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一見鐘情》(十)
謝蘭生在拿到《攝制電影片許可證(單片)》後, 便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一見鐘情》的拍攝來。
他打電話給祁大攝:“喂?祁大攝?我蘭生啊!那個, 祖國現在變化很大, 日新月異、蒸蒸日上……”
祁勇:“…………”
他們兩個上次合作大約是在四五年前,結果,謝蘭生第二次拿到了金熊獎最佳影片。祁勇知道, 他周薪高,如果不是非常重視謝蘭生是不會請他的。跟謝蘭生合作三次,拿了一個都靈最佳影片, 兩個“三大”最佳影片, 還挺神的,祁勇對給謝蘭生當攝影師早就不反感了, 他有時候甚至希望謝蘭生能再來電話。
只是,次次開場白都一樣, 這實在也太敷衍了吧?!
他只好又沒好氣道:“我去看看小紅小綠。”
“嗯!”謝蘭生說,“祁大攝, 這一次人會比較多,攝影機位也比較多。您過來當攝影指導,同時是主攝影師。我這邊會負責安排副攝影師、攝影助理, 每個機位配一套人。”
“行。”祁勇道, “我帶一個跟焦員去。”
謝蘭生自然答應了:“好。”
除非巨窮,否則,拍片需要數個機位,而每個機位都要配備攝影師與攝影助理,第一助理負責跟焦, 同時管理他手中的攝影機,做裝片、清洗等等工作,第二助理負責協同,也有時候,大家共用第二助理,甚至沒有第二助理。
“對了,”謝蘭生又道,“為趕進度,拍攝會分日夜兩組。我到時候會給夜組也配一套好攝影師,還會聘請主攝影師,但您作為團隊的leader最好不要完全不在。”《一見鐘情》打擦邊球,謝蘭生想趕趕進度,他擔心過一陣子這電影又不能上映了。
祁勇态度十分惡劣:“您還真是能折騰!”
“哈哈哈哈!”
确定好了攝影師後,要建起來整支隊伍。
主錄音師叫瞿大年,他自己建錄音團隊——岑晨現在還有工作,無法加入劇組。之後,制片主任、美術指導、攝影團隊、燈光團隊、布景團隊、造型團隊等也一一被确定下來。美術指導是香港人,而他下邊,除祁勇外,攝影、燈光、布景、造型幾乎全是香港來的。
這很正常。中國電影市場化了,可人才卻十分稀缺,可以拍攝商業片的各路人才更加罕見,連焦點員都找不到,同時,因為內地觀衆更多、市場更大、酬金更高,香港團隊紛紛“北上”,雙方可謂一拍即合,商業電影的字幕中常會出現香港團隊。
謝蘭生還聘了兩個認識的人當執行導演,一個負責日場,一個負責夜場,但謝蘭生非常清楚他必須要兩邊盯着。整個劇組只有他是幾乎不能睡覺的,會日夜颠倒、兩邊奔波,只能抽空眯一眯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副導演總共有4位。一個主管電影選角,一個協調日場現場,一個協調夜場現場,他們将按總導演和執行導演命令行事。
其中,演員副導演叫周景,是好朋友推薦來的,他選角的一些電影最終票房非常不錯,幾個演員十分合适,對他,謝蘭生是抱了期待的。
雖然,簽完合同的當天,在送周景去地鐵口時,謝蘭生發現,在他們倆經過一個深藍旁邊的發廊時,周景盯着發廊牆上一副挂畫移不開眼,直到走過去。那幅圖上一個男人正用手……一個女人,關鍵部位被手遮上了,滿滿欲望卻透出來。
想起周景也常說些葷話,謝蘭生并不大舒服,不過,男人麽,愛看黃圖,愛說葷話,也非常正常。
…………
創作人員差不多了,選演員被提上日程。
謝蘭生算了算,如果加上全部演員,整個劇組有五百人。這對蘭生是個挑戰,過去,當獨立導演那時候,他的團隊就幾十人,最多那次才75個人。
于是,在選角前,他把各個團隊負責人都叫到了深藍開會,想讓大家彼此認識、彼此熟悉,他還想再講講電影、講講自己、講講這部《一見鐘情》,讓所有人明白明白劇組理念、劇組文化,還有各自地位、各自任務。因為《一見鐘情》劇組有內地人,也有香港人,謝蘭生覺得,開開會是有必要的。
他先說了他的履歷,他的觀念、他的目标,接着用PPT十分詳細地解讀了《一見鐘情》,包括他想要的節奏和感覺,又讓大家互相介紹,最後,謝蘭生說:“咱們這個大團隊呢,要職業化,要規範化,在座的人分工合作,為電影共同努力。我會相信你們大家在專業領域的判斷,你們可以跟我随時溝通交流新的想法。我知道,這是一個臨時團隊,但我希望,大家不要随意敷衍,都拿出全局眼光,都注重每個細節,一起來讓《一見鐘情》殺入全年票房前三,好不好?”這不僅是為了電影,也是為了他們自己。
“好。”“好的。”在座的人全都應了,甚至一起鼓了鼓掌,接着,謝蘭生請所有主創到“烤肉宛”吃了頓飯,氣氛算是比較不錯,雖然還是,香港人坐在一起,大陸人坐在一起,基本上兩邊毫無交流,除非蘭生要求碰杯。
…………
對于選角,謝蘭生把次要角色給副導演周景篩選,他自己則主要負責對兩個主角的決策。因為需要沖擊票房,謝蘭生的想法是讓兩個明星出演主角,因為明星有號召力,雖然,拍《圓滿》時那個史嚴讓他有些怪害怕的。
男主很快就确定了,是老牌的香港演員,長相英俊,演技也好。
在簽完了這合同後,謝蘭生給莘野電話,說:“莘野,男主剛定下來了,是杜授田,香港演員。”
“嗯。”莘野笑笑,說,“要沒有深藍影業,我真是想自己上了。”
“那、那當然是最好的了。”說到這,謝蘭生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遙遠的事,竟然有些磕巴,問,“莘野,大影帝,你記得嗎?當年《圓滿》首映結束後,一個叫Ares Mueller的影評人在雜志上寫了一句話……”
“哪句話?”
“那句,特別酸的那句。”謝蘭生壓着嗓子,低着聲兒說,“謝蘭生的幾部電影我這些年陸續看了。水平最高的是《圓滿》,其次是《生根》,它們兩個可稱佳作。似乎,莘野是謝蘭生藝術上的靈感缪斯。”
莘野笑出一個氣音:“記得。是夠酸的。”
“但,”謝蘭生還是那樣,小着聲道,“他那番話也沒說錯。這些電影拍下來後,我發現,你最明白我的想法,你能演出我想要的所有內容、所有感覺。你演戲時,我常覺得‘對,太好了!就是這樣!’”
“那——”
“不用!”蘭生知道莘野想說自己來給他演新片,趕緊否了,“杜授田是好的演員,他肯定能诠釋劉牧。他粉絲也更多一些,畢竟是歌星出身的。”
“……嗯。”
“但,莘野。”謝蘭生又說,“真的,你是我的靈感缪斯。從前是,現在也是,你在身邊我很開心。因為你在,我35歲了還依然能全心全意地做電影,時不時地迸發靈感。”無數次,是莘野的鼓勵、支持,讓他繼續心無旁骛。
“蘭生,”冷不丁被這樣表白,莘野心頭發熱,嗓音都有一些啞了,道,“真想吻你……真想吮吸你的舌尖,摩擦你的舌頭,探索你的喉嚨……”
謝蘭生笑了,道:“我也是。”
“嗯?”
莘野以為蘭生會說“我也想吻你”,結果,謝蘭生說:“我也想被你吻。想被你吮吸舌尖,被你摩擦舌頭,被你探索喉嚨……”
莘野聽了這話呼吸變得急促:“蘭生,等過兩天我去看你。”
“好,我等着。”謝蘭生說,“拜拜,貝兒。”
“Bye,我的謝導。”
…………
這部片子,女演員的選角才是比較麻煩的一件事。
在電影中,女主角路一停明媚皓齒花容月色,是一個大美女,風情萬種,因為是個當副教授的,又知書達禮氣質卓然,這些硬件上的組合在明星中十分難尋。與此同時,雙生妹妹路一止跟她姐姐的氣質相反,十分陰沉十分冷漠。
總導演謝蘭生與演員副導演周景一個一個地翻過去,感覺,從長相和感覺上,一個港星還有一個目前人氣非常高的本土模特最為合适。還有一個演員不錯,可她要拍李賢的片,沒檔期。最後一個可以的呢,實在太矮,比杜授田矮25公分,也被pass了。
于是他們安排試鏡。
在接到了邀約以後,那個模特非常驚訝,以為自己是陪跑的,因為她就不會演戲!
過去,她只是在影視劇中扮演過些女神角色,幾個鏡頭而已,可觀衆們還是噴她只是花瓶,不懂演戲。
第一個來試鏡的是那個港星,叫王七的。
最後效果不能說好。
有的時候,一個演員就是無法弄懂角色。
第二個來試鏡的是本土模特,叫孫芊芊。
她一進來便坦誠道:“謝導,我不會演戲。”
謝蘭生則挑起眼皮:“哦?”
“我不會演戲。”孫芊芊說,“影視圈子、影視觀衆一直給我這個評價。”
謝蘭生的嘴角一挑:“會不會演,你說了不算,什麽圈子什麽觀衆說了也不算。我的電影,我說了才算。”
“哦……”
謝蘭生把幾頁文字向孫芊芊遞過去,說:“跟杜授田演演這段。”
在兩個人演過以後,謝蘭生想:還真不行。
但他并未立即放棄。孫芊芊是謝蘭生最希望出演女主角的,因為她與女主兩人成長經歷有着諸多重合之處,比如,孫芊芊的母親好賭,她進圈子是為了給她的母親清償賭債,這跟劇本有些相似。謝蘭生一直都喜歡“演員”“角色”互為表裏,像鏡子的兩邊。
于是謝蘭生說:“來,我給你講講戲,然後咱們再試一遍。”
孫芊芊像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坐到對面:“嗯。”
謝蘭生是導演當中非常非常會講戲的。他很善于跟人溝通——表達想法、捕捉情緒、知道對方哪明白了,哪沒明白。中國演員面對導演常常像是面對老師,只聽,不說,而謝蘭生總能引導這些演員有效交流。
謝蘭生有意地舉例,讓孫芊芊逐漸明白,她可以把她曾經的哪段故事、哪段感情代入進這段劇情,慢慢地,她找到了一些感覺。
“好,”謝蘭生又說,“如果是我,會這樣演。孫芊芊你體會一下。”
說完,謝蘭生就變成女的,把表演的龐雜細節一一展現在衆人前,并且,在之後的“分解動作”中,他一個個進行解釋,這裏為什麽要這樣,那裏為什麽要那樣。
半小時後,孫芊芊越來越進入狀态,她甚至能跟謝蘭生讨論自己的想法,比如,這樣演會不會更好。
終于,在最後的一遍試鏡中,孫芊芊的整體表現跟要求的差不離兒了。
“行了。”謝蘭生手從桌子的一個角上抽出合同,說,“簽合同吧。”
“啊???”從沒想到會如此迅速,孫芊芊又沒底兒了,她說,“謝導,您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我之前的幾個角色最後效果都很不好,影視圈子、影視觀衆一直說我不會演戲。我……”
她真的是非常坦誠,又說:“我怕自己能力不足,這個位置handle不了。我擔心把電影搞砸了,讓謝導您承受損失。”她其實是聰明的人,不想為了好的機會強接自己能力之外的工作,那樣對誰都不會好。
孫芊芊的女經紀人也在一邊表示贊同:“芊芊她是當模特兒的,沒學過這個。她就演過幾個配角……真能當好女主角嗎?謝導您要好好想想,別讓芊芊再被罵了,好嗎?”
“不會演戲是吧……”謝蘭生一笑,把合同翻到最後一頁,按下水筆,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謝蘭生”這個名字,而後用修長的手指把那沓紙推給對方,啪地一聲,按回水筆,右肘撐着實木桌子,微微右傾他的上身,擡眼盯着孫芊芊,手中水筆的金屬尾端直直指向對方鼻尖,隔空點了點,說:“我讓你從此會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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