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二節課,江措站在講臺上道: (3)
己猜的沒錯,哪是什麽打不通呀。
江措看向收了手機準備離開辦公室的葉司嶼,目光裏隐着笑:
“晚自習結束之前來辦公室等我。”
葉司嶼腳步頓了下,嗯了一聲,低着頭走出辦公室。
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教室裏只稀稀拉拉剩了幾個人,儲天明父母來接,所以交了作業立刻溜了,等到真正九點半的時候,只剩下辦公室的江措馬清,還有在這裏等了快十分鐘的葉司嶼。
“寫不完了是麽?”
江措有些惱火,馬清根本就是在等着下課,在拖時間,半小時能寫完的東西,兩個小時只寫了五百個字不到。
馬清意識到這次老師是真生氣了,臉幾乎貼在桌面上,也不說話,江措嘆了口氣,拿了抽屜裏的鑰匙站起來:
“走吧,明天繼續寫。”
馬清立刻如釋重負,在江措看不到的地方朝葉司嶼龇牙咧嘴得比了個V,葉司嶼也跟他打暗號,給人比了個“六”,被轉過身的江措當場捉住。
江措眯着眼睛看葉司嶼,葉司嶼表情剎那頓住,比在胸口的手緩緩放下,低下了頭。江措現在是真的錯綜複雜,再可愛的男孩,都有調皮的天性啊。
教學樓到停車場是有走廊的,三個人快走到停車場的時候江措就給車解了鎖,馬清走的最快,第一時間鑽進副駕駛。
江措轉頭看了眼葉司嶼:
“你坐後面吧。”
葉司嶼點頭,聽話的到後座坐好。
這車是姜瑜在朗州的朋友的,就是借來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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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措把車開出停車場,偌大的雨水如注般打在車上,還伴随着電閃雷鳴,一時間車裏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你家住哪?”
江措問馬清,馬清擺手,十分義氣道:
“老師你先送葉司嶼吧,他家住得近,就在紅梅花苑。”
江措看了眼後視鏡,葉司嶼正出神的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似乎沒有聽到他們兩個講話。江措頓了頓:
“先送遠的,自己把位置輸進去。”
馬清哦了一聲,雖然搞不清江老師為什麽先送自己,但還是把地址輸進了導航。
車子穩穩的行駛在無人的雨夜,雨水濺起的水珠讓整個世界都霧蒙蒙的,車裏也沒有開廣播和音樂,江老師和葉司嶼都不講話,馬清覺得有些悶。
忽然,他轉過身:
“葉司嶼!”
葉司嶼被吓了一跳,轉過頭看扒拉着椅背面朝自己的馬清,馬清一臉打抱不平:
“你今天上午是不是氣死了?”
葉司嶼先是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他臉頓時僵住,皺着眉看馬清,馬清看不清葉司嶼的表情,咳了一聲:
“我都覺得新老師過分!怎麽能那樣說你!”
馬清滿臉的義憤填膺,江措從後視鏡看着葉司嶼,人像定住一樣一動不動,他開口:
“今天上午怎麽了?”
馬清轉過身剛想把那事添油加醋的跟江措告狀,葉司嶼突然開口:
“沒怎麽!”
語氣還有些激動,他雙目裹挾着警告得看着馬清,馬清這時候才看清楚葉司嶼的表情,吐了吐舌頭,坐正了座位:
“好嘛,沒怎麽就沒怎麽。”
葉司嶼心有餘悸的從後視鏡偷偷看了眼在開車的江措,卻沒料到江措一直盯着自己,目光對視的瞬間,他立刻躲開視線,不自在的看向窗外。
江措眨了眨眼,放慢了速度,沒有揪着剛剛的問題不放,微微偏過頭問馬清:
“葉司嶼不是轉來的麽?你們很熟?”
馬清點頭:
“我和葉司嶼是幼兒園加小學同學好吧,我們五年級還是同桌,他以前是我們班的班寶呢,他轉來我們班我都覺得緣分真奇妙。”
江措不解:
“班寶?”
他擡頭看了看後視鏡,葉司嶼的眉頭都擰成一股麻繩,十分不想讓馬清再說下去,可馬清現在明顯陷入回憶不能自拔,甚至還有些口若懸河:
“對啊,我們小學三年級以前每年都要評選班寶,全班人都寶貝他的意思。
選出來的人再到年級裏評選,葉司嶼小學的時候長得特別可愛,每年都是我們班的班寶,還有一年好像還當選過級寶,對不對啊葉司嶼?”
馬清回過頭問他,葉司嶼兩個臉頰溫度迅速上升,紅得異常,可黑暗裏的馬清看不清,只知道葉司嶼兇兇的盯着他,馬清看葉司嶼不回答,歪頭想了想:
“是的,我記得他二年級的時候當了級寶。”
“哧...”
江措實在沒憋住,伸手摸了摸鼻子想掩飾自己的笑意,這個評選,可愛的有點讓人發笑啊,而且這是個什麽奇葩小學,班寶就算了,還級寶......
他眼帶笑意得從後視鏡看葉司嶼的表情,人怒氣沖沖的盯着馬清的後腦勺,滿臉通紅。
“挺好的。”
江措好不容易壓下自己的笑意,看了眼導航,離馬清家還有一公裏的樣子,馬清拿了傘準備下車,到了小區門口,下車時熱情的跟葉司嶼說再見,葉司嶼撇過眼神不看他,馬清也沒在意,和江措道了謝,就走了。
看着馬清走進小區,江措的車還沒開動,車裏又陷入了安靜,江措轉過身,葉司嶼擡起頭和他對視,眼神裏還有剛剛留下的羞赧,江措沒再揶揄他,只問:
“要不要坐副駕來?”
葉司嶼不解的看着江措,江措朝他笑了笑:
“來給我指路,不認識你家。”
葉司嶼這才點了點頭。他剛準備下車,江措就制止了他:
“爬過來吧,下車得淋雨。”
這輛車的空間很大,一個成年男人也能從後座爬到駕駛室,別說是葉司嶼了,葉司嶼看了看空間,點頭,兩只手撐住駕駛座的靠背,一只腳先伸了過去。
他不想把座椅踩髒,但奈何一只腳伸到前面之後不踩座椅就沒有着力點,剛想着用手撐在座椅上爬過去,背部就被人托起。
葉司嶼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抱進了副駕駛。
江措一手托着葉司嶼的背,一手托着人的屁股下方,迅速把人抱了過去,面前是一臉懵的葉司嶼,被自己抱得愣在了副駕駛上。
江措把手收回,淡淡看了眼葉司嶼:
“系好安全帶。”
葉司嶼回過神後,臉“唰”地紅了,耳朵尖隐隐發熱,此時突然覺得身上覆了個東西,微微擡頭,就看到老師探出身子,半個身子罩在自己的座位上方。
雨點打在車頂的聲音響不過葉司嶼聽到的自己的心跳聲,外面雷雨交加,讓車內的氣氛顯得更加溫存暧昧。
江措雙手分別撐在葉司嶼座位的兩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差江措的一個低頭就能消失,葉司嶼擡着頭,睫毛抖動得厲害,雙眼卻睜得很大,盯着江措的目光幹淨如洗。
江措溫柔的對他笑了,聲音帶着磁的在葉司嶼耳邊響起:
“系安全帶了。”
說完,江措從葉司嶼邊上拉了安全帶,整個人也離開葉司嶼的身體上方,回到駕駛座,低着頭,專注的給葉司嶼扣上安全帶。
“走了,把你家地址輸一下。”
葉司嶼探出身子去輸地址,餘光悄悄看正在倒車的老師,江措盯着後視鏡,似乎根本沒有注意葉司嶼的小動作。
等車開出去一段路,江措開口打破車內冗長的安靜:
“今天上午發生了什麽?”
江措的聲音落下,車內重新陷入了安靜,安靜得仿佛他剛剛沒有說過話。前面是個紅燈,江措停下車,轉頭看垂着眼簾不說話的葉司嶼。
江措擡手,把葉司嶼輸進導航的地址删掉,重新輸入住的酒店名字,葉司嶼驚訝的擡頭,詫異的看着江措。江措抿嘴一笑:
“不說我就不送你回家。”
葉司嶼的嘴巴漸漸抿緊,看着江措的目光裏燃着微惱,江措繼續道:
“傘也不借給你。”
葉司嶼今天上學沒有帶傘,就算自己下車打車或者喊家人來接,也得在雨中站一會兒,他緊緊抓着安全帶,下巴有些不服氣得擡起,鼻翼因為生氣小幅度翕動,看上起像在發脾氣的貓。
紅燈熄滅,江措開動車子,車子朝江措定位的酒店地址穩穩開去,開下去一分多鐘,葉司嶼才沒辦法的開口:
“宣老師說,我個子不夠,所以不能學播音。”
他把聲音壓到最低,因為太低了所以聲帶控制不住的發抖。
江措目視前方,嗯了一聲,接着開口:
“你多高?”
葉司嶼眼底漸漸氤氲起委屈的霧氣,他覺得江措這麽問自己也是想像宣子見那樣羞辱自己,他吸了吸鼻子:
“172。”
江措慢慢減速,将車子停在路邊,打了雙閃。路上已經沒有什麽行人,大雨還在一直下,淋得路燈都恍恍惚惚看不清。
葉司嶼轉頭,迷茫的看着江措,江措朝他笑了一下,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忽然就拉過葉司嶼的手臂。
葉司嶼手臂僵着,下意識的往後縮,卻抵不過江措的力道,江措抓着葉司嶼的手臂,另一只手握住他手肘處的關節,葉司嶼眨了眨眼睛,無措的喊道:
“江老師。”
江措看了他一眼,繼而将目光移到葉司嶼的手臂上,那只手一寸一寸的握過葉司嶼的骨骼,被江措略帶暖意的手掌握過的地方似乎過電一般,手臂像是不是自己的了。
江措松開他的手臂,擡起頭看葉司嶼,葉司嶼眼神木木得跟着江措,江措開口:
“你還能長。”
葉司嶼茫然:
“啊?”
江措沖他笑了,笑得葉司嶼的臉不自知地紅了,他含住自己的下唇,呆呆的看着江措。
“長到我這兒。”
江措指了指自己的眉毛:
“有一米八了,開心麽?”
葉司嶼看着老師極近的眼眸和修長漂亮的手指,還有眸子裏他當時還無法形容出來的溫柔缱绻,忽然覺得心裏像被注入一泓有些溫暖的泉水,他點點頭,松開自己的下唇,也沖老師笑了:
“開心。”
江措盯着眸子清澈笑出貓紋的男孩,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額角,重新坐好,系上安全帶,發動車子。
躺到床上的時候,葉司嶼還覺得不真實,捏着雨傘跟老師告別,老師把車燈打得很亮,給自己照亮到小區門口的那一小段路,再到回到家被媽媽逼着喝了一碗姜湯,葉司嶼的心神依然有些飄,滿腦子都是江老師的笑,以往辛辣的姜湯喝起來都是甜的,他像是喝醉了一樣。
千裏送菊的宣子見第二天早上就被江措打發走了,江措開車送他到車站,給他買了車票,宣子見一張臉都耷拉下來,擡着眼看他,可憐兮兮的問:
“師兄,你以後還會找我嗎?”
江措把車票遞給他,拿過宣子見手裏燃着的煙,在自己嘴裏吸了一口,再放進宣子見嘴裏:
“誰知道呢。”
宣子見叼着煙,被江措剛剛的樣子電到,臉帶癡迷得看着他。
江措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看來電人,接了電話,卻放到宣子見耳邊,那邊是個宣子見熟悉的聲音:
“江措,小見見走了沒?他幾點到京城?”
宣子見一秒變臉,癡迷變成了哀怨,嘴裏卻不饒人的罵着:
“你去死吧!”
那邊的季陸一愣,立刻換了語氣:
“哎是子見啊,哥哥去車站接你,快告訴我幾點到。”
宣子見氣呼呼的不再說話,江措接過電話:
“十一點。”
說完就挂了電話。
“走吧。”
江措站在站口目送宣子見,宣子見一步三回頭的往車站裏面走,等人進了車站,江措才轉身,上了車。
回到學校,姜瑜正好在辦公室,一臉揶揄的看着推門而入的江措:
“哎喲,送完小師弟了呀,怎麽沒留人多呆幾天呢。”
江措沒理姜瑜,坐回座位打開電腦,姜瑜跟蒼蠅似的黏過來,一臉八卦,還帶着得意:
“是不是在小葉底迪那裏受挫了?所以才找師弟來的?”
江措冷酷着臉,不看姜瑜,只是打開一部下午要拉的電影,随意道:
“未成年是比較難搞,不過不勞你擔心,快了。”
姜瑜翻了個白眼,這時候辦公室沒有別人,她語氣裏帶着威脅:
“你要是搞得人家父母知道了,我拉着你跟我的事業一起陪葬,我這是造得什麽孽,怎麽認識你這麽個禽獸。”
江措輕笑一聲,無所謂的看了眼表情不甚晴朗的姜瑜:
“行了,我有分寸,你別擋道就成。”
姜瑜心裏恨不得讓江措立刻卷鋪蓋走人,可是礙于這尊佛是自己請來的,人家裏背景又硬邦邦,實在不敢得罪,姜瑜現在就希望,這尊佛給她這種小市民一點活路就好,別堵死自己賺錢的道。
轉眼就到了周五,江措這一周給A班講了很多故事編寫需要注意的點,練習也練的夠多了,所以打算讓他們考一次。
“初戀”,江措在黑板上寫了這兩個字,回過頭班裏學生臉紅的臉紅,驚訝的驚訝,懵逼的懵逼。
“不會寫?”
馬清在講臺前小聲吐槽:
“沒談過怎麽寫呀。”
江措睨了他一眼,放眼看着全班:
“沒談過就沒喜歡過別人?暗戀也算戀愛,我教你們的是編寫故事,不是記錄生活,一切故事都要靠自己的幻想,生活元素是調味品,但主要還是靠你們的想象力。”
江措看了眼葉司嶼,就看到小孩也皺着眉頭思考,他嘆了口氣,喊陳敘洋站了起來,陳敘洋一臉慌張,他約莫猜到老師要喊他做什麽。
“你的現女友是你初戀嗎?”
陳敘洋臉上苦巴巴的,旁邊兩個男生嘿嘿的笑,江措目光轉移到邊上男生身上:
“怎麽了?”
陳敘洋的同桌賊眉鼠眼的笑,語氣裏帶着幸災樂禍:
“老師他被甩了哈哈哈。”
江措頓時失語,略帶同情的看着陳敘洋,課代表低着頭,顯然失戀讓他很受打擊,江措沒讓他坐下:
“那你說一說,失戀的感受。”
陳敘洋震驚得擡起頭,覺得老師怎麽能這麽殘忍,江措看着他沒說話,等着他開口。班裏同學也興致勃勃,誰讓他當初秀恩愛來着。陳敘洋認命得嘆了口氣:
“就好像,生命都沒有意義了。看什麽都沒有顏色,吃什麽都沒有味道。”
陳敘洋目光如死水般的看着江措,江措啧了一聲:
“坐下吧。”
“其實他說的挺好的,大家可以觀察陳敘洋的狀态,來描寫一下失戀的樣子。”
陳敘洋的心髒被重重一擊,恨不得當場從教室窗戶跳下去,他覺得世界對他太殘忍了,剛被女朋友甩,還要被全班當動物一樣圍觀。
下了課,班裏愛湊熱鬧的男生們都湊陳敘洋邊上去了,跟看稀奇似的看他,葉司嶼也跟風轉過身看陳敘洋,就見課代表一臉的生無可戀。他沒忍住也笑了下,回過身,想着自己喜歡過什麽人。
剎那,江措的樣子一下子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葉司嶼倏地握緊拳頭,想把江老師的身影從自己腦海中趕走,可是怎麽都揮之不去。現在江老師從來都不給他上小課了,上課也不經常喊他回答問題了,甚至他盯着老師,老師都不看他,前天晚上他還特地偷用了媽媽的面膜,可是依舊沒有任何效果。
一切都因為上周末看了那場電影。葉司嶼想到那個輕輕柔柔的吻,他不自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他問自己,如果江老師現在又親自己,自己會不會跑,會不會害怕呢?
這時候江措恰好從門口走進來準備上下一堂課,他第一眼就看到坐在位置上悵然若失的葉司嶼,手指還放在自己的嘴巴上,眼神濕漉漉的,有點像被欺負了的小動物。
葉司嶼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擡頭,就看到江老師站在黑板前,目光帶着自己不懂的情緒盯着自己,他慌忙轉過視線,把手縮進桌肚,臉頰一時間降不了溫,只能回頭看大家嘲笑陳敘洋,把後腦勺對着江措。
江措笑了笑,因為小東西太敏感了,所以一味的親近沒不太奏效,只能欲擒故縱,放一會兒線、再收一會兒,他總能被自己收入囊中。
讓江措沒想到的是,自己不去撩小孩兒,小孩兒似乎是急了,自己找上門來了。
江措躺在床上看着葉司嶼發來的消息,若有所思,吃到小藝考生指日可待呀。
“江老師,您之前說很好的電影《客人》這周上映了,你看了嗎?”
江措沒忍住笑了,這戰戰兢兢試探自己的小模樣,有點可人,他很快回複:
“沒呢。”
那邊回的也挺快的:
“那明天老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江措目光微動,皺眉,忽然覺得這麽輕易得把葉司嶼騙到手有點殘忍,也不知道是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開始思考起了良心,房間裏只剩下空調發出的聲音,江措握着手機盯着兩人的對話框,沒有輸入回複。
那邊的小孩緊張的手都發冷,覺得老師這麽久還不回消息肯定不願意跟自己看電影了,他急得都快哭出來,一分鐘刷新一次頁面,再也沒有老師正在輸入的提示。
晚上十點,葉司嶼一直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是他設置的特別提示音,他有點不敢拿起手機,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打開對話框,下一秒,葉司嶼徹底放松了,他坐在床上控制不住的笑彎了眼睛。老師回他的是:
“好啊,票我買好了,明天下午三點上次的電影院,別遲到了。”
葉司嶼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髒,第一次覺得,原來人不生病,心髒都會跳得這麽快的。
周六江措兩點四十到的影院,影院門口有一張張桌子,專門給早到的人坐着等電影開場的,他剛到,等候區就有聲音喊他:
“江老師,這邊!”
江措朝喊他的人走了過去,陳敘洋跑過來,把手裏的票遞給他:
“我按照你給我的二維碼取好票了。”
江措接過五張電影票,走到學生正在等候的桌前。
馬清、陳敘洋、常宇,還有坐在一邊一言不發的葉司嶼。馬清和常宇滔滔不絕的辯論着什麽,看到江措來了立馬招呼:
“江老師,謝謝你請我們看電影啦!”
江措從邊上拎了張椅子,也坐在了他們那桌,和葉司嶼面對面。他一張一張給電影票,最後伸出手,探過桌子,把票遞到葉司嶼面前:
“葉司嶼你的。”
小孩兒這才擡起頭,一張小臉比平時還要白,嘴唇也好不了多少,唯一不一樣的顏色就是眼底那一抹極力想憋下去的紅色。
葉司嶼沒有看江措,怔怔地盯着老師手上的電影票,伸出手,接了過來。
除了臉色不太好看,葉司嶼今天穿得比在學校裏好看了不少,馬清在一邊揶揄:
“葉司嶼你待會兒和哪個姑娘有約會吧,穿這麽帥。”
葉司嶼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他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襯衫,領子是西裝領的設計,脖子處還有一枚暗紅色的蝴蝶結,下身穿的是很有型的黑色西裝褲,略微貼身,顯得腿又長又直。
江措撇開目光不忍再看,跟着衆人走近了電影院,他的座位在五張連票的最邊上,而給葉司嶼的那張,在另一個邊上。
電影放到一半,江措心煩意亂的什麽都沒看進去,徑直站了起來,往裏走,把坐在葉司嶼邊上的馬清一把拎到自己座位上,自己坐在了馬清的位置。
電影院除了大屏幕就是一片漆黑,馬清被拎過去的時候一頭霧水,但是電影太精彩了,所以立馬又進入狀态。
江措在馬清的座位坐好,轉頭看坐在邊上的葉司嶼,頓時怔住。
小孩兒大眼睛裏滿滿的淚水,整張臉仿佛被眼淚洗刷過,下巴上是還沒有滴落的淚珠,眼淚像斷了線似的還不停的流着。
江措偏頭看着葉司嶼,小孩兒似乎還沒注意到身邊換了人,目光恍惚得盯着電影屏幕,邊哭邊小聲吸氣。
倏地,葉司嶼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整個人被一股力拉了起來,他驚恐的擡頭,就看到咫尺之外的老師正用力握着自己的手,站在自己身前。
葉司嶼的座位靠近影院最邊上,所以旁邊幾個位置都沒有人坐,江措臉色有些陰沉,一把拉過葉司嶼,也顧不上人不願意被自己拉着,就那麽徑直地,快步把葉司嶼拉出了影院。
葉司嶼一開始被拉着走的時候着實被吓到了,吓得都沒來得及反抗,直到出了影院,看到老師的手緊緊握着自己手腕快速朝前走,突然就使了力往後扯。
江措感覺到葉司嶼的反抗,他回頭,看着人臉上還挂着淚珠,一臉倔強的往後縮,影城走廊上人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人走來走去。
江措眼神冷了下來,瞥向邊上看熱鬧的人,一個目光足以把人殺死,那些本來八卦的人連忙匆匆離去,江措再看向葉司嶼,沒有跟他說話,只是用力一扯,把人一把扯到自己身邊,另一只手摟住葉司嶼的肩膀,把人連拉帶摟得帶進旁邊的洗手間。
江措找了一個幹淨的隔間,把人推了進去,自己進去後把門反鎖了。隔間的空間本來就小,兩人站着胳膊碰胳膊腿碰腿的,葉司嶼還邊流眼淚邊想往外跑,江措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把馬桶蓋放了下來,按住葉司嶼的肩膀,逼着人坐了下來。
“別動。”
江措居高臨下的盯着滿臉淚水,擡着頭目光害怕得盯着自己的人,葉司嶼整個眼角都被染紅了,長翹的睫毛幾根幾根粘在一起,鼻頭也是通紅,他周身有點發抖,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幾乎快吓傻了。
江措伸手捧住葉司嶼的臉頰,一點一點把他臉上的眼淚抹掉,可是葉司嶼還不停的吸着氣,眼淚一滴一滴繼續從眼角滑落。
江措皺眉,從隔間自帶的抽紙盒裏拿了紙把手擦幹,目光複雜而專注,聲音低沉:
“你哭什麽?”
葉司嶼緊緊抿着嘴,不停眨着眼睛,他也不知道,剛剛在電影院哭是傷心,現在是突然就停不下來了,江措越弄他他越想哭。
他搖頭,現在別說是回答問題了,就是一句話都講不了,目光裏的驚恐少了些,帶了點可憐的味道。
江措嘆了口氣,蹲下,略微擡頭看着坐在馬桶蓋上的人,又伸手揩了揩人臉上的淚水,葉司嶼看着江措溫柔的給自己擦眼淚,情緒也漸漸平靜下來,他低着頭和蹲着的江措對視,老師眼神裏帶着擔憂,還有他看不懂的一些情緒。
江措用手指點了點他脖間的蝴蝶結,問他:
“為什麽哭?”
聲音帶着柔情和關切,葉司嶼就那麽看着江措不說話,雙眼剛剛被淚水洗刷過,看在江措眼裏澄澈又天真。
“不說麽?”
葉司嶼細細的呼吸着,眨了眨眼,撇過了視線。
江措無奈的笑了下:
“不說的話以後再哭成那樣我就不管你了。”
葉司嶼很快轉過臉,看着江措的目光裏含着不可思議和氣惱,江措不慌不忙地逗他:
“說不說?”
他又點了點葉司嶼的蝴蝶結,點完之後沒有放下手,幫他整了整襯衫的小領子,葉司嶼發愣的看着江措的動作,整完領子後,江措輕聲道:
“今天穿得很帥。”
葉司嶼擡眼看江措,嘴巴微微張開,明顯有些錯愕,江措對他笑了一下:
“是像馬清說的,待會兒有約會嗎?”
葉司嶼搖搖頭。
江措的目光從柔軟變得強勢:
“那是,想穿給我看嗎?”
葉司嶼不說話,眼底卻又蓄起了淡淡的紅,他垂下眼,把嘴巴抿起,不說話。江措聲音清冽了點,也沒逼着人和自己對視,只是兀自開口,像是在和葉司嶼對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麽,為什麽想穿給我看呢?”
江措目光幽幽的看着低着頭不說話的葉司嶼,音調擡高,顯得聲音更加無情了些:
“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麽嗎?”
葉司嶼無措的擡起了頭,眼裏有着小心翼翼的觀察,江措面若冰霜:
“就是問你什麽都不說,沒有人有那個時間去揣測你的心思。”
江措看着他說完,站起身,打開隔間門,自顧自走了出去。
江措出去的時候沒有關上隔間門,進來上廁所的人就看到開着的隔間門,和有些呆呆的坐在馬桶蓋上的漂亮男孩,男孩紅着眼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江措覺得自己情緒突然也有些失控,他離開洗手間之後沒有再進電影院,下了樓買了杯咖啡就朝商場外走。
葉司嶼哭得讓自己挺心疼,那是江措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過分;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讓江措漸漸喪失了耐心,對葉司嶼的興趣也在漸漸減淡。
晚上回去陳敘洋發消息問自己和葉司嶼怎麽先走了,江措随便扯了個理由應付了過去,陳敘洋又問江措,九月之後他會不會還繼續來朗州教他們。
江措愣了愣,這才發現,暑假集訓,只剩下兩個禮拜了。
藝考生在高三上學期每周末都會有藝考培訓老師來進行集訓,接着在十一月份,藝考開始前的一個月,會一起搬到考點城市集訓。
像一些小城市或者遙遠城市的藝術院校或者專業,會專門在京城開設考點,因為考生多,也讓考生不用跑太遠。
九月之後江措就是正式的京影導演系的大四生了,大部分同學要麽實習,要麽轉行,他算是他們班唯一一個沒有畢業危機的。
但十一月份有個挺有影響力的微電影節,他們團隊已經報名參加了,片子還沒拍,所以九月十月這兩個月,江措大概在如火如荼的拍片。
“不來了,你們姜老師會找別的老師來教你們。”
江措回陳敘洋。
還有兩周啊,算一算,葉司嶼大概算是江措用時最長的男孩了,不僅用時長,甚至結果到底怎樣江措也說不準。
只是一開始極其濃郁的興趣,消磨到現在,只剩下了那麽一點。
新的一周正式進入三伏天,江措從酒店走到學校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被早晨七點的太陽曬出了一身汗,到了教室,兩個空調邊上聚集了三五成群的男生,有的甚至端着凳子直接坐空調邊。
天氣熱得人都浮躁恍惚起來,校園裏的樹上不知道住了多少只知了,聒噪的叫聲穿透力十足,連一向聽話的B班男生,也時不時焦躁的跑去廁所用自來水沖腦袋。
“好了,吹一會兒就回座位。”
江措皺着眉提醒學生們,大部分都聽進了他的話,只有小部分還停在空調邊上不肯走,教室裏人多,兩臺空調根本沒什麽效果,江措嘆了口氣,喊了陳敘洋,給了他錢。
“去學校對面那小賣部,買五十瓶冰水過來,喊常宇跟你一起擡。”
“行了,安靜了,去給你們買冰水了,上周布置的故事編寫都交上來,一組一組交。”
周五布置的故事編寫是讓他們周末回去寫的,主題是“初戀”,标題自己拟,但江措看到不下十個,十分偷懶的直接把“初戀”當了标題。
葉司嶼坐在第二組,他跟着前面人上來交故事,卻全程低着頭,絲毫沒有看一眼江措。
江措把他的故事挑出來,沒仔細看,只看了個标題,挑了挑眉,還算不那麽偷懶,他寫了個“情窦初開”。
江措整理好所有人的故事,打算晚自習的時候批閱,這時候,陳敘洋和常宇提着冰水到門口了,江措接過箱子,把箱子放在講臺上:
“要冰水的上來領。”
學生們陸陸續續上來領了水,有的打開直接喝,有的則往腦門上臉頰上按。
班裏同學幾乎都拿了水,箱子裏也只剩下幾瓶,江措目光定在某一個點,看了很久。小孩兒一動不動的坐在位置上,垂着眼,不上來拿水,也不給自己扇風擦汗。
跟尊佛似的,江措好笑的想着。
他從箱子裏拿了瓶水,徑直走下講臺,走到第二組和第三組之間的通道,再到葉司嶼的位置邊上,把還冒着寒氣的冰水往人桌上一放,就轉身走回講臺。
葉司嶼擡起頭,看到自己桌上被放了瓶冰水,瓶身積起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滴在桌上,把桌子一角染濕。
他從口袋裏拿了面紙,拿過瓶子,想把瓶身的水擦幹,但擦完再放回去一會兒之後,桌子又被弄濕了。
“水汽遇冷液化,變成水珠,所以在冰水的溫度低于空氣時,瓶身永遠會有水汽聚集液化。”
班裏同學紛紛擡頭,一臉茫然的看着江措,這?物理課?
江措只是淡淡的看着不停擦着瓶身的葉司嶼,小孩兒大概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只默默收了面紙握在手心,把冰水放到離自己較遠的桌角。
儲天明看葉司嶼不動自己的水,心生一計,黑手朝着葉司嶼放到桌角的冰水行去:
“葉司嶼你不用給我用好吧。”
葉司嶼擡眼,瞪了正在碰自己冰水的儲天明一眼,然後一把拿過自己的水,放進桌肚裏。
這天的課都十分騷動得上完了,江措還好,姜瑜和佟夕都上火了。她們倆托江措給兩個班放電影,兩人先回酒店休息了。
給放了電影之後,江措就在辦公室看學生的故事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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