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人不該

身後是陷在黑暗中的空房間, 巨大的雨聲混着走廊裏未知病人的尖叫聲。

夜濃如墨，女人煞白的臉被雨水打得泛青，蜿蜒開殷紅的血痕，幾種可怖的色澤混合在一處, 又被詭笑間皺起的皮膚打散。

一滴, 兩滴，渾濁的液體沿着倒垂的發絲落在陽臺的瓷磚上。

在舒暖被吓到出聲尖叫之前, 池念擡手捂住了她的眼。

瞥了眼舒暖頭頂迅速飙升過了50的數值, “閉上眼，冷靜點。”

聽到池念平靜的嗓音就響在身邊，舒暖差點崩盤的情緒馬上穩定了許多, 點了點頭，依照池念的話緊緊閉上了眼。

倒吊在空中的女人瞪眼看着她們，再次嘶聲道：“看……到我……”

沒說完，被站在陽臺的闖關者打斷：“麻煩往外退一退。”

莫名被打斷了話語，倒吊的女人瞪了瞪眼, 又開口：“看……”

再次被打斷, “你聾？”

“………？”

幹淨的瓷磚被沾上這些奇怪的液體, 姜息肯定不會喜歡。

沒再搭理懸挂在半空的惡靈, 池念轉身往房間裏走。

是要去拿放在房間角落的拖把。

“小念，我們……啊！”

等跟着池念走回房間裏, 舒暖才終于敢睜開眼，但還沒等松口氣, 看清眼前的東西後直接叫出了聲。

深色的拖把以木杆朝下拖把頭朝上的狀态放在門口的角落裏, 一眼看過去, 像是很常見的款式。

但再仔細些看的話，那哪是什麽拖把, 長長的木條底下杵着的不是布條或者毛線，分明是一顆長着長發的頭顱。

聽到闖關者的尖叫，那顆頭緩緩轉動着，一張青白的臉從濕漉的頭發中探了出來。

舒暖一手拉住池念，另一只手捂着嘴，又緊緊閉上了眼，生怕自己頭頂的數值直接破了百。

這時候池念已經一手把拖把拎了起來，看了看底端的頭顱，輕輕“啧”了一聲。

舒暖整個人都快要抖出殘影，聽見池念嘟囔了一句，“這玩意兒能吸水嗎？”

“？？？”

重點居然是這個嗎？

不管池念打算做什麽，舒暖總歸不敢自己呆着，只能拉緊了池念跟着走。

随即感覺到池念走了幾步之後停了下來，然後似乎稍稍彎了腰，不知道在幹什麽。

這樣過去幾秒之後，舒暖忍不住出聲：“小念你，你在……幹嘛？”

“拖地。”

“……？”

用……什麽拖？

好奇打敗了恐懼，舒暖睜開眼，看向那顆正被池念握緊了拖把杆，摁在地上摩擦的頭。

又擡起眼，跟依舊留在空中，但已經瞪着眼有些看傻了的倒吊惡靈對視。

“……”

舒暖緩緩倒吸了一口氣，她覺得人不能，至少不該……

“我說，這種發質，”拖到一半，池念直起身，把拖把随手杵到了一邊，“就別出來當拖把了。”

吸不利索水不說，還四處掉毛。

“……”

舒暖默默偏過頭，躲開了拖把頭幾乎有些哀怨的眼神。

人是不該這樣，但擋不住有些人－－

舒暖看向池念

－－是真的不怎麽愛做人。

陽臺外倒吊着的惡靈就這麽看了半晌鬧劇，臉上的血跡都被雨水沖完了，才終于在拖把頭顱惱羞成怒的嘶吼裏回過神來。

原本無力垂着的枯槁手臂倏地探進陽臺，五指成爪朝着池念抓了過去。

池念擡手把舒暖往後拉，另一只手攥住了惡靈猛然探過來的血手。

惡靈瞪大了眼，随即反應過來闖關者一定是想把它往樓下推，于是反手緊緊扣住了池念的手。

卻不想下一秒，整個鬼就被池念扯進了陽臺，直接重重摔在地面上。

“！！！”

剛剛還倒吊在外頭的惡靈像條死魚似的被拍在腳邊的地面上，舒暖已經來不及叫了，直接條件發射地匆忙往一邊跳了半步。

正想問池念為什麽要把女鬼往屋裏扯，見池念回頭看了眼房間門口，“來了。”

然後指指一邊的舒暖，“帶她先回你們房間躲躲。”

舒暖跟着看過去，門口站着的是黎蕭蕭。

之前舒暖跟黎蕭蕭說想到池念房間看看池念，當時黎蕭蕭不知道怎麽了，正在出神發呆似的，沒有回她的話。

看黎蕭蕭似乎沒有跟她一起的意思，舒暖便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舒暖問：“小念，我們不能跟你呆在一起嗎？”

聽外頭走廊的聲音，明顯不是只有池念所在的這間房間出了問題，所以舒暖覺得還是人多點更有安全感。

但池念朝黎蕭蕭擡了擡下巴，彎眸笑笑，“她運氣好，更安全。”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些怪，但想想也是實話。

前幾次關卡裏舒暖只要跟着蕭蕭，确實都是運氣很好，不論遇到什麽，都能有驚無險，逢兇化吉。

舒暖點點頭，又想到她就算呆在這兒也沒什麽用，還得讓池念費心思關照她。

于是小心地避過了地上暫時摔懵圈了的惡靈，朝着黎蕭蕭跑過去，“蕭蕭，咱們先回去躲躲吧！”

黎蕭蕭握住了舒暖伸過來的手，甜笑着點了點頭。

但沒馬上邁步，而是朝池念問道：“池念姐姐，你頭頂的數據又變成0了。是怎麽辦到的？”

問話的語氣很随意，帶着小女孩的天真好奇。

池念對上黎蕭蕭齊劉海下頭幽深的瞳孔，揚起唇笑了笑，說：“少兒不宜。”

臉上挂着比黎蕭蕭求知的神色更加純真的笑容，嘴上繼續道：“等你長大些，姐姐再告訴你。”

“……”

天真懵懂的表情有一瞬發僵，但很快調整過來，黎蕭蕭笑着點點頭，“好的。”

·

四樓。

陷入黑暗的走廊額外安靜，盡頭處的呼吸聲便被襯的額外清晰。

空氣中的海腥味愈發濃重，姜息擡眼看向走廊的盡頭。

靠着惡靈優越的視力，看得出對方別具一格的“發型”，無數條盤踞着的小蛇正在上頭緩緩扭曲着。

擡步朝着那頭過去，姜息道：“怎麽逃出來的？”

針對蛇頭男這樣等級的病患，靈域病棟中會設立專門的高等級病房，要想逃出來，難度不亞于北區監獄。

站在盡頭的身影沒回答也沒動作，只面壁思過一樣臉朝着牆面，從喉嚨裏發出一陣隐約的嘶嘶聲。

任哪個闖關者來聽，都不會聽出是在說什麽，但以惡靈的聽力，稍微仔細點，還是能隐約猜出對方想說的內容。

－－“別過來。”

但腳步沒停，也沒有絲毫減緩，姜息一路走到了蛇頭男的近處，在距離對方只剩下兩三米的時候，變故突生。

光罩出現在走廊的天花板上，毫無預兆地下落，一瞬把姜息鎖在了裏頭。

伴随着光罩的下落，前方的身影也終于顯出了全貌。

這身影确實是不久前才見過的蛇頭男，但渾身上下綁滿了鎖鏈。

耷拉着眼皮一臉倦容，完全是不清醒的狀态，能站立在這裏也完全是靠着那些鎖鏈。說是站着，不如說是被鎖鏈挂在這裏更加貼切。

在姜息打量蛇頭男的功夫，光罩也迅速發生了變化。

原本鐵欄形狀的光束開始壓縮半徑，同時扭曲着改變了形狀，迅速依着姜息的身形逼近。

最後化作跟蛇頭男身上相同的鐵鏈，緊緊束縛在姜息身上。

不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又見面了。”

姜息回過頭，對上走過來的人。

穿了一身白大褂，面容跟妝容都變得不同，還戴着口罩。

但通過聲音和形态還是很容易能辨認出來。

1121。

白大褂的前襟右側挂着院長名牌，身後跟着的兩個醫生馬上跑上前，先一步守在了姜息兩側。

1121走到姜息身前，笑着看了看她身上的枷鎖，“不滿者企圖幫助危險病患逃離醫院，情節惡劣。”

監控室裏，守域人探頭看着眼前的屏幕，看出來這系列操作之間的不對勁，再次撥通了守域人頻道。

“1121，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之前不是說她不是不滿者嗎？那現在這又是……”

“你聽錯了。”

守域人：“啊？”

1121在頻道內回道：“不是不滿者還能是誰？之前我看她行為有些怪異，随口懷疑了一句而已。”

随口懷疑了一句？

可那反應明顯不是随口懷疑的意思啊。

守域人還是有些疑惑，但仔細看了看，并沒有收到任何違規警報。

那意思就是說，1121的做法是合規的。

那段程式加上去，現在1121的身份已經是關卡內的院長，那麽這歸根結底就都是關卡內部的問題。

只要沒接到警告，就不需要守域人出手幹涉。

又多确認了一眼，守域人扭頭看了眼時鐘，忍不住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

守域人是不需要24小時在崗的。在吃飯睡覺等時間，只要開啓自動監控模式，打開預警提示就好。

既然1121這操作沒有問題，那也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點開了預警設備調整器，守域人開始着手調試設備。

醫院走廊裏，挂掉了通訊，1121勾唇加深了笑意，繼續道：“按照醫院規定，立即将不滿者轉入高級病房接受進一步治療。”

幾乎是這句話落下的瞬間，1121就做好了防範的準備。

但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被束縛住的姜息并沒有多做掙紮，只稍作嘗試之後便挺直了脊背，“幾樓？”

一旁負責押送的醫生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六樓！”

1121往旁退開半步，“把她帶上去。”又指指後頭已經癱倒在地的蛇頭男，“也把他帶回去。”

幾個醫護人員依言動作起來，押送着兩個病人往所屬病房離去。

沒人注意到，有一斷銀絲沿着地面爬過，攀附在了後頭的蛇頭男的鞋底。

·

監控室裏，把預警設備操作妥當，守域人起身離開了屏幕前。

随着一聲關門聲，監控室裏的燈光跟着熄滅，只餘下顯示監控的大屏幕依然亮着。

幾分鐘後，大屏幕上，監控的畫面閃了閃，倏然變成了一片藍屏。

一段數據迅速從上頭劃過去，也不過一兩秒的時間，畫面閃動，再次回到了監視頁面。

幾乎是同一瞬間，位于關卡內的黎蕭蕭腳步一頓，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回頭看向了池念所在的房間。

“怎麽了蕭蕭？”

注意到黎蕭蕭突然的動作，還以為她是發現了什麽，舒暖緊張地跟着她看過去，“是那邊有……有什麽嗎？”

黎蕭蕭回過頭，注意到舒暖頭頂又上升了一個數的數值，微頓了下，笑着答：“什麽都沒有。舒暖姐姐，你放心，我們會沒事的。”

舒暖點了點頭。

話是這麽說，但她确實是冷靜不下來，頭頂的數字已經飙升到了近60。

而且剛剛在池念房間近距離接連目睹了那些東西，導致現在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吓得夠嗆。

還沒等緩幾秒鐘，突然聽見黎蕭蕭短促地叫了一聲：“啊！”

“！”

想着肯定是什麽可怕的東西出現了，舒暖下意識地扭頭着看過去。

剛剛轉過頭，後頸便突地一痛，眼前的世界一瞬模糊，陷入了黑暗。

黎蕭蕭扶着舒暖歪倒的身子，臉上沒了小女孩單純的神色，顯出一股子超出外表年齡的冷肅。

把舒暖好好安置在小床上，又蓋好了被子，黎蕭蕭轉身走出房間，關上了門，走到隔壁的房間門口。

敲響了池念的房門。

幾秒鐘之後，房門被打開，池念站在門內，一手拉着門把手，另一只手裏拎着條不知道哪裏來的斷臂。

見來人是黎蕭蕭，輕輕挑了下眉，把手裏的一截手臂丢在一旁，轉身往屋內走。

短短幾分鐘，屋內已經幾乎沒了落腳的地方。

形态各異的暫時失去了攻擊能力的惡靈，以及一堆堆本來是惡靈用來吓人的殘肢斷臂。

池念挑着地方，朝着陽臺的方向走過去。

黎蕭蕭跟在她身後，掃過了滿屋污穢的東西，低聲道：“舒暖姐姐剛剛睡着了。池念姐姐，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所以想過來跟你待一會兒。”

說着話，她四下掃視着有沒有什麽趁手的物件，最後迅速從旁撿起一塊碎玻璃，收斂進了病號服的袖口，擡眸看向池念暴露的後頸。

而池念散漫地走在前頭，似乎對她的小動作毫無所覺，慢悠悠地停下了腳步。

黎蕭蕭眯了眯眼，繼續朝她走過去。

一步，兩步，眼看就要接近的時候，池念突然開口道：“我一直有點好奇，那些蜂鳴聲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本來是句非常沒頭沒尾的話，黎蕭蕭卻倏地頓住了動作。

池念沒回頭，垂眼看着陽臺上的幾個惡靈，繼續道：“守域人違規的時候，那聲音出現過，說明那或許是一種針對違規類事件的警告。”

“但奇怪的是其餘時候我聽到它，都是在舒暖遭遇危險的時候。”

“可我的直覺又認為舒暖并不是靈域的人。”

“那是怎麽回事呢？”

“直到我在中心大樓走進了一個房間，見到了一張照片。”

“我想，如果舒暖不是靈域的人，那或許，是靈域內某個能力很大的存在給予了她這種特殊的庇護。”

所以在古堡的迷宮裏頭，明明她們幸存的闖關者數量有10個，儲物櫃卻少了兩個。

這次也一樣，有九個闖關者，卻只有七個病人。

一開始還以為是出錯導致的巧合。

但巧合多了，便不能當做巧合對待。

換種思路，并不是出錯，而是因為某些原因導致人數少算了兩個。

那個偏愛舒暖的存在，它不只給予了舒暖庇護，或許還用某種方法，直接把舒暖刨除在了游戲人數之外。

所以次次被算漏的兩個人，一個是舒暖，至于另一個－－

“池念姐姐，我聽不懂。”黎蕭蕭看着池念的背影，聲音倉惶地說：“你怎麽突然跟我講這些奇怪的話？我聽不懂，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我的意思是，”回過頭看向黎蕭蕭，池念彎眸笑了笑，緩聲道：

“作為被排除在游戲人數之外的中心，難道也會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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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好夢啦

終于放假了

快樂快樂快樂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