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每年的四月十六是帝國的乞福節。相傳從前蟲族還未進化時,他們的祖先會在這一天成群結伴來到高高的山頂上,他們尋找最高、最有生機的那一顆樹,其中最強壯的一只站在它最高的那一片樹葉上,擡頭仰望月光。
有人說月光在蟲族進化的過程中起了神秘的作用,或許正是月光中奇妙的物質影響了他們的進化——但不管怎麽說,每到四月十六,他們總會感受到血液中的澎湃,這也是這種說法的一個證據之一。
所以,即使在擺脫了昆蟲形态的今天,每逢四月十六,人們總會成群結伴地出門,在街市裏走街串巷,互相祝福,也有人在這裏找到了一生的摯愛。
發展到後來,這節日實質上更接近于情人節了。
秦簡之聽着林業對于傳說的津津樂道,無聊地打了個呵欠。嚴景據說今天還是不回來,這讓他對這個節日興趣寥寥。
他環顧四周,滿街滿街挂着的都是各式各樣紅色的燈籠,一路綿延向看不見的遠處,各家各戶燈火通明,有熱氣騰騰的小攤,裏面售賣各種小吃。
林業手裏提着一個可愛的兔子燈籠,秦簡之嗤之以鼻,想了想他轉身買了一個威武的螳螂燈籠。
林業:“……”
看着有意無意将螳螂往他的兔子頭上放的秦簡之,他覺得自己的好友自從結婚後,似乎開啓了某個不得了的大門。
“在這種良辰美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激動。”林業納悶地看着秦簡之,“你內心就沒有一點觸動嗎?”
“我并不像某些人一樣,每天只會想着去勾搭雌蟲。”
中槍的某些人之一捂了捂胸口:“說這種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秦簡之扭過頭,冷冷一笑:“我什麽時候有這種東西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
林業理了理袖子,決定還是不要惹今天的秦簡之了,一看就心情不好,他還是不去撞槍口為好。
他好心情地看着四周的雌蟲,帝都美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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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邊,一位典型羅斯特族的雌蟲,他穿着一身嘻哈風的衣服,偏偏在胸口處別了一個古樸的民族飾品,明明是張揚的紅色頭發,卻長了一張可愛的嬰兒肥的臉,實在是可愛極了。
林業有些特殊的小癖好,他十分鐘愛可愛型的小雌蟲,但偏偏大多數雌蟲都生得高大健壯,尤其是那翅膀,看起來猙獰又可怕。
突然他眼前一亮,一個小小的身影埋頭沖了過來,一頭銀白色的頭發顯示了他馬裏斯族的血統——這一種族的雌蟲大多生得比同類小一些,連翅膀都和小精靈一樣精致。
但可惜——
林業撇了撇嘴,看他的樣子,估計是沖着秦簡之來的。
他忍不住又想去撩撥一下秦簡之正郁悶的心情,卻看見那雌蟲在接近秦簡之時突然拐了個彎,撲進了自己的懷裏——那動作看起來就像是硬生生拐了個彎一樣,毫無道理。
懷裏一臉嬌羞的雌蟲擡起頭,那嬌羞突然變成了慘白慘白的刷牆色,這瞬間的變化讓林業幾乎要拿出鏡子看看,是否變成了青面獠牙。
“喲,豔福不淺。”秦簡之陰陽怪氣地吹了個口哨。
……
周圍所有雌蟲都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業懷裏小小的雌蟲,本着愛護一切雌蟲原則的林業無奈地扶好顫巍巍的小雌蟲:“你沒事吧?”
“……沒事。”
他臉上的慘白神色緩緩褪去,仔細一看,這雌蟲生得着實是好。銀色的頭發只在腦後留了個小辮子,看起來十分活潑,透過前面劉海的縫隙,可以看見他大大的杏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嘴唇粉嫩十分誘人,就像小小的瓷娃娃一樣。
最讓人滿意的是,他居然長得比、林、業、還、矮!
秦簡之一看林業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遞給林業一個“我懂我懂”的神色,伸手按住頭上的帽子低頭就走了。
臨了臨了還把自己手裏的燈籠和林業的碰了一碰以示慶祝。
“……”
林業悄悄地翻了個大白眼,低頭一看,自己懷裏的小雌蟲還在戀戀不舍地看着秦簡之的背影,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對不起!!”
林業好笑地看着忙不疊低頭鞠躬的雌蟲,展露出了自己引以為豪的暖人笑容:“你看起來不是很好,我請你喝杯咖啡?”
“哦……謝謝哦……”
——————
秦簡之低頭進了一個破舊的小巷。
他已經知道秦大奶奶讓他來逛街市的目的了。從剛剛開始,他就能感受到許多若有似無的視線。
這視線來自于街邊吃糖葫蘆的雌蟲,來自于店鋪二樓看書的雌蟲,來自于一邊舉着燈籠閑逛的雌蟲。
有的相貌精致冷豔,有的氣質高雅,有的美豔逼人,令人驚訝的是,其中甚至有一個來自于洛斯族的雌蟲——這個種族的人有着暗色的皮膚與銀色的眼睛,耳朵尖尖,像是傳說中的夜精靈一樣,數量極其稀少。
這是卯足了勁給他塞對象呢。
直到那個小小的馬裏斯族雌蟲沖了過來,他悄悄地給他腳下使了個絆,讓無辜的林業背了鍋。
但他也實在忍受不了這監視一般的視線了,拐了幾個彎,又設了幾個視覺障礙,終于擺脫了這些人。
他松了一口氣,擡頭一看卻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把心神都放在那些人身上,拐了太多彎,卻不小心進入了帝都裏有名的“垃圾街”。
這裏污水遍布,鼻腔裏彌漫着生肉腐爛的氣息,耳邊萦繞着蠅蟲的聲音,他像是置身于下水道裏一般,連空氣都是黏膩的。
每個城市都有着他黑暗的一面,帝都也不例外。
就想牙齒根部牢牢粘附的牙垢,這污漬頑強又堅硬,盤踞在看不見的深處,只有洗漱時才能感受到一些磕碜的觸感。
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呻、吟聲,像是動物垂死時發出的微弱氣息,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在上面。
秦簡之閉了閉眼——
他救不了這些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子弟。更何況他救了這一個,他能救得了別人嗎?
假如救了這一個,那別的沉淪在其中的人,他又憑什麽厚此薄彼呢?
這樣想着,他擡腿就往外走去。
餘光卻看見一截手臂,在破落的街角處伸了出來,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白慘慘的,它伸向天空,如同冬日裏凍僵的雛鳥爪子,瘦弱又僵硬。
“艹。”
秦簡之低聲咒罵了一句,這人怎麽偏偏叫自己看見了——最好是已經死了,這樣自己就可以走得理直氣壯了。
他緊了緊身上的風衣,快步走了過去。
那人裹在一塊破布裏,似乎原先應該是紅色的,但因為污漬和血跡已經變成了近乎黑色的樣子。秦簡之皺着眉勾了勾手指,從布料上破開了一條整齊的口氣,露出了裏面的人。
“……!!”
秦簡之因為震驚倒退了一步。
這人——這人長得和嚴景可真是像啊!
除了年齡要稚嫩一些,那眉眼的輪廓簡直一模一樣,只是瘦了許多而已,乍一看他還以為嚴景倒在了這裏。秦簡之再一劃,這下連身體都暴露在月光下。
瘦小的身上幾乎沒有任何衣物,無數猙獰的傷口橫亘在上面,深的甚至可以看見白森森的骨頭,還有些十分古怪的傷口,但奇怪的是,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傷痕
這人是嚴景的誰嗎?
一瞬間秦簡之腦中浮現無數的猜測,連失散多年的兄弟都出來了。他伸手去探這人的呼吸,尚有一絲留存。
他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我今天可真是諸事不順。”
他脫下風衣,将這人幾乎完全□□的身體包裹住,然後抱了起來——他輕得就像一根羽毛。
然後轉過身,将一切污垢都抛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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