見過的頹然氣息。

而等擡眼冷冷看過來的時候，眼裏居然是一片幽深的紅瞳。

腳步猛地頓住，舒暖迅速往後撤了一步，“小念……這是怎麽了？”

池念轉過頭，悠悠地朝她轉了轉脖子，直接沖了過來。

舒暖被黎蕭蕭扯着往後躲，看見池念在離她半米的地方被姜息攔腰擋回去，轉而又攻向姜息。

柔軟的地毯上陷下一片痕跡，姜息俯身壓下去，終于将池念兩只手控制住。

掙紮了幾下，沒能成功，空洞的紅瞳往下壓了壓，出聲道：“……渴。”

沙啞的聲音透着壓抑到極限的渴求，以及濃重的委屈。

姜息手下的力道松了一秒，下一瞬便又被人逃了出去。

“渴？”舒暖震驚地問，“小念是因為太渴了才變成這樣嗎？”

說着話，她馬上跑進洗漱間去，用漱口杯接了水跑出來，“小念你将就下，再喝點……”

但姜息打斷她，“沒用。”

再次把人控制起來，姜息皺着眉擒緊池念掙動的手，“她想喝的不是水。”

“不是水？那是……”

話到一半，舒暖一愣。

紅瞳，覺得渴，喝水沒用。

這不就是……吸血鬼嗎？

在這想法出現的同時，窗外的月色下倏然閃過了幾個黑色的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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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好夢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