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本仙君(九)

随着襲來的淩厲攻擊盡數被白塔擋住,贏照的表情也愈發陰沉。

在他的正對面,謝東離卻顯得無比輕松。

他本來還想着自己要不要直接渡劫呢,畢竟這贏照看着是來勢洶洶,自己好像打不過。

雖然他的神魂強度堪比大乘期,可實力不是還沒嗑上去嘛,卻沒料到這小白塔還真是個意外之喜。

“你不是舒遙,你究竟是誰?”

贏照指掌間浮現一抹血紅的靈力,在他擡手時彎成一張形如滿月的巨弓,同色靈力為箭,箭尖泛着赤色近乎發黑的冷光。

他的語氣低沉,血眸中滿是冷冽寒光,大有一言不合就将人射殺當場的氣勢。

一只五指修長的手在桃樹下攤開,素淨冷白的手指在明光中清晰可見,指節微微曲起些許,卻更顯得筋絡緊繃線條順滑。

擡手接過已然縮小的玲珑白塔,謝東離擡眸沖着他微笑,微彎的眼角處有一滴暗紅淚痣若隐若現,卻襯得他瞳色冷清如寒潭。

任憑那一支氣勢凜冽的血色長箭直直對着自己,謝東離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撫過塔尖玉珠,慢悠悠地啓唇回答對方。

只他說出來的話卻着實氣人,哦不,是氣壞了妖。

“連人都認不出來,你還有什麽用呢。”

他的語氣輕柔低緩,似帶着些嘆息,面色也顯得有些惆悵。

對面,贏照的眼眸陡然睜大了一瞬,若仔細看,甚至能看到那雙血色的豎瞳瞳孔緊縮,面孔上浮現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緊盯着謝東離的臉,片刻後,才恍然驚怒道:“不可能!你根本就不是……”

“為什麽不願意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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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東離捏着白塔轉了轉,垂眸打量了片刻這應該本來就是自己的東西,又擡眸注視着贏照。

他的表情很平靜,眼神中卻帶着失望,像是在看什麽不懂事的孩子,幽幽地注視着贏照。

“當日,我在蠻荒之中救你回來,為你延醫用藥,帶你入我太元宗,教你如何與宗門弟子相處,你就是如此回報與我的嗎,阿照?”

“欺我宗門,辱我弟子,毀我昔日所願?”

他身上仿佛在發散着無形的柔和白光,眉目五官中都寫着“我白對你好了”幾個字,對于贏照來說,簡直是無形暴擊。

在贏照看不到的地方,的确有一個白蓮花光環在幽幽閃着光。

贏照看着謝東離,表情有些怔愣。

眼前之人明明是氣質冷清的仙人樣貌,卻在下一瞬又可眉目潋滟如清波,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并不算相似,卻又讓得他在冥冥中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是清和,他回來了。

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不僅沒認出來,還把對方引入了秘境最為危險的血色禁地……

贏照的手抖了抖,手中所握的血色靈力倏然消散一空,呆愣地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好似有陰風在兩人耳邊拂過,席卷着不知何處而來的濃重霧氣漸漸向深處而去。

“不……不是的,”贏照猛地上前兩步,想要說什麽,想要伸出的手又徒然墜落,指尖微微顫抖,“我都記得的,清和……”

他想要說自己從未忘記過昔日清和所說的每一句話,想要說他自清和逝去後徒留三千年,他想說自己并不是對人類有何不滿……

他想要說的太多了,多到他一時間不知從何處開始言起。

謝東離可不管贏照在想什麽,總歸他是不在意的,便是此時此刻的贏照多麽情深意切,也無法掩飾對方未來可能會做的某些事。

要說什麽罪不及未來,謝東離可不管。

縱然也有舒遙誤導和系統協助攻略的緣故,也不代表他就全然無辜,而謝東離卻無法代替清和原諒贏照,他只是一個外人,永遠不能替代當事人做出回應。

清和已經去往輪回,這一句諒解贏照大約是等不到了。

要說贏照是真的很喜歡清和?

那倒也是真的。

先有救命之恩,恩人又溫柔細心貌若天人,多年相依相近,不淪陷的才是少數吧。

清和仙君在蠻荒遇到贏照之時,已然是元嬰期修為,贏照卻還未化形,原型如凡間幼崽一般,白色長毛覆蓋全身,卻又生了一雙不知何來歷的漆黑羽翼,唯有白首之額間和四足為象征着戰争與不詳的赤紅色。

未化形的低級妖族在秘境之中求生艱難,便是遇到什麽難得的靈物珍寶,也多是要被搶走。

彼時贏照不僅要與別的妖族争搶求生,還要防着自己成了他妖的口中餐。

清和當時并不知贏照原型究竟是何血脈,也沒有什麽利用的想法,卻不妨礙他動了幾分恻隐之心。

自沒有靈智的妖獸口中救下贏照,清和本只是想将對方送回宗門,卻未曾想對方靈智還挺高,偏要跟在他身側。

清和與贏照并未簽訂過任何契約,他甚至都沒想過将對方收為自己的獸寵或是什麽,只不過是看着小小一只妖獸太過可憐罷了。

彼時清和身側有時為佛子的定真在大陸各大地域同游,還未收明熙為徒弟,正是意氣風發的修真界天才。

雖然偶爾會有魔道的老對頭來騷擾,總的來說還是很清閑的。

那也是清和最後一段輕松悠閑的時光。

謝東離回過神來,便看到贏照已然垂下頭,眉眼耷拉出一股頹喪的氣息,若是他身後有尾巴,大約也是軟趴趴地拖拉在腳邊。

這看着委實可憐。

奈何謝東離心硬如鐵,看到贏照周身靈力盡散,好似沒有半分防備的模樣,也沒有什麽同理心。

在清和的記憶之中,贏照與明熙不同,明熙是清和後日悲劇的起源,其他幾人甚至不曾知曉他回來,就已經在誤導下以為舒遙即為清和。

贏照其實并未在清和回來後做出過什麽不妥之事,也可能是還未來得及,只他從未懷疑過舒遙的身份一點,謝東離便不打算與他有什麽關系了。

而其他的,謝東離也無意評判對方行事。

只這一次,贏照坑他,他也坑回去,其他的,謝東離不欲與贏照有什麽牽扯。

若是他日贏照為舒遙所惑又或是與自己為敵,那謝東離也不會再給對方留什麽機會。

濃郁血霧在一瞬間席卷而來,又在下一瞬消失,桃花源中卻猛然變了個模樣。

赤黑色的厚重雲霧堆積在觸手可及的頭頂,淩厲電光随着雲霧流淌穿梭在四周,隐約能聽見沉悶的雷聲在天際,又好似近在耳邊。

清和昔日所修的是太元道書,并沒有屬性所分,凡是有靈根者皆可修習。

如今玉臺冰蓮所化形的靈體自帶冰屬性,又因着本就是九品至寶靈物,便是被雷劈了也萬分賞心悅目。

藍紫色的電光雷霆落在攤開的手中,細小的雷光自指尖鑽入血脈,隐約可見血管中有藍色游走。

雷光淩厲如刀,愈發襯得那手色如玉,骨如冰。

贏照還未回過神,就被牽連而來的雷霆砸了個通透,額間的血色紋絡驟然亮起,吞噬了下一道襲來的雷光。

一道又一道的雷霆砸了下來,落在謝東離身上卻半點波動也沒濺起來,只讓得他這具化形過早的靈體在雷光下愈發凝實通透。

不知過了多久,雷光将這處虛假的桃花源都給砸了個稀巴爛,才有停歇的趨勢。

下一瞬,本要消散的雷光卻又凝聚起來,一道粗重的雷光猛地劈向贏照。

看到這一幕,謝東離悄悄地收斂自身氣息,他的雷劫是渡完了,接下來就該跑路了。

至于贏照的大乘期天劫該怎麽過?

管他什麽事,他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

謝東離再次變成一個人走在秘境裏,雖然他不怎麽認路,卻也能循着靈物的氣息找到寶貝。

要是寶貝身邊有人和妖?

打一頓就好了。

就這般又過了兩日,謝東離已經距離當初進的那一處禁地相當遙遠,萬獸冢極大,來的人也不算多,他轉悠了許久也沒遇到多少人。

這一日,他卻看到了一幕極為有趣的景致。

黑發白衣的劍修安然端坐在樹梢盤膝修煉,卻不停有人自遠處歸來,将自己身上所得的靈物放在樹下。

要不是時間地點不太對,謝東離還真以為這是哪家寺廟裏上供呢。

那坐得安穩不動如山的劍修,就是廟裏眉目溫柔的慈悲佛陀。

只是這佛陀卻是劍修,看着也不怎麽慈悲。

若不是那一身險些要閃瞎人的氣運之光,謝東離還真沒注意到對方的行為。

“這是未來的氣運之子?”

謝東離略有些懷疑,細細打量着對方,片刻後才繼續發表疑問。

“看着和清和仙君不是一個路數啊?”

“而且,既然有了氣運之子,為什麽還需要清和重生?”

404這次倒是沒被屏蔽,這種事也在他們此次的業務範圍之內,天道早就将前因後果盡數輸入系統數據。

只是謝東離沒有想起來看數據,他以前連系統都不用,哪有這個習慣。

【因為他很快就要死了。】

“喔,明白了,救援對象?”

謝東離的目光帶上些許了然,卻也沒生出什麽異樣。

待到謝東離出現時,劍修側首看過來,明亮的黑眸在此地好似山澗清泉一般,清可見底,照亮旁人的鬼魅心思。

一雙長眉如劍斜飛入鬓,目若寒星,偏生鼻梁高挺,唇色又淡。

便是他語調溫和,說話時不曾失禮,亦顯得頗為冷冽。

“道友前來可是有何事?”

謝東離想了想,自己好像的确是無意間闖到對方的範圍之中,正欲要退後,卻不妨聽到一陣奇怪的嗡鳴聲。

白衣劍修與他同時低頭,目光看向——

劍修的儲物戒。

劍修再度擡頭打量了一番謝東離,确認是自己不認識的人,才用神識打開儲物戒,想要看看是什麽聲音。

下一瞬,一抹流光在他神識中劃過,還未等他看清楚是什麽東西,就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劍修:???

許是劍修臉上的疑惑太明顯,謝東離也看到了對方的神色,正要說什麽,就看到一道光飛速沖着自己而來。

以他的神魂強度,居然也看不清這是個什麽東西,更別說阻攔。

細微的嗡鳴聲好似是有什麽在顫動,直到那一抹流光落入謝東離眉心之處的暗紋中,才停下震顫之音。

此時,謝東離也終于知曉了是什麽。

他伸出手,一柄長約三尺三寸的瑩白長劍浮現在他手中,劍脊之上是一道如血般的赤色細紋。

劍颚之上只草草銘刻着兩個看不出根底的古字。

劍修的目光也落在這柄劍之上,片刻後,他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才輕聲道:“原來他等的是你啊。”

謝東離沒聽到對方說什麽,只疑惑地擡頭回望過去,又想到這是對方儲物戒裏的東西,頓時心生些許尴尬。

縱然這柄劍以前是自己的,可自己上次來這個世界不知道是多少萬年前了,如今也不能這麽算……的吧?

劍修沒等謝東離說什麽,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幾步走到他面前,垂眸打量着他手裏的細窄長劍。

“這是我之前在一處遺跡中得到的,”劍修似是笑了笑,唇角微不可見的翹起,冷淡的面目也顯得溫和些許,“只他卻告訴我,此劍我用不了,原來是早有主人。”

聽到這話,謝東離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微妙。

他這把劍,還挺能撐的?不見得吧。

難道是因為對方口中說的那個“他”?

他細細感受着,其中好似的确有幾分熟悉的靈魂氣息。

謝東離腦海中驟然劃過某個鳳眸薄唇的冷淡面孔,又飛快将對方的影子晃了出去,這位那麽忙,應該不至于為了些小事來這裏才是。

劍修五官生的冷肅淩厲,脾氣卻沒有長相那般不近人情,反而頗為灑脫大氣。

他揮手将樹下別人送過來的東西收入囊中,才再次開口道:“我名謝晚年,是逍遙宗弟子,不知道友來于何處?”

“好巧,”謝東離眨了眨眼,将手中長劍收起,才繼續到,“我也姓謝,謝東離。”

此時收了對方儲物戒裏的東西,就算不是主動讨要的,也算是欠了個人情。

再加上對方恰好又是任務所需,謝東離沒有半分心理負擔地提出同行之意,說道:“不若一起?我看你這邊也忙得差不多了。”

剛剛未曾細看,此時再看,卻發現那些不停回來的人影多是魔修,周身渾濁氣息險些要突破天靈破體而出。

只這些人目光渾濁神志不清,卻皆被眉心的鎖魂咒給捆了個徹底,便是想要做些什麽,也做不了。

唯有聽從施咒之人的吩咐。

謝晚年出身行事最不好琢磨的逍遙宗,卻也沒有什麽将魔修全數打殺的念頭,甚至還因為他下的鎖魂咒,才能讓這些走火入魔的魔修們有機會恢複靈臺清明。

謝晚年明面上又浮現細微的笑意,恰好他也有些疑惑,便沒表示拒絕。

随着他的動作,一枚玉石在他身前飄起,又很快落下,随後便有墨色清光一閃而逝。

“我不是法修,給他們用的也是家師所賜的咒玉。”

謝東離了然。

劍修這種生物,的确很獨,別的基本都不學,基本上除了劍什麽都沒有。

窮的根本沒人去打劫他們。

當然,也沒人想去打劫他們,畢竟劍修雖然窮,卻很兇,一般人還打不過。

着實是費心費力還得不償失,不劃算。

“你也不必有什麽愧疚,”謝晚年像是猜到了謝東離的想法,很灑脫地攤了攤手,“那本來就不是我的,我也用不了,你若真介意,就當我為了交你這個朋友送的罷。”

如此也好。

謝東離接受了對方的好意,沒再表示什麽旁的,總歸他是要救謝晚年性命的,也不必說出來。

待到兩人離去,此地只餘下一地空蕩。

片刻後,一黑衣墨發的男子身影出現在樹梢上,目光注視着兩人離開的方向。

“少主,樹下已按吩咐……”

樹下垂手而立的黑衣下屬開口道,卻又在下一瞬停下,一道淩厲血光自他胸前噴射開來,只是須臾,便斷了氣息。

“犯蠢犯到晚年跟前,也沒什麽必要留着。”

他低眸瞥了一眼氣息斷絕的下屬,揮揮衣袖,便有人現身收拾屍首。

他的語調低沉沙啞,尾音落在霧氣與風聲之中,并沒有傳遞到已然離開的二人耳中。

“謝東離?”

“你最好對晚年不要有什麽小心思,若不然……”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一直忘記說了,這個修真界的境界是大體采用靈根流,但是不分屬性,只看品級,一到九品,十品不可見,具體境界就是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煉虛,大乘,飛升。

目前修真界是沒有大乘期的,就算是大佬,也在壓境界,具體後面會說的。

下一章西越大概就能出來了,要不要猜猜東離這把劍的名字?

是和兩人的名字有關的

我有故人抱劍去,斬盡春風未肯歸。——出自劍網三游戲藏劍門派同人曲《孤山不孤》

是謝晚年和這個暫時莫得姓名的小哥哥的故事,當然,是沒被改變的那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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