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失血到昏迷的經歷對嚴景來說,雖然不陌生,但也已經很遙遠了。距離上一次執行任務,從亞丁洞窟裏被拉出來,也已經過了有四年有餘。
他從柔軟的被褥裏坐起來,低頭看見自己手上整齊地紮滿了繃帶——但是還是紮得太厚了,活動起來不太方便。
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嚴景掀開被子,只見秦簡之緊緊地貼着床邊睡着了。傍晚紫紅色的溫熱日光落在他的側臉上,随着時間逐漸轉化成霧蒙蒙的青白色。
嚴景伸手撥了撥他臉上的碎發,微微地嘆了一聲。
秦簡之似乎被這嘆息驚醒了,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看了看嚴景,聲音朦胧地問:“你醒啦?”
“恩。”
他爬起來,鼻尖上沾着一點因為酣眠而産生的油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嘟嘟囔囔道:“我睡了一下午了啊……”
忽然的,他的動作頓了頓,像是反應過來什麽,板起了臉。
“嚴景,你知道自己昨晚在做什麽嗎?”
秦家少爺皺起眉頭來的樣子很可愛,嚴景在心裏想,他天生一張溫和的面容,偏偏要故作生氣,叫人一點也害怕不起來。
只是這句話不能讓他聽到。
“恩,我知道。”他點點頭。
秦簡之氣得豎起了眉毛:“你——”
“我也知道後果是什麽,”嚴景扯了扯被子,“我和他之間總是要死一個的。”
“你——”秦簡之氣得一甩手,“勇于認錯,死活不改!”
嚴景依舊笑眯眯,看着原地踱步幾乎七竅生煙的雄蟲,再加了一把火:“反正我死掉了,你剛好再能娶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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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簡之霎時愣住的臉讓他心裏抽了一抽,差點崩不住笑容。
“我……我不知道你在意這個。”
“在你心裏,我和其他雌蟲沒有區別,不是嗎?”
“但凡只要你們開心,怎麽樣都行。”
看着秦簡之有些失魂落魄離開的樣子,嚴景的笑容一斂,面無表情地躺了回去。
夜色已經完全侵染了空氣,他在黑暗裏看到牆上他們某日一起在公園裏拍的照片。
其實他早該發現的,不知從何時起,秦簡之晚上偶爾會忘記開燈,但卻從未顯出任何不便,他的體力越來越好,個子越來越高——以至于開始抱怨衣服會縮水。
但他卻忽略了這一點,或者說,刻意地忽視了這一點。
他無法向秦簡之解釋他昨晚為何會如此驚慌失措以至于失去了常态,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用了這種方式,好讓他回憶不起來。
這也是那個男人曾經教過他的東西,若是不想別人發覺什麽,讓他失控就好了,無論是傷心還是憤怒,亦或是痛苦——
嚴景看着蒼白的天花板,忽然冷笑了一下。
“嚴景,其實你和夏伽也沒有什麽區別,神經病教出來的,也是神經病。”
————
第二天,嚴景果然沒有看見秦簡之。
其實想想也很正常,秦簡之對他再怎麽親和,他終究還是一個雄蟲,沒有哪個雄蟲會接受區區一個雌蟲對自己指手畫腳。
從前他想着惹怒了秦簡之,大不了鬧起來離婚算了,賠償他還是付得起的。只是現在卻有點忐忑起來了。
家務機器人将早餐送上來,嚴景看了一眼,扭過頭懶得去吃。
大概是陰雨天的緣故,四月常見的梅雨,細細地打在玻璃上,劃出歪歪扭扭的水跡,這陰沉沉的氣氛,難得勾起了他一絲傷春悲秋的心思。
或許真的該考慮一下秦簡之娶一個雌妻的可能?
嚴景打開光腦,透明的顯示板出現在面前。他伸手畫了一個火柴人,在腦後畫了一根線當做辮子——權當做他自己。
又化了一個火柴人,用紅色的線在臉上畫了一個微笑——這是秦簡之。
第三個火柴人卻是畫的亂七八糟,嚴景給他加了一個金色的皇冠,一張金色的披風,想了想,他又笑咪咪地給火柴人加了一根金色的手杖。
“娶你的小公主去吧!”他憐憫地說。
門“哐當”一下開了,秦簡之探進身子,疑惑地問:“什麽公主?”
瞬間收起光腦的嚴景面無表情:“帝國的玫瑰,羅敷公主,三個月後出巡,我接到任務去保護她的安全。”
“哦……”
秦簡之的肩上還有一些雨滴的痕跡,像是匆忙趕回來的樣子。嚴景張了張嘴,還是忍住了。
他要維持住自己“正處于嫉妒中的妻子”的人設,絕對不能崩。倒是秦簡之臉上一副愧疚的樣子,讓嚴景心裏像是成群的螞蟻在啃噬一般,難熬得很。
“我聽說,凡是進入軍營的,不可以在服役期內結婚?”
“……”
秦簡之慢裏斯條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精致的帖子,打開放在嚴景的面前:“我剛剛從郵箱裏發現了這個。”
“……”嚴景看了看軍帖,又看了看秦簡之,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即使是秦家,也不可能明目張膽違反帝國律例,你看這樣的話——”
“不行。”嚴景打斷了秦簡之。
秦簡之皺起了眉頭,他耐心地問道:“為什麽不行?”
“現在是什麽時期你知道嗎?你以為軍營是什麽好去處?打起來誰管的了你是雌蟲雄蟲?哪怕是将軍的命,說填也就填了——你跑去送什麽死?”嚴景咒罵着,伸手就想抽過軍帖,卻被秦簡之躲過了。
“這個是義務性的。”他指了指上面的幾個字,理直氣壯:“躲不過的。”
帝國的兵役分為義務和志願性兩種,前者針對于各大家族的子弟,義務為帝國奉獻,每年都會有大家族的子弟被選上服兵役。
嚴景還想再勸一下,但秦簡之已經收起了軍帖,他不容置否地說:“我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和你商量的——就這樣吧。”
“你好好休息吧。”
與昨天失魂落魄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秦簡之幾乎是得意洋洋地走出了門。嚴景無語地看着他離開的樣子,重新調出了那張圖。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點開橡皮,擦掉了那個金光閃閃的小人。
一股名為“後悔”的情緒籠罩了他。這情緒讓他眼前景色旋轉,幾乎不能自己。
嚴景伸手捂住了眼睛。他過去總是下意識地用夏伽教他的方法來解決問題——盡管他深深恨着那個男人,但不可否認,他留給自己的烙印始終無法抹去。
但這是頭一次,他如此後悔自己下意識采取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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