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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荷色的窗簾,薄紗中透過陽光來,但因為窗簾沒有全開,屋裏不是很亮。

陶慶為坐在沙發上,右手拿着雪茄,卻反常的,少了往常抽煙時的閑适,旁邊的沙發上,另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那裏,卻是比他更加的事故深沉。

“老陶,說起來,這些年我最欣賞的就是你,眼光準,知進退。”那人說。

陶慶為謙虛道:“哪裏,和你比起來,那還差一大截。聽說你才選上年度收藏人物。”

那人笑着點頭,又搖頭,“機緣巧合而已,你也知道,咱們混飯吃,還是要跟着大形勢走,國家要我們走哪條路,咱們只要跟着,總不會出錯。”

陶慶為表示贊同,這一點誰也沒法否認,和政府對着幹的,都是不想真正發財的。

就聽那人又說,“但其實說起來,有時候能不能一步登天,還是要看有沒有貴人願意把自己領進門。”

陶 慶為看向他,心中升起警惕,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苞谷都沒白吃的!這人是他早年認識的一個朋友,早已經飛黃騰達,無數次國際拍賣上揚名立萬,倆人的生意比 起來一個天一天地,這人可是號稱有30億古玩收藏,不止如此,這人還向國家許多博物館捐贈過東西,換來許多“傑出華人獎”之類的獎項,現在據說人脈廣到直 通港澳政商,甚至直達天聽。

這樣的人,何必屈尊降貴來找自己。

那人見他不接話,也不再說剛剛的話題,反而說道:“其實現在無論是搞房地産還是做股票,誰還用自己的錢。資本運作,資本運作……”他看向陶慶為,“這方面說起來,老陶你還是沒有與時俱進,還是個傳統的生意人,用的都是自己的錢。”

陶慶為聽他說房地産和股票,有些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說道:“房地産那我是外行,聽說都是在用銀行的錢,至于股票……”他哈哈笑起來,想起自己當年什麽也不懂,在股票市場遇上大時代,無往不利。這東西,現如今他看起來,依舊覺得是毫無技術含量。

那人說:“現在藝術品市場其實更簡單,前一段時間才出的,一件假的金縷玉衣押給銀行,貸款出來7億。”

陶慶為說,“那是犯法的,現在不是倒黴了。”

“只是查出來了一件而已。”那人忽然看向他,神情嚴肅下來,“難道你不知道,現在藝術品市場,利用天價成交的藏品去銀行融資,才是主流價值觀的做法?”

陶慶為沒有笑,雖然這樣把騙銀行錢和主流價值觀放在一句話裏很有喜感,但陶慶為沒法笑,別人講了秘密給他聽,是要代價的。

他謹慎地想了想,笑着說道:“哎呀老莫,這真的讓你說中了,讓你這麽一說,我還覺得自己真是個傳統生意人,這些東西離我太遙遠,聽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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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響,正好陶保進來,後面還跟着他的助力。他的助理連忙說:“抱歉陶先生,知道您有客人,但……但……”他面有難色。

陶保一推他,說道:“沒什麽,爸——是我有事找你,急事!”

以為陶慶為會打發他先等着,誰知道陶慶為心裏首次覺得兒子救場立功,對那人說道:“這次能在倫敦遇上确實是緣分,老莫,等回了國,咱們應該多聚聚。”

那人看他無意再聊,心中不高興,站起來看了看陶保,沒頭沒尾地說道:“你兒子都這麽大了?你也是,不為自己,也當為兒子多想想。”

陶慶為頓時覺的心塞,這話怎麽聽怎麽刺耳,他說道:“就是為了子孫的福氣,所以我才覺得有時候應該少折騰。”

也沒說什麽軟話,有些人是給臉不要臉,該強勢的時候他并不吝惜。

那人黑着臉離去。

倒是陶慶為的助理知道那人的來路,說道:“莫先生別是有急事吧,您來倫敦半度假形式,他也來拜訪,還能找到您?”

“碰巧遇上了。”陶慶為不想多說。

“那人是誰?”陶保問。

助理說:“莫笑聲,你不知道他,有名的大藏家,捐獻給國家的文物據說都好幾億,他有好幾家私人的博物館,有錢的不得了。”

陶慶為說:“有錢什麽!別亂給陶保說,這種人,用的都是銀行的錢,說起來都是家裏有幾十億的古玩,讓他拿錢出來看看,先不說那古玩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和老百姓家裏升值的自住房一樣,賣不掉,值什麽錢?”

陶保崇拜地看着他爸,雖然完全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

宴會廳裏衣香鬓影,一室華燈,折射出看不見五彩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呂閣老正在和孫閣老聊天,看到君家人一行走了進來,各個一表人才,那鮮為人知的君家兒子,更是英俊逼人,身高出衆,趁着沒人看到他們,他低頭和身邊女孩子低語幾句,倆人拉着手向人少的地方去。那女孩穿着半長的白色短裙,少女的身形單薄俏麗,正是許南音。

常寬正在和謝金銘說話,看到彩青望向他,他立刻對她的方向舉了舉杯。彩青也正想找他,和大家說了一下,就向他那邊走去。

長裙曳地,水波似的滑過地面,那一身明黃,只有這種長相豔麗的女孩,才能穿出的富貴雍容之姿,常寬的眼中滿是驚豔,看着她說,“我剛還在和謝老師打聽,不知道你們今天是否會出席。”

“我們自然是要來的。”彩青說,“有件事我今天特意來問你,那一天,你是不是沒有和我們說實話?你是不是胡亂翻譯了?”

常寬一臉茫然,“什麽胡翻譯?我怎麽可能會胡亂翻譯?”

“怎麽不會?”彩青質問道,“上次你說,那個法國人說東西就當是送給我們博物館的,可是為什麽他見了我們大師兄之後,又說‘他聽說過我們博物館,有不少好東西。’這種語氣,明顯和前面那句自相矛盾。既然前面已經決定把東西捐給我們,後面怎麽能說才聽說?”

她怒氣沖沖,沒有受過委屈冤枉的女孩子,臉上才會有的驕縱之氣,常寬立刻誠惶誠恐,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謝金銘卻開懷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吧,大家自己人,說了也沒關系。”

彩青大為驚訝,“你們怎麽看上去很熟?”

謝金銘笑道:“當然熟了,我們和法國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古玩這行牽扯專業知識,能找到的頂級法語翻譯不多,常寬和我們都是好朋友。”

彩青頓時恍然大悟,之前還在想為什麽這幫“磚”家自己不帶翻譯,原來這邊的翻譯都是他們的內應。說道:“怪不得那天宴會,他沒有和那法國人一起來,那你們之前還裝着不認識?”

“沒有裝着不認識。”常寬說,“這世界能多大,國外的華人圈子又小,我和謝閣老上一次合作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彩青看他神色親近,“你別打岔,那之前的問題先回答我。”

常寬擡手擺出求饒的架勢,“我承認,我承認!第一次确實是我。他沒有說東西給你們博物館,是我自己添的。可那還不是為了咱們多弄回去一件東西。”

彩青得了明白,心裏反而更加狐疑,追問道:“那還有呢,還有哪些……”

“走走……咱們倆旁邊說去。這古堡外頭有個花園特別漂亮。”常寬一臉讨好,引着彩青向外走。

呂閣老走過來,看謝閣老依舊在望着彩青的方向,說道:“怎麽,想給你兒子找兒媳婦?”

謝閣老一怔,這他還沒想過,不過也可以想想……心思極快地轉了轉,想到,就算有這想法也不應該是這時候,說道:“我只是聽說君家不太想要那東西……”

“出了新聞,不要也不合适了。”

謝閣老搖頭,“沒那麽簡單……現在這件事關乎所有人的名聲,對于咱們這種專業人士來說,名聲是大家一生奮力追求的目标,等會還得和君家人說說。”

呂閣老完全同意。

謝 閣老卻擔心他無法了解自己的“深意”,解釋道:“如果說名聲也能升級。那麽基本上分兩個層次,一個是知名度……知道咱們的人有多少,當然越多越好。但是知 道我們的多,并不代表我們名聲好。”他看向呂閣老,“那就牽扯第二個層次,就是贊譽度了,不止別人知道自己,提到自己的時候,還會豎起拇指。”

謝 閣老說:“就像君海川,提起他,也許知名度不夠高,但贊譽度卻很高,打過交道的,都說他人品端方。他看向遠處……”君顯一表人才,身高出衆,黑色的西裝穿 在身上,毫不刻板,有近乎歐洲模特身上的随性雅致,他說道:“他這唯一的兒子,沒想到樣貌上青出于藍,性格上也随了他。才23歲,這麽沉穩。”

呂閣老聽的雲裏霧裏,低聲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麽?”一會看人家女兒,一會誇人家兒子,連人家爸爸也不放過。

謝金銘看着他,意味深長地說,“以前我一直覺得咱們名聲已經夠大,但這次的事情令我感到,原來真正博得好名聲,別人誇耀和被人知道的感覺是不同的。特別是,別人誇耀的時候,根本還是無心的。”

呂閣老最近也收到很多電話,包括一些飛黃騰達眼高于頂的朋友……

謝金銘又說,“以前竟然是我想錯了,以後我們,應該多點和君海川這種好名聲的人在一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種認知,一但進入良性循環,可是相當可怕的。”

呂 閣老明白過來,說道:“那還用你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出無名’!你看看現在多少人圍着君家人套近乎就知道。”他在人群裏看了看,找到穿白色短裙的許南 音,隔空看着她說,“最重要還是那天的一手鑒賞太漂亮,說真的,能看出真假不算本事……能在關鍵時候說的對方無言以對,才是真的本事。以前我小看這姑娘 了,那天回去之後,我又想了這幾天,才發現,同樣的事情,就算放到我們,當時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贏這一場。”

謝閣老點點頭,“我又何嘗不是,想來想去,才發現,竟然想不過人家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丫頭。”他看向呂閣老,“所以你說這又是誰的本事。——她的師傅是君海川。”

呂閣老此時才算是醍醐灌頂,明白謝閣老的意思,他想交好君家,是因為從許南音的手上,他們看到了君海川深藏不露的鑒賞手段。

感 慨道:“以前真的沒想到,原來君海川才是真正的高手。”看君顯走到南音身邊,遞給她一杯香槟,她拿着,輕輕和他碰了一下,卻不喝,笑仰頭看着他,男的身高 鶴立雞群,女孩也有一米六五的個子,卻顯得異常嬌小,他笑着說道,“君海川大概真的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兒媳婦,所以什麽都教給她。把自己兒子送過來學藝術品 市場這一套,到時候夫妻倆裏應外合,他家的博物館,還愁什麽?”

謝閣老一愣,跟着笑起來,這他之前倒是沒想到。

說道:“不過這都是後話,為了咱們大家的名聲,還有回國後,這一步走下去的良性循環,咱們一定要把那‘國寶’帶回去。”

呂閣老心裏不同意那東西是國寶,但想到,東西越矜貴,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是不是國寶,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

外面有人又進來,他們看去,臉上立刻露出隐隐興奮之色。

主人家來了,身邊簇擁着幾位穿黑色晚禮服的侍者,看上去,真是紳士範兒十足。其中一位,手上捧着錦盒,一看就是那天的那個。

看到君家人站在鋪白桌布的桌旁,德先生主動迎了上去,常寬也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候在身邊等着翻譯。

走到丁占元面前幾步,老先生擡手讓人先把“戰利品”送上,常寬立刻即時翻譯,“老先生說,網上的新聞他也看了,這國寶是我們的戰利品,請無論如何帶回去。”

彩青站在他對面,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連忙誠惶誠恐地修正,“不是,國寶是你們的戰利品,請無論如何帶回去……他說的是‘你們’,不是‘我們’。我自動轉換成我們了……”又對彩青不着痕跡讨好地笑了下。

丁占元不理會他的颠三倒四,說道:“對不起,如果真的牽扯捐贈,我不姓君,君家是私人博物館。阿顯——”

他隔着張桌子叫身後的人。長桌另一邊,一男一女走過來,女孩穿着白裙,手腕上系着兩朵淡綠色的繡球花,很是好看。德先生認出女孩來,又看向那沒見過的男子,神色疑惑。

丁占元說,“這是我師父的兒子,君顯,關于交接的事情,師父交給他負責。”

德先生聽了常寬的翻譯,神情有一瞬間茫然,好像完全沒想到,而後他才說:“那既然這樣,反正國寶是你們的,大家都等着去你們博物館看國寶,你們就帶回去吧。”

那侍者把東西送上。

君顯站着沒動,看着德先生說,“既然是國寶,我們一家小小的私人博物館怎麽敢私藏,這麽好的東西,自然應該直接送到故宮博物院去!”

什麽?

故——宮——博——物——院?

衆人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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