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它們
已經在關卡裏呆了很久, 中年男人模樣的老爺見過很多不同的外鄉人。
這些外鄉人多是幾個人一同出現,且總愛跟他們作對,阻攔他們抓捕獵殺人魚。
在這些外鄉人裏,不乏被他們抓起來解決掉的, 期間也有不少跟他碰過面。
有痛哭流涕請他饒一命的, 也有的比較有能耐,躲過了他們的追捕, 後頭就沒再露過面。
這些外鄉人都有共同的特點, 只呆不到三天就會消失,而且都不太像是自願過來的。
……但聽現在這個外鄉人的意思,倒居然像是生怕離開得快了。
但到底不敢确定, 老爺問了一句:“什麽……什麽意思?”
“為什麽非要在每天上午捕人魚?”池念沒回答,只又問:“到下午捕行不行?”
少女聲線甜軟,慢悠悠地問着,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在跟人好聲好氣地商量。
老爺咽了口唾沫,回答:“不行……”
行字還沒吐完, 一柄匕首已經緊緊抵在了咽喉上。
前一秒還“好好商量”着的少女指尖一下下磕着刀柄, 把鋒利的刃往男人已經被劃紅的皮膚上送, “沒聽清, 再答一遍。”
老爺:“……”
“不是,不是我們老爺不想答應你, 是真的不行啊!”
眼看就要真的見紅,一旁的手下急聲說, “我們每天中午都要給那邊送人魚過去的, 它們需求量太大了, 這兩天靠的都是之前的存貨,但明天存貨就不太夠了, 必須得早上去抓……”
話說的快了,幾乎抖落完了才注意到老爺黑下去的臉色,讪讪地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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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裏頭的信息已經都暴露出來了,想撤回也來不及。
池念問:“它們是誰?”
幾個人相互看了看,都閉緊了嘴。
輕輕啧了一聲,白玉指尖捏着刀刃順着男人的皮膚劃動了半寸,“比命還重要啊。”
比死亡更煎熬的恐怕就是即将死亡的時刻。
所有未知都壓在脖頸間的那把刀刃上,随着池念的動作,老爺站不住地一哆嗦,差點直接自戕,又連忙抓着一旁的手下站穩了,一動不敢動。
明顯是非常怕死的,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又很固執地不回答。
池念擡眼看了下旁邊牆壁上挂着的一幅畫,突然說:“你挺愛你的家人。”
是個陳述句,老爺倏然瞪大了眼看向池念,又随着池念的眼神看向牆上挂着的自己的全家福畫像,終于繃不住地道:“這不關他們的事,不要傷害他們!”
有句話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作為這處漁村的地頭蛇,中年男人本來是不懼怕任何外來人的。
但此時先是經歷了詭異的溫度變化,又對上行徑難料的少女,所有突發事件都是從沒出現過的,使他一時失了冷靜。
池念眨了眨眼,将手裏的刀刃往旁撤了些,“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暴露了它們的信息,它們不只會殺了你,還會傷害你的家人。”
全部說中了。
中年男人頹喪地低下頭,安靜幾秒之後答了聲“嗯”。
“啊,那就不巧了。”池念說,“我跟它們不是同類。”
男人愣了愣,扭頭看着池念,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要我來做的話,我不會先殺了你,再去碰你的家人。”
少女唇間帶着甜軟笑意,眉眼彎彎,梨渦淺淺,神色堪稱天真爛漫地,用散漫的語氣說出可怕的話:“我會要讓你活着,親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是怎麽一個一個被我解決。”
姜息站在池念身側,司空見慣地靜靜聽着池念胡亂吓唬人。
但初次被這麽吓唬的人感觀則完全不一樣。
按理說,這樣一個漂亮小姑娘說出這樣的話,可信度并不是太高。
但如果這個小姑娘手裏還拿着把匕首,并且毫不遲疑地劃破了你咽喉下的皮膚
那可信度就飛速上升了。
中年男人臉色緊繃地保持着沉默,但在底下,他垂着的手正瘋狂捏着下衣擺的布縫。
那裏頭有個隐藏的報警裝置,可以從外頭叫人過來。
但有點奇怪的是他已經努力按了很久,卻還是沒人推門進來幫忙。
一邊裝作糾結思考,老爺在幾近崩潰之餘又使勁按了幾下,卻聽到一旁有人聲線清冷地道:“別費力氣了。”
姜息擡起手,輕輕點了下大廳緊閉的門,那門上的鎖便詭異地自己擰動了起來,接着更是無風自開,顯出了外頭的景象。
中年男人驚駭地瞪大了眼。
一群小弟正擁擠着站在大廳門口,俨然就是他叫來的那些。
但此時那些人卻無一例外地僵在外頭,只能瞪大了眼努力跟自家老爺眼神交流,卻一個動作都做不出來。
要是能靠近些仔細去看的話,除去被堵住的嘴,還會發現他們身上都纏滿了細細密密的銀絲,限制住了所有人的動作。
看到這萬分古怪的景象,中年男人愣了半晌,終于徹底崩了心态,“我說,我說……”
池念便又問了一遍,“它們是誰?”
“它們……我也不清楚,但總之,不像是人就對了!”
說着話,又掃了一眼外頭像是被定住的人群,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默默在心裏補了句,這兩個也不像人。
被偷偷定義為不像人的池念繼續問:“它們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老爺似乎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侵略。”
“如果我們不在每天中午獻上足夠的人魚供它們享用,它們就會對我們發起侵略。”
“所以為了不被侵略,你們就甘心做苦工?”
“不,不是那麽簡單的……”旁邊的小弟恍然搖搖頭,一臉驚恐地,“你沒有見過,你不知道那有多可怕……”
池念問:“它們在哪兒?村子的哪邊?”
她們之前在大貨車上幾乎穿過了半個村莊,并沒有見到什麽奇怪的地方或者東西。
“它們不在村子裏。”
擡起手指了指東方,“它們在……遠處的城市……”
·
“真的要這樣嗎?”
江俞看了眼準備就緒将出發的越野車,又看向池念和姜息,試圖再次勸說:“這也太危險了……而且其實根本沒必要這樣的,只要我們明天熬過去就……”
“等白楚然回來,跟他商量商量。”池念打斷江俞的話,“悠着點,別把關卡提早搞關閉了。”
“……”
以前江俞老覺得白楚然不靠譜,現在卻有點懷疑白楚然是不是都跟不上池念的腳步。
不過……有人跟得上。
江俞默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姜息。
“那你們兩個小心啊,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什麽事及時聯系我們。”看勸不動人,江俞指了指對講機,壓低聲音說,“到時候我們就想辦法結束關卡。”
只要在危險時刻能及時結束關卡,就算受了傷也能慢慢恢複。
周圍的人沒聽到他們的對話,等江俞扭着魚尾回來,一起看着池念和姜息上了車。
開車的是一個手下,負責把池念和姜息送到城市周邊。
目送的人群裏也站着穿金龍的老爺,他瞧着自己的車消失在別墅裏,回味了一下先前跟池念定下的約定,還是覺得那約定實在太奇怪了。
對方要求他從明早開始,要不停歇地進攻人魚所在的暗礁島,但不要真的獵殺人魚,又讓他不能撤退。以此造成一種不間斷進攻的景象。
而縱然這要求怪異到了極點,但作為交換的條件實在太過誘人,使老爺不得不答應了這場非常古怪的交易。
--“我會幫你滅掉它們。”
聽見這一句的時候,中年男人最先覺得自己是幻聽了,而後又想質疑,但回想過兩個人出現後發生的種種詭異情況,又讓他把質疑的心思都壓了回去。
……反正這是一份不會虧本的買賣。
對方替他們去挑戰那些可怕的東西,如果真的能成功,那當然是天大的好事。
而如果失敗了,反正她們是跟人魚一夥的,就算要怪罪也怪不到他們這些村裏人頭上。
況且到時候他們就在暗礁島,在得知對方失敗後完全可以馬上抓一大堆人魚送過去,祈求那些東西的原諒。
這樣想下來,他還是很願意費點力氣去配合一遭。
·
江俞開口說話之後性別就暴露了,也懶得再裝,把假發扯了下去。
白楚然回來的時候池念和姜息剛剛離開,不知道別墅這邊已經發生了變化,白楚然一開始還很謹慎地打算繼續演戲,等見到江俞了解了情況才作罷。
“不知道池小姐是怎麽想的……”江俞朝白楚然感慨,“而且姜小姐居然也跟着一塊兒去了。”
見面以來,除去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感覺,江俞對姜息的印象就是冷,還有話少。
跟時常帶着笑意講東講西的池念完全不同,姜息往往是安靜的,不茍言笑,冷聲冷氣。
但縱然相處的時間很短,江俞也發現在對上池念的時候,姜息總像是會多點額外的包容。
“她們怎麽就想到一塊兒去了,非要做這種事?”
江俞無心八卦兩個人是什麽關系,但他又很不懂池念幹嘛執着于要把關卡過滿三天。
白楚然瞥江俞一眼,突然說:“她們的緣定三生還剩最後一次。”
“就是這次。”
之前池念拿出卡片看的時候恰好被他看到了。
江俞不懂,“你幹嘛突然提這個?”
“你不是好奇她們為什麽這麽做。”白楚然說,“最後一次了,想盡可能呆久點吧。”
“啊??”
江俞先震驚,随後搖頭,“怎麽可能啊,怎麽可能有人為了多呆半天這麽冒險,大家都是闖關者,又不是出了關就不能見了……”
話說到這裏,江俞自己先愣了愣。
不說池念,姜息那樣的能力……真的是闖關者可能擁有的嗎?
“闖關者跟闖關者是能見。”白楚然俨然跟他想到了一處,轉着脖頸輕飄飄地說,“萬一其中一個不是呢。”
·
越野一路朝着鄉村邊緣開去,時間要比想象中更久一些。
等又過了十幾分鐘的時候,池念已經有些昏昏欲睡,在颠簸裏頭磕在姜息肩上,又眨着眼清醒過來。
正想強打起精神撐着身子坐直些的時候,聽見一句:“可以睡會兒。”
坐直的動作頓住,池念歪回姜息肩上,擡頭看向難得比她先開口的人,“嗯?”
懶散的尾音拖得尤其長,帶着睡意軟軟啞啞。
姜息沒及時接話,微微直了直脊背,使得池念側着曲身的姿勢更舒适了些,才冷聲道:“還有時間。”
這一句其實很模棱兩可。
還有時間,說不清指的是離到城市還有一段時間,還是指她們的相處還有一段時間。
但不論是那一層意思,都恰好把池念那句已經到嘴邊的“可我還想多看看姜老師”先一步堵了回去。
咽了咽嗓子,池念沒再開口。
只緩緩将手探過去,握住了姜息垂放在座椅面上的手。
照常是将冰涼的指尖往溫熱的掌心鑽過去,但又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幾乎是在她把手貼過去的瞬間,姜息也有了動作。
修長的指骨朝內屈起,迎着池念的動作,将她的指尖裹進了掌心。
池念眨了眨眼,擡起眼睫看向姜息的側臉。
車內很暗,外頭的小路上也沒有燈,以至于完全看不清人面上的神情如何。
但覺着自己指尖漸漸被浸染出的溫熱,池念又莫名覺得,像是比往常任何一次都看得更加清楚。
車內,睡夢中的少女微微蜷着脊背,面容乖巧,呼吸綿長。
車外,黑黃的泥路逐漸被越野甩在身後,一座現代化的銀灰色都市出現在前方。高聳的建築幾乎入雲,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刃。
遠處的天際泛出了一線白光。
夜盡了,天色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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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好夢啦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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