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路燈下

小孩子活潑，一刻也閑不下來，便跑到一邊玩去了。反正也沒走遠，就在夏昱的視線範圍之內，因而他便幹脆由着他們去了。

“培訓班？”聽見秋聆的回答，夏昱笑道，“也挺好的，可以鍛煉一下身體。”

秋聆點了點頭，似乎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去詢問夏昱手上的傷口：“手指怎麽樣了？”

“沒事。”夏昱摸了摸包裹着左手食指的創口貼，“還好不是右手，也不影響做飯什麽的。”

“那就好。”秋聆輕輕嘆了一聲，“在家帶小孩一定很不容易吧。”

這句平平淡淡的話卻說進了夏昱的心裏。他望向遠處高聳的電視塔，緩緩道：“現在茗茗大了，聽話懂事了，就還好。才幾個月大的時候是真的挺折騰人的。”

小嬰兒的作息總是跟大人不同的，經常淩晨醒來，扯着嗓子就開始哭，然後夏昱就不得不逼着自己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給女兒喂奶換紙尿褲。

季允言負責賺錢養家，需要足夠的休息，因而那半年裏夏昱一直和他分房睡，和季夏茗一起睡在次卧，為了方便随時起床照顧她，也為了不打擾到季允言休息。

半年下來，夏昱幾乎快要被折騰得神經衰弱了。就是那個時候，他為了釋放壓力到處找歌聽，這才意外邂逅了秋聆的那張專輯。

說起來，自己早就認識秋聆的這件事情，他還不知道……要告訴他嗎？還是繼續瞞着？說到底，為什麽自己要瞞着秋聆呢？

想到這裏，夏昱忍不住轉過頭去，望向秋聆精致漂亮的側臉。omega深黑的瞳孔裏正映着前方璀璨的燈火，看起來仿若從載着星星的夜幕上裁下來的兩枚小小的圓片。

兩人肩并肩站着，路燈就立在他們身後，在燈光的投射下，秋聆的面容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白色柔光，使之多了些許朦胧的美感。

小廣場裏音樂轟鳴，上了年紀的老爺爺老奶奶們各自跳起了舞，周圍一片熱鬧。而他們卻安靜地站着，不發一言。

夏昱隐隐察覺到，秋聆的心情的确不好，就像今天白天顧莺莺告訴他的那樣。

“……你還好嗎？”最終，還是夏昱先開的口，“你父母來看你，讓你很有壓力嗎？”他知道主動詢問別人的家事不太好，但如果他不去問的話，秋聆就會把心事一直憋在心裏。

沉默了半晌，秋聆才望着正在小廣場中心相擁起舞的父母，輕聲道：“現在我只要一看到他們，就會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最難熬的那段時間裏，他曾經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偷偷地哭過無數次，哭為什麽偏偏是他攤上了這樣一對父母，為什麽偏偏是他要過這麽不幸的人生。

“可他們還是要黏着我。”秋聆輕聲一笑，“畢竟他們也不會在乎我的感受。”

否則，當初知道秦翊辰願意替他們還債之後，這兩個人就不會那樣積極地蹿騰他和秦翊辰快點結婚了。

——漂亮的omega最适合成為商品。

他的父母用他們的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夏昱問：“你打算怎麽辦？如果真的不想和他們一起生活，還是趁早分開比較好。”

秋聆卻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不管他走到天涯海角，他們都會在某一天又突然冒出來，出現在他的眼前。這并非因為他的父母多麽神通廣大，而是因為秦翊辰會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利用他們來控制他。

比如現在，秦翊辰馬上就要去出差了，于是他便故意放岳父岳母住進家裏，讓他們代替他看着秋聆。

他們需要錢，因此絕不會願意失去秦翊辰這個多金的女婿，自然便會無意識地化作秦翊辰的眼睛，盯着秋聆，以防他逃跑或者出軌。

現在秋聆能做的，也不過只是使些小手段，想辦法把他們從家裏支開，讓自己能稍微好過一點。

“秋聆，如果……如果有什麽是我可以幫到你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夏昱望向他。

秋聆垂眸道:“我只想過幾天自由的生活。”

“秋聆！”剛才一直在同秋聆說話的中年婦女穿過跳舞的人群走了過來，問道，“你确定要給你爸媽報名是吧？”

秋聆道:“是啊。看他們也和您幾位比較合得來的樣子，鍛煉身體順便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于是兩人又說了幾句關于報名的事之後，秋聆便拿出手機準備付款。

剛才遠看還不覺得，近看那婦女的臉時，夏昱總覺得有幾分眼熟，仿佛曾經在哪裏見到過。他略一思索，便想起來了——她似乎是顧莺莺的熟人，叫做張虹。

這下巧了，他說不定真能幫上秋聆的忙，拖住他的父母。

張虹走後，秋聆的手機忽然響了。

“喂，老公。”他接起電話，同秦翊辰道，“嗯，我帶着爸媽在外面逛了一會兒，馬上就回家。”

秋聆的電話還沒打完，在一旁玩的兩個小朋友便屁颠屁颠地跑到夏昱的身前來炫耀他們剛剛大戰一場的成果。

“爸爸看！我和戴栎捉到幾只超級大的螞蟻！”季夏茗舉起一個不知從哪裏撿到的廢棄礦泉水瓶，裏面有好幾只大螞蟻在爬來爬去。

秋聆怕電話那頭的秦翊辰聽到夏昱的聲音，已經急急地走開了。

是啊，秋聆和他見面是需要回避的，不能讓丈夫知道。夏昱在心裏悄悄嘆氣，不知為什麽竟有些失落。

那頭，秋聆和秦翊辰還在通話中。

“你那邊怎麽會有小孩子的聲音？”秦翊辰問。

秋聆擔心他又懷疑自己，強作冷靜地解釋道:“我在濱江公園，挺多小孩子都在這邊玩。”他這也不算說謊，平常的确有許多小孩子會被家長帶來濱江公園玩。

“嗯。”秦翊辰沒有太懷疑，道，“你早點回來吧，晚上外面不安全。”

秋聆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返回夏昱身邊對他說:“我老公催我回去了，我先走啦。”

夏昱是開着車來的，本想送他回去，但想到他父母也在，便覺得由自己送他們回去不太合适。要是被秋聆那個有家暴傾向的丈夫知道了，秋聆免不了又要遭難了。

秋聆走前，季夏茗乖乖地跟他道了別。一旁的戴栎雖然并不認識這個漂亮的omega大哥哥，但還是跟在季夏茗後頭說了一聲“秋聆哥哥拜拜”。

秋聆唇邊挂着溫和的笑意，朝這一大兩小微微揮了幾下手，道了別。

夏昱看見他向自己做了個口型，似乎是在說“下次再聊”。

這對他而言，已經是再美好不過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