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一個夜晚

大家眼前猛然亮堂起來。

馨香的果味、醇厚的酒氣、誘人的肉香,種種香氣融合在一起,在空氣中相互碰撞産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在短短1小時內,城堡大廳被管家徹徹底底換了個裝。

一改中午陰沉的模樣,明亮的燭火燃滿了四周,仆從衣着整齊地站在兩旁,不時有侍從端着銀盤穿梭而過。

虞翊擰着眉的表情被遮掩在面具下,手裏握着溫熱的木杖,用力在地上點了一下。

“下午進來的時候有這麽多人嗎?”他忽然問。

越戈繃着臉,搖搖頭,沒說話。

他們一開始進到城堡裏看到的仆從男男女女加起來不超過5個,現在粗略掃過去,光是在場就有20個人。

雪飛痕跟在他們身邊,臉色同樣很難看。

這樣數量的仆從對一個落魄男爵的小城堡而言實在是過多了。

男仆走過來,帶着大家一例例入座。

餐桌上擺放的美味一改中午的黑暗,奶香四溢的蘋果烤派,邊緣烤制地焦香十足,刀切整齊的牛舌滋滋冒油,在鼻尖亂竄……

別人餓不餓不知道,虞翊是真的餓。

衆目睽睽之下,快餓死了先生左手叉,右手刀,對着直冒香氣的烤雞腿虎視眈眈。

衆人:“……”

服,實在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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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輪游戲,有人在食物上中招,有人沒有,此時對于滿桌美餐大家的表情俱不相同。

越戈古井無波的臉上看不出變化,張恒和江遠帆餓急了,眼裏寫滿了‘老子想吃”,連笑、顧念、雪飛痕滿眼警惕,雪飛痕眼裏甚至有了警惕之外的困惑。

他看着虞翊:“……”

經過第一輪游戲,實在是想不通這個人怎麽還對吃的這麽感興趣。

管家坐在最前方的椅子上,穿着華麗的禮服,活像一個真正的城堡主人。

他拿起銀勺敲了敲透明的杯壁。

“先生們,女士們,在宴會正式開始前請容許我為各位介紹今日的食材。”

虞翊蹙眉看他,灰黑的眼珠在燈光下乍然變得透亮,像一顆打磨完美的玻璃彈珠。

低罵在唇邊還沒開口,被旁邊突然轉換人格的李牧暮打斷:“您請。”

李牧暮對着虞翊擠眉

虞翊并沒有領會到他的良苦用心,瞥了他一眼,嘲諷道:“小智障。”

李牧暮:“……”

·

管家語氣熱情,站起身屁話款款而談。

“香烤鹿肉,下午我剛派人去後面的森林裏捕來的。炭火牛舌……”

大家一臉冷漠看着自娛自樂的管家:“……”

管家忽然走到中間,指着那道烤派:“這是我今早派人去馬孔多的集市上采購的新鮮蘋果烤出來的派,請各位客人務必要嘗試一下。”

蘋果派?

虞翊餘光瞥到同樣望過來的顧念。

微微對她點了點頭。

顧念把随身攜帶的扣子遞給越戈,越戈冷着臉傳給了虞翊。

其餘人一臉莫名:“……”

大庭廣衆之下還傳紙條?

虞翊指尖擦過越戈幹燥冰冷的掌心,指尖頓了一下,捏起黑色的扣子。

扣子上的花紋很別致,別致到除了管家上午掉下的一枚扣子外沒再看到過與之相同的。

虞翊在鼻腔裏發出‘哼’的一聲。

越戈側了一下頭,很快又正回去,像是控制不住,下意識朝這個熟悉的聲音望過來。

随着管家話音落地,晚宴正式開始。

張恒舉着刀要去切中間熱氣騰騰的蘋果派。

“等等。”虞翊忽然出聲阻止。

張恒順着聲音看過去,瞪着眼睛就想開怼。

虞翊沒給他機會,對着管家假笑:“先生,感謝您為我們準備的豐盛晚餐,第一刀不如請您開始吧。”灰黑的眼眸直逼管家雙眼,根本就不打算給別的選擇。

管家握着刀具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微笑着回視:“當然可以,那請容許我的失禮。”

他伸手往盤子裏裝了一塊蘋果派,叉了一口大力咀嚼。

邊吃邊發出贊美的聲響,試圖營造一種‘這真是上天賜予的美味’的既視感。

可惜,沒人上當。

本來準備去叉蘋果派的張恒收回手,驚疑不定地看着虞翊。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只有他看到的盲區,被切開一角的蘋果派,流出黏糊糊的內餡中,他看到了一個沒被剁碎的小指和幾條蛆蟲的屍體。

張恒盯着管家咀嚼的嘴:“……”

用餐時常長達1個小時,大家盯着肉就是

……

管家嘴角帶笑,看着桌上的殘羹剩飯,被切了一角的蘋果派完好無損地躺在盤子上。

管家:“……”

實在是失策。

“接下來是舞會時間,大家可以進入舞池自由舞動。”管家拿起桌巾擦了擦手。

他壓低聲音對着一旁的一個女仆:“桃麗絲,你願意和我一起跳開場舞嗎?”

牆角的桃麗絲吓得往陰影處縮了一下。

猶猶豫豫地走出來:“好的,先生。”

大廳被壁爐熏得格外溫暖,酒氣在空氣中漸漸發酵,大家腦子昏沉起來。

桃麗絲!——

除了張恒,在場6個人腦內頓時清醒過來,齊齊看向和管家共舞的女仆。

張恒壓低嗓音威脅:“狗日的!怎麽回事?”

江遠帆盯緊桃麗絲:“沒事。”

張恒差點一巴掌呼到他腦袋上,往地上啐了一口,拉起一個路過的女仆加入舞池。

江遠帆翻了個白眼:“……”

媽的,神經病吧。

虞翊盯着舞池裏的管家和桃麗絲很久,忽然轉頭對着顧念:“能不——”

餘光感受到身前籠罩來的一團陰影。

越戈的五官在明亮的大廳裏顯得更加立體,像是基因深處混入了異域血統。

黑沉沉的眼睛注視着虞翊,冷白的面孔在燈光下莫名有了種誘惑的感覺。

虞翊盯着他薄薄的唇瓣上下開合,好像随着低沉的聲音潛入了悠久的曾經。

越戈說:“能邀請這位先生跳一支舞嗎?”

剛剛試圖回憶往昔的虞翊立刻黑下臉:“滾蛋。”

轉過頭對着顧念微微俯身,垂眸伸出手臂:“能邀請這位美麗的小姐共舞嗎?”

顧念憑着一上午和自家兄弟培養出來的一丁點兒默契,壯士割腕,一去不返地把手放在虞翊手上。

莽兮兮地說:“妹妹豁出去了!”

虞翊眼珠裏充滿猶豫,想說那也大可不必。

越戈站在原地,表情沒變,眼神釘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很久都沒移開。

連笑走過來,大大咧咧地朝他伸出手:“介意共舞一曲嗎?”

越戈表情寡淡,搖搖頭:“抱歉。”

轉身離去。

連笑毫不在意地甩了甩伸在半空的手。

一旁的奏樂綿長地響起,他們迅速踏入優雅的舞池。

虞翊帶着顧念走到管家身邊。

微笑道:“不知是否有榮幸和您互換舞伴?”

管家蒼藍的眼珠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當然。”

“去吧,親愛的桃麗絲。”他松開桃麗絲接過滿臉尬笑的顧念。

虞翊虛握着拳,并沒有觸碰到桃麗絲。

“桃麗絲,你日記沒寫完的話是什麽?”他借着舞步把桃麗絲帶到角落。

桃麗絲瞪圓了眼,驚恐地看着他,唇瓣被咬出了殷紅的血痕。

虞翊:“別怕,我們是來幫你的,請你告訴我,夫人去世的那天發生了什麽?”

桃麗絲張了張嘴,粗糙的手用力抓在虞翊的手臂上,立刻顯出幾道紅痕。

她拼命盯着虞翊的背後,好像哪裏有什麽吸引着她的目光。

“我——”桃麗絲正要繼續。

——咚、咚、咚。

9點的鐘聲穿透半個森林,帶着驚人的力道襲來。

桃麗絲猛地推開虞翊,驚慌地說:“很抱歉,先生,我……很抱歉。”

大廳內的奏樂戛然而止。

一切随着鐘聲的到來失去生機。

燭火乍然暗了下去,周圍恢複深秋黑夜的死寂,所有仆人在某一時刻,無聲無息地消失,好像從未來過。

管家在昏暗的燈光下盯了虞翊很久,走過來,慢吞吞地說:“先生們,女士們,我想到了該入睡的時候了。”

頓了一下,補充道:“房外沒有壁爐,請各位客人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房間內,夜晚也沒有看上去那麽迷人。”

大家面面相觑,面色沉重地準備目送管家離開。

管家:“……”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麽他們像在送葬?

虞翊站在原地,等着所有人都上樓才動了一下腳步。

灰黑的眼珠望着桃麗絲剛才拼命盯着的方向,那裏堵着一面牆,而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地窖。

虞翊猛地甩甩頭,想把擾人的刺痛弄走,沒成功。

壞脾氣的醫生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邁着步子都過去。

地窖的門前立着一個身影,映着月光,和印象中兩次夜晚的人相差無幾。

越戈聽到聲響回過頭,臉色的表情在幽幽的冷光下顯得更加涼。

虞翊一愣,接上步子走過

“我想到一個單詞。”他突然開口。

越戈的回應是一聲低到深淵的“嗯”。

虞翊手上摩挲着木杖上的花紋,淡淡開口:“桃麗絲的日記最後一個單詞寫的不是‘car’,她是想寫‘cellar’,地窖。”

越戈眸光未變,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早已想到了這條思路。

桃麗絲撕下來的日記上,前面幾天的拼寫幾乎都出現了把‘a’和‘e’寫颠倒的錯誤,如果她最後一個詞想寫的是‘cellar’,很有可能會把第二個‘e’寫成‘a’,而‘l’并不是沒寫完的‘r’,而是匆忙下中道而止在了‘l’上。

……

城堡的夜晚很安靜。

在這種極度的沉寂中,木板張裂發出的咯吱聲聽得清清楚楚。

2樓的大家都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練習幹瞪眼。

吱呀——

大家警惕地直起身,耳朵恨不得豎得立起來。

咯吱、咯吱。

腳步聲緊接着響起——

有人出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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