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柏林(十二)
莘大影帝重新上來, 把自己的一只胳膊給謝蘭生枕在頸下, 另只胳膊則抱着對方, 輕撫他背。
“莘野,”謝蘭生的兩腿蹭蹭,望着對方下唇上的東西, 羞恥萬分,挺受不了,說, “漱漱口吧……不, 刷個牙吧。”
“嗯?”
謝蘭生說:“太髒了……”
“沒。”莘野說,“我不覺得你哪裏髒。我剛才要高興瘋了。”
謝蘭生被這話驚呆了, 難以置信:“什、什麽啊。”
莘野道:“我所說的全是實話。”
他興奮到頭皮發麻。那簡直是這世界上最美味的一樣東西,而且真的形狀可愛、顏色誘人、味道甜美。生理上的刺激, 加上“謝蘭生把脆弱的……暴露于他唇齒之間”的心理上的滿足,他甚至有眼眶發熱的極陌生的沖動。
“……”謝蘭生努力忍着, 向莘野看了看。
明明沾着一點……在視覺上卻更誘了。
“我喜歡。”莘野問,“你自己呢?喜不喜歡?你以後還要不要了?”
謝蘭生回想剛才靈魂出竅那個感覺,瞬間變得自暴自棄, 阖上眼睛, 裝作鴕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随便你了,睡覺睡覺。”
“行。”莘野勾唇一笑,“睡吧, 寶貝兒。”
“……”聽見莘野這個稱呼,謝蘭生又別扭了,說,“我是男的。”一個北方大老爺們跟這個詞太不搭了,這個詞太柔弱了,太需要護着了。
“當然。”莘野說着贊同的話然而卻并沒有改正,而是在他眉心輕吻,又道,“寶貝兒。”
“……”再次聽到這個詞,謝蘭生的一顆心髒宛如是被種上了草,毛茸茸的,亂紛紛的,讓他既麻且癢,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要栽在莘野手上了。
搞文藝的都對孤寒有種變态的渴望,可謝蘭生覺得自己在這方面與常人無異了。
當謝蘭生閉上眼後,莘野突然又說了句:“記着。我愛你。”
“……”
在洛杉矶出生長大,莘野永遠這樣直白,可謝蘭生卻非常喜歡莘野的這種直白。這非常奇怪,按理說,搞藝術的最喜含蓄,可莘野的坦蕩直白如此熱烈,如此有力量,讓謝蘭生無法抗拒。
想了想,謝蘭生說:“我也是。”
因為實在是脫力了,在又一次道晚安後,謝蘭生抱着莘野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睡着睡着,還把枕的那只胳膊睡衣袖子撸了上去,枕着肉睡,讓莘野的另只胳膊抱着自己、輕撫他背脊。
…………
再睜開眼,謝蘭生又沖了個澡,構思路線,複習話術,跟莘野在酒店一樓吃了一頓早餐自助,而後分別乘坐的士前往南京各大碟社。
在從酒店離開之前莘野略略喬裝了下。他戴了副金屬鏡框還梳了個大背頭,從頭到腳都是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但謝蘭生竟然覺得對方這樣也挺英俊的,在出門前隔着鏡框抱着對方接了個吻。
莘野以前上過電視,擔心別人認出他來,而且,他的兩部美國電影《流浪》還有《1912》現在也有盜版VCD了。不過其實,莘野電影中的造型與他平時差別極大,蘭生覺得被認出來的可能性還挺低的——他自己在洛杉矶初見莘野時都沒敢确定,別人就更不用提了。
這一天也比較順利,誰都沒有露餡兒。謝蘭生與莘野晚上吃了一只鹹水鴨,又坐飛機到了廣州。
在睡覺前謝蘭生又把他自己送上門去了,“又粘人又撩人”。
莘野幫他做了一次昨天晚上做過的事,然而後來兩人吻着吻着謝蘭生又來了感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謝蘭生的大白背心被推到了鎖骨上方,被莘野十分虔誠地……。最後,他們兩人繼續深吻,也不知在哪個時候,莘野竟然……一邊用舌尖努力汲取甜美,一邊用……,兩人頭一回不隔阻礙地厮磨。
而在莘野幫謝蘭生上上下下全整理好後,謝蘭生連說句“晚安”的力氣都沒有了。
…………
就這麽着,“出差”期間,他們白天分頭行動,晚上胡天胡地,謝蘭生也再次感到自己不大像自己了,要被莘野赤裸裸的原始渴望給淹沒了。
謝蘭生和莘野兩人最後一天是在重慶。
早上,當謝蘭生拔腳邁進渝中區的租碟社時,他的內心其實是有一點點的不安的。
他想:呃,今天還是沒被盜版。
是盜版商識破了嗎?他們根據以往經驗就知道《生根》沒市場了?還是說盜版商不感興趣?他們只做美國大片就可以穩穩地發財了?
那以後要怎麽辦呢?今天是原定計劃的最後一天了。
拜托更多的朋友們在大城市繼續問嗎?再問八天?還有這樣的必要嗎?
哎,好累。
他剛才在路上迷路了,問一個人“哪邊是北”,沒想對方一陣奚落,說“喲,沒頭蒼蠅,找不着北!”他們倆的那番對話宛如一個壞的預兆,因為他還真的有點找不着北了。
走到門口的桌子前,蘭生因為剛發完愁情緒還沒轉變過來,對着老板竟然卡殼了。他站在那醞釀幾秒才想起來要說什麽,可是已經有點尴尬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碟社老板竟率先開口了。
他說:“哎,來的正好!不早不晚!昨天晚上剛到貨了倆特別好的中文片兒!太好看咯!”
“???”聽對方說“中文片兒”,謝蘭生又重新燃起那點微弱的希望,問:“是誰導的?”謝蘭生的心裏知道,老板說的“中文片兒”十有八九是香港片。
“哈哈哈,”老板指着對面架子上一摞嶄新的VCD,說:“有一個叫謝蘭生的拍了部叫《圓滿》的片,剛剛拿了歐洲那邊大電影節的最佳影片!這倆是他以前拍的,一個叫《生根》,還有一個叫《美麗的海》。《美麗的海》更值得看,這是入圍戛納的片!碟片背面都寫着了,您自己去看看吧!”
“……”
長期的夢變成現實,蘭生竟然不敢相信。
他片子的VCD出來了?!
真的,出來了?!
他叫大家在各城市問有沒有謝蘭生的電影的策略奏效了?VCD盜版商聽到風聲後把《生根》《美麗的海》的盤做出來了?
他轉過身,在吱嘎吱嘎亂叫的木地板上走了兩步,到貨架前靜靜站定,望着那排新到的碟,“上帝保佑菩薩保佑”地在心裏亂求了一通,深深呼吸。他能感到他的心髒噗通噗通地在狂跳,一下一下頂到咽喉,生疼生疼的。
他的電影能被很多人看到了嗎?
幾秒後,謝蘭生想“不管了”,又向前邁了一大步,躬下腰來,凝望碟片。
碟片背脊的正中間就是中文的“生根”。此時,兩個普通的黑體字竟那麽可愛那麽迷人。
謝蘭生從十幾張碟裏輕輕地抽出了一張,只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熟悉的日版封面。
歐陽囡囡穿着喜服端端正正坐在婚床上,帶着些文藝氣息,比較符合日本市場。
謝蘭生兩手捧着碟片,望着右下角寫着的“謝蘭生導演作品”“都靈影展最佳影片”,眼睛一下就變酸了。
自己真的有人看了。
而且還是花錢看呢……即使只是五毛一天。
他過去在咖啡館放時一場只有兩三人看,一個月忙活下來能吸引到一二百人,那個時候的謝蘭生已經覺得相當多了。可現在,他知道,兩部電影的覆蓋度會遠遠地超出以往,畢竟,馬上要有600萬家庭擁有自己的VCD機。
就在他受震動的時候,一個年輕的男學生一推大門走了進來,碟社老板立刻向他祭出去了同一套說辭:“哎,又來啦?昨天晚上剛到貨了倆特別好的中文片兒!謝蘭生的!在那邊兒!趕緊看看!艹,震撼啊!”
“啊……”男學生推推眼鏡,走到謝蘭生的身邊,也抽出了《生根》的VCD,并仔細讀後面的字。
看了會兒,他把碟片夾在腋下,又抽出了《美麗的海》還是一字一句地讀,最後把兩張碟疊在一起邁步走到門口,說:“那這兩張我都要了。”
“行!”老板說,“押金二十,一天一塊。”
“嗯。”
謝蘭生又眼睛發酸了,心裏忽然湧出一股子豪情來。曾經,他渺小,微不足道,只沉默地立在土裏,伸出野心勃勃的枝葉,他不懼雷霆暴雨,只向往一道陽光,如今,他拍的電影片子終究是被人看到了。
他想了想,也到碟社的老板面前,說:“那個,我很喜歡謝蘭生!我想買些他的片子然後送給親戚朋友們!能不能把這倆片子各進十套再賣給我呢?”
“嗨,”老板直接說,“你把店裏的拿走吧,我明兒去進批新的。10塊一張,行不行?”
謝蘭生說:“可以的。謝謝了。”他在收拾VCD時老板還給了他一個塑料袋。
從租碟社一出來,謝蘭生立即到最近的小賣鋪打電話,讓莘野、于千子、華國光等都買些影碟回來,說他想親自到更文藝的地方去賣一賣。謝蘭生還補充說,他們把盤全買光了對方也會立刻補貨的,觀衆不會沒的可看,而且,因為有人全買走了對方還會進的更多,以為“謝蘭生”很受歡迎。
小紅小綠十分無語,不過還是答應了。
…………
挂斷電話,謝蘭生又到重慶其他的租碟社和VCD商販那買了一些自己的盜版盤,用大背包裝好背着,跟莘影帝連夜回京了。
接着,謝蘭生把大家買的五百張盤歸攏到一起,派于千子、小紅小綠到大學和研究所等家屬院的大門口賣,因為他覺得,現在賣碟的都是在人多的地方廣撒網,而自己的文藝電影比較适合知識分子。
謝蘭生還強迫大家必須一邊擺攤一邊吆喝:“禁片禁片!買禁片嗎?咱中國的獨立導演謝蘭生的兩部片子!在歐洲的大電影節拿過獎的!被官方禁了!看一看呀?兩個片子都反思了中國人的家庭關系,很深刻,很好看!”
小紅小綠還有岑晨等等主創早習慣了,可于千子這些新人都受到了巨大沖擊,覺得自己拍個電影把老臉全丢光了。可神奇的是,所有人都會被蘭生的那股熱情所感染,而後豁出一切,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謝蘭生似乎有一種非常神奇的力量。
謝蘭生自己也同樣會到外面兜售碟片。據他觀察,“禁片”二字很吸引人,他的話對知識分子有着相當的誘惑力,于是越賣越high。
有一次的銷量大好,謝蘭生實在太high,還被早就圈走這片的另兩個VCD小商販找上攤位罵了一通。對方說他占地盤了,眼看要揍他了,謝蘭生這才知道賣盜版也有江湖。不過,謝蘭生憑嘴皮子跟他們倆認了兄弟,還一起去喝了小酒。他跟對方互相摟肩,用飯店的VCD機對唱《把根留住》還有《心雨》。
謝蘭生唱女聲部分,無比投入,手拿着麥,還踮着腳一前一後走:“我的思念是不可觸摸的網~~~我的思念不再是決堤的海~~~”“因為明天我将成為別人的新娘~~~讓我最後一次想你~~~”
他總覺得這詞很怪。活在好好的新社會,她為什麽一邊嫁人一邊“想你想你想你”呢?
因為認了兄弟,謝蘭生不但沒有被揍,兩個哥哥還幫他把剩餘的碟全賣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有兩個bug。VCD機開始普及是1995年下半年,上章手誤,寫成1996年下半年了。而且VCD前有錄像機錄像帶,不過大家都是租,很少買,謝導自然不好意思。我不敢修文……在這裏說一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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