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陸星沉踩在樹幹上的腳步頓了頓, 猶疑地往下看。

方令斐問道:“怎麽了?”

陸星沉:“沒什麽,就是似乎聽到了人慘叫。”

“怎麽可能, 我試過了,這個空間裏聲音和光的傳遞沒有現實中那麽容易, 在下面喊出聲還能被在這裏的你聽見, 那叫得是得有多慘?有這個肺活量還不如用來逃命。”方令斐分析道。

陸星沉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肺活量驚人的許白河:……老子不是在慘叫!

在許白河怒吼出聲的時候, 找了根繩子,如同陸星沉一樣蕩到樹幹上去的顧遐正在半空中,唇邊勾起譏諷的笑。

他知道那樣不足以弄死許白河, 但沒關系,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這麽想着的顧遐一秒後唇角的笑僵住了。

因為從地面, 許白河摔落的地方, 突然迸發出無數無形的風刃。

就像誰雞血上頭不管不顧亂打一氣, 不用說, 那個人一定是許白河。

這風刃當然不足以破開顧遐的護身道具, 然而它能割斷繩子。

往下掉的時候,顧遐沒覺得這是天道輪回,他只是下定決心,下次就弄死許白河。

飛行道具已經捏在了手裏,他正打算用,卻又突然頓了頓。

果然,沒出半秒,一條榕樹氣根做的鞭子纏住了他的腰,止住了下落的趨勢。

陸星沉不大贊同地說:“大樓更安全, 而且你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來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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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關系冷淡,倒不至于看對方作死而不說一句。

顧遐眨了眨眼,然而他頭朝下,陸星沉看不見。

“想跟哥哥一樣用繩子上來。”

這話全然是一個崇拜哥哥的弟弟模樣,但陸星沉卻覺得有些不對。

這種不對不單單是顧遐的行事神秘,而是這個人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果硬要形容的話——

陸星沉沉吟,腦袋上燈泡突然一亮。

對,就像是他過去在醫院面對那些真正的,精神方面有問題的人的時候感覺一樣。

所以顧遐有精神病?

陸星沉覺得自己沒有切實的證據這樣想很沒有道理,于是他問:“你為什麽要模仿我?”

顧遐努力彎起身體,這讓他有點像一條被提着尾巴的魚。

不過也正是因為顧遐努力彎起身體,讓陸星沉得以見到了他眼睛裏亮閃閃像得到了什麽天大賞賜一樣的目光,“因為哥哥對我最重要了呀!”

好的,看來顧遐就算精神方面沒有問題,也是一個另類的隐藏蛇精病了。

陸星沉自認為是一個正常人,他對顧遐那種将他當成唯一,專注得正常人都能感覺到不正常的目光敬謝不敏。

況且這感情實在來得莫名其妙。

陸星沉以前從不多說,也從沒對新回歸的家庭和鸠占鵲巢的弟弟表現出任何不滿,但這不代表他遲鈍。

他回到顧家後的這四年,顧遐與他關系不冷不淡,但這種冷淡絕非上次生日宴會前他所說的不敢面對被搶了父母的顧家真兒子。

若說冷淡很正常的話,在生日宴會前一次回顧家的時候,顧遐态度變了,對他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親近之意,以及隐藏得很好的傲慢。

如果說這尚且能用顧遐口中的車禍解釋,那麽這一次态度再次大變,又是怎麽回事?

有些事情落入眼裏,陸星沉并不是沒有注意到,只是不想費心深究而已,但真要深究,處處都是破綻。

不但态度變化奇怪,顧遐對他的喜好還有了一定了解,他從沒在顧家表現過自己除了看書外的任何喜好,顧遐知道的,必然是調查了的。

對一個從沒有對他表現出敵意的哥哥,他為什麽要這麽費心?還這樣委屈自己迎合他,甚至一旦陸星沉對他的某些建議表達出不贊同的态度,便立馬放棄,一點反駁的嘗試都不做?

這種表現,難不成是喜歡上他了不成?

會這麽想的人只有自戀的傻叉,陸星沉覺得自己并不是傻叉,所以他從來不這麽想。

原本陸星沉對此一直存疑,但自從從山崖底下爬起來後,他發現自己需要換個角度看世界。顧遐的異常或許也有了解釋——因為确有所圖,只是圖謀的是陸星沉本人可能都不知道的東西。

當然也不排除顧遐真的腦子不正常的選項。

真的對他有不可言說心思的顧遐:……

原本還因為兄弟名分對他有幾分香火情的陸星沉,在顧遐一看就精神不正常的操作後,腦回路拐到了神奇的方向,而且最神奇的是居然還隐隐地和事實真相挺接近。

而且陸星沉也是個奇葩,平常人遇到別人對他釋放好意,就算警惕,也不至于發散成這樣,但陸星沉卻不,他仿佛天生對絕大多數人信任都低于正常水平,不至于用惡意揣測別人,可要說産生多大的好感,也是沒有的。

“我可以跟哥哥一起嗎?”顧遐維持着那個艱難的姿勢,眼睛亮亮地問他。

陸星沉:“既然能進來這裏,你有自保能力對嗎?”

“有!我很厲害的,絕對不會給哥哥拖後腿。”顧遐像個等待表揚的小孩子一樣說,喜滋滋地等待陸星沉動手把他拉上去。

接着就聽到陸星沉說:“既然有自保能力,就先吊着吧。”

然後,陸星沉就走了。

走了……

了……

顧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被系統強化過的身體清晰地聽到方令斐遲疑地問:“就這樣沒問題嗎?”

陸星沉:“沒事,讓風吹一下,說不定能把腦子吹好。”

“方、令、斐!”顧遐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擠出這三個字。

很顯然,他的仇恨值全沖着方令斐去了。

方影帝:……今天也是被人恨的一天。

陸星沉耳朵尖微動,捕捉到了這三個字,他倏然低頭,目光凝在顧遐身上。

顧遐對他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然而陸星沉是會被這種眼神就打動的人嗎?

他當然不是,顧遐又不是方令斐,方令斐也不會有這種眼神。

陸星沉對他強調了一下:“是我讓你這樣吊着好好醒醒腦子。”

看看周圍陰森恐怖的壞境,随時會丢命的情況,陸星沉這麽一看真的很像大反派。

比如孟璧就皺起了眉頭。

倒是江含月興致勃勃地問他:“需要我幫你看看你這個弟弟什麽時候死嗎?”

——可以說非常惡毒,非常像是和陸星沉沆瀣一氣的反派了。

陸星沉搖搖頭。

他沒在意孟璧的不贊同,反倒是看着就算是這樣也沒一點對他的怨恨不滿的顧遐,警惕心徹底提起來了。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陸星沉故意對顧遐說要他吊着,當然不是因為他神經病想別人送死,而是為了試探顧遐。

然而結果是陸星沉覺得最為糟心的一種。

陸星沉進一步試探:“你能好好呆着這裏嗎?”

顧遐連連點頭:“當然,我就在這裏等哥哥。”

好善良好溫柔好一心只有哥哥的弟弟。

陸星沉挪開了視線,他怕自己會被底下那朵散發着絕世聖母光芒的白蓮花閃瞎。

收回目光眼不見為淨,陸星沉一把抄起方令斐,開始繼續踩着樹幹往頂端的樹冠攀爬。

他下方,顧遐看他滿含溫柔,轉到方令斐身上又盡是怨毒,他的目光就這麽如同精分一樣變來變去,最後凝在了方令斐身上,沉沉地看着被陸星沉抱在懷裏的方令斐,跟淬了毒似的。

怨毒着怨毒着,顧遐忘了維持自己護罩的靈力輸送。一群栖息在樹上黑壓壓的鳥被陸星沉攀爬的動作驚動,拍打着翅膀撲簌簌從樹上一陣亂飛過。

留下了半空中一地羽毛和被陸星沉驚吓到,一時沒忍不住的鳥之常情,括弧鳥糞括弧。

陸星沉皺着眉頭躲過,然而位于他所在位置正下方的顧遐正恨着方令斐呢,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直到掉在腦門上,才回過神。

直接愣住,帶着殺氣的眼神往上看,只看到哥哥躲避的身影。

這些不長眼的東西襲擊哥哥,不是哥哥的錯。

那是誰的錯呢?

當然是那群該死的鳥和被哥哥抱在懷裏,妨礙了哥哥行動的方令斐的錯!

尤其是方令斐!

方令斐:……

大概是顧遐冰冷的目光都快凝成實質了,方令斐身體哆嗦了一下。

“冷嗎?”陸星沉邊輕松跳躍邊問。

方令斐:“還好。”

陸星沉扯了扯餘多的尾巴:“你既然是妖怪,能不能變一件衣服出來?”

他身上是江含月的道袍,脫下來給方令斐就要半個身子赤/裸,不大合适。

小黑貓尾巴毛都炸了:“你把本大仙當成什麽了?”

“萬能的貓仙人,無所不能的貓大人。”陸星沉随口胡扯。

不過大概是陸星沉先前太不賣它面子,這麽兩句不走心的誇就把餘多樂得舔了舔小肉墊,一本正經地說:“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本大仙就勉為其難地幫你這個忙好了。”

說着,用靈力給方令斐凝了件衣服,和陸星沉身上道袍一模一樣的那種。

大樓十二層的附近的樹幹攀爬起來并不費力,這棵巨大的榕樹也果然如同餘多說的一樣沒有襲擊他們,然而越往上爬,茂密幽暗的枝葉間隐藏的偷襲者就越多。

解決掉一群全身都成了黑漆漆顏色的貓頭鷹,陸星沉沉吟了一瞬,在方令斐猝不及防的時候,長腿一跨,靠近大樓,将方令斐放在了大樓上,順道還拎着餘多的後頸皮将這只小黑貓放到了方令斐身上。

方令斐現在也被陸星沉以前的各種操作鍛煉出來了,不跟他逼逼什麽不是明明都表示了要帶着他為什麽現在突然變卦,胳膊一伸就想抱着樹幹爬回樹上。

姿勢雖然不怎麽好看,但動作絕對幹脆利落二話不說。

但陸星沉比他更利落,從手邊扯了一顆榕樹的果子,把果子當暗器,直接打在了方令斐手腕上。

這樣也就算了,他還對着方令斐勾起唇角,手一用力,直接把距離方令斐最近的那根榕樹枝幹給折了。

小孩兒手臂粗的樹幹,折得輕輕松松。

沒了這根樹幹,其他能借力的樹幹最近的距離方令斐也有三米,對陸星沉就是一個躍身的距離,對方令斐卻是橫放身體都夠不着。

方令斐也知道自己待在上面,說不定還會給陸星沉添麻煩,否則他一開始也不會讓陸星沉把他找個地方放下去。然而理是這個理,陸星沉的這一通操作,就是讓人特別牙根癢癢。

這棵榕樹仗着自己是妖精完全不講究自然規律,既開花又結果,熙熙攘攘擠了一樹,再加上那從葉子上飄落的點點熒光,假如不看整體陰森可怖的氛圍和時不時竄出來的妖怪,好看是很好看的。

當然,踩在樹幹上,從容又自若的陸星沉也很好看。

不,他比這只樹妖開出的滿樹花還好看,好看得多。

長睫微垂,唇角彎起的時候尤其招搖好看。

但方影帝覺得自己已經産生了抗體,他現在看到這張好看的臉只覺得很氣。

陸星沉看方令斐死死盯着他,悠悠眨了眨眼,提起剛剛折斷的那截樹幹,歪了歪頭:“你想要這個?”

“也行,是可以用來防身。”說着,找準角度,往方令斐懷裏扔過去。

特別形容一下,這根樹幹接近兩米長,小孩兒手腕粗。

為什麽要說得這麽具體呢?

就是為了表明一件事,這東西,它的重量真的不輕,比如說冷不防被它砸懷裏的方令斐就哆哆哆退了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屁股蹲火辣辣地痛的時候,樹上那家夥還在笑,且笑得更招搖,跟會發光似的。

像個大螢火蟲,讓人特別想一巴掌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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