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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市場,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除了一些偶爾來串場的,更多是常駐戶,所以兩位男士分別立刻,南音也不擔心安全問題。反正她這裏都是熟人。
倆人一路向內走,後面都是店鋪,南音擡手指着那邊,“真正的古玩商,這些年早都發了財,大部分都開了店。”
店門口擺着兩個石獅子,個頭不大,都半個人高,姜暖感興趣的上手摸着,裏面的人看到有客,立刻開門出來。
小夥計一看到南音,笑着說道:“許老師來了。”
南音在這裏也是“老師”!她向內走,用很沉穩的聲調問,“你們老板呢?”
“樓上。——您上去。”那夥計立在樓梯旁候着。
南音往外面去,準備叫肖暖,迎面一個人沒頭沒腦地沖進來,一見她就送了口氣,“我聽說你來了,一路追過來的。”
來人五十多歲,穿着件洗的幹淨但很舊的中山服。南音說,“趙老師,你找我?有事怎麽不打我的手機。”
這人可真的是個老師,中學老師。趙老師左右看看,對南音說,“打什麽電話,走!——外頭說話。”
那小夥計站在樓梯旁,眼神挪到一邊,裝作沒有看到他故作神秘。南音和來人極熟,随着他向外去。到了門外對肖暖說,“你自己先看看,我說兩句話。”
肖暖點頭,好奇地看了看趙老師。
趙老師沒有看她,他一臉焦急。南音跟着他,不由都走的快了些,連看到美女都留意不到,顯然有急事。
倆人走到街對面,這裏有堵高高的圍牆,裏面圈着寺廟的後園,是個廢院子,趙老師一看安全了,立刻低聲說,“我正說今天要去找你呢,我手上那些紅山玉,你們博物館想要嗎?”
“這麽急?”南音詫異,要知道,古玩市場就是熟人間勻東西,也沒有這樣的。
趙老師卻神情更為焦灼,“當然急,我兒子生病了,現在在醫院,醫生說得手術,一趟下來得二十萬,我家裏有點存款,可還差七八萬。”
南音一聽,連忙說,“什麽病,在什麽醫院?”
趙老師嘆了口氣說,“系統性紅斑狼瘡,倒黴的病。”
南音頓時不知說什麽好,這病,她只是聽說過,也不知道到底多嚴重。說道:“如果您急需用錢,我先借給您一些,又何必賣東西。”
趙老師搖頭,坦白道:“咱倆認識好多年,我也不瞞你,這病你大概不知道”他神情凄苦,“——其實已經治療了很久,但是治愈的希望渺茫,這是個無法痊愈的病,所以我想……總四處借錢也不是辦法。”
南音看他手上還提着保溫桶,又想到這附近就有醫院,問道,“是不是在外面那家醫院?”
趙老師點頭,“我剛出來給他買點飯,他不想吃醫院的病號飯,一到街口,聽劉老頭說見你了,我就趕緊一路找進來。”
“那既然這樣,我先和你去醫院看看孩子吧。”南音說。心裏打算着,就算要幫忙也得知道真假,如果是真,也好順便探望一下病人。
趙老師自然說好,看南音叫了肖暖,大家一起往醫院去。
病 房裏,趙老師的老婆正在給孩子揉腿,十五歲的男孩,面色蒼白,護士在換點滴,嘴上說着,“你們要趕緊安排手術才行,我們醫院的床位很緊的。”趙老師的老婆 唯唯諾諾地說,“就交錢……就交……”南音站在病房門口,一下就後悔了,內疚自己的職業病,剛才還不相信人家。
看了孩子她才知道,病情比她以為的還要嚴重,他是因為治療期間用的激素過量,造成了骨頭壞死,所以要手術。南音覺得說什麽都多餘,人家這邊急着用錢,她走到病房外對趙老師說,“東西拿來吧。”
紅山玉器,全都是出土文物,國家是不允許買賣的,但是真正玩古玩的,誰家沒幾樣土裏埋過的。她有別的辦法。
趙老師一聽她答應,簡直一刻都不敢耽誤,東西就拿來了,大家都是老熟人,相熟的藏家,這人手上的東西南音也見過不止一次。
趙老師和她站在後樓梯,看她檢查完東西沒錯,倆人往樓上去,正看到姜暖在病房外頭擦眼淚,她看到趙老師回來,不好意思地說,“抱歉……”
南音想,她自己也挺想哭,普通女孩的一生,很少會遇上這麽慘的情形。
趙老師對南音說,“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搞收藏的人,最後還不是想着能留點東西給兒女,可是我兒子現在這樣……我還留着有什麽用!——還不如趁着孩子在,給他多吃點,多用點。”
姜暖又轉身落下眼淚,聽出這人原來是找南音救急。
南 音卻明白,趙老師這是在婉轉告訴她,希望能賣個好價錢,倆人剛才話沒說明,因為畢竟是違法的事情。但這東西,南音是準備輾轉賣給陶保,她自己是個窮的,沒 有錢,自己家有博物館,現在已經走上正途,自然不會買生坑貨去落人把柄,但陶保家不一樣,陶慶為手段多、門路廣,經常買生坑貨,最關鍵,他一直想買些好的 紅山玉。
但這些話,大家都只能放心裏,她說,“東西我拿走了,我一般不收生坑貨您是知道的,我父母不在,師父說我壓不住這些東西,從小我自己就不收東西,我自己手上一件藏品都沒。”
趙老師知道她的顧忌,他不是沒有別的門路,今天一聽南音來,就趕着去找她,還是因為這人的人品令他信服,最少不會騙他,他點頭,但還是略焦急的問,“大概……大概多久?”
南音想,她現在出去給陶保打電話,那人又沒事,他派人來送錢,這些東西,給五十萬綽綽有餘了,她說,“晚飯前吧。”
趙老師心情複雜地點頭,依依不舍地看着南音手裏的包,南音自然理解這種割肉般的心情,嘆了口氣,叫姜暖,“走吧。”
倆人進了電梯,姜暖看着樓梯向下,南音一臉鎮定,她不解道,“你怎麽那麽鎮定?這東西,他是賣給你了嗎?”
南音搖頭,“國家有規定,所有出土文物都不允許買賣。”
姜暖用莫名其妙地眼神看着她,“那這些東西現在怎麽辦?他沒有錢交手術費,孩子怎麽辦?”
南音說,“放心吧,會有人幫他的。”
姜暖一聲不吭,跟她上了出租車,倆人手裏有東西,南音也不方便再逛,家裏還不方便回去,幹脆把姜暖送去了博物館,她自己……找陶保去了。
原本她可以不去的,但那混小子又耍脾氣,竟然不接她電話,無奈,她把東西給陶慶為親自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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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件東西都不錯,夠得上一級文物了。”陶慶為很是高興。
南音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喝着茶,“就是國家不允許買賣,留着賭的前途渺茫,您真的喜歡才好留下,千萬別為難。”
陶慶為搖頭,“我不是你師父,瞻前顧後,你們那博物館,現在不敢買這些東西了吧?”
“怎麽可能買。”南音坦白道,“您也知道國家這塊的法律特別嚴,萬一有一件半件東西買錯,整個博物館都會有問題。”
陶慶為點頭,“五年前,我認識個人,就是出手了幾件出土文物,結果被警方知道,我記得當時直接就把他家所有的東西當贓物查封了!”
“不止呢。”南音補充,“多虧他認得賣東西給他的人,不然他本身說不清來路,也是要坐牢的,國家有理由認定,沒有上家,這東西就是他自己挖的。”說完她笑起來,雖然感覺很無稽,但事實就是這樣。
陶慶為靠向沙發,他也喜歡和南音聊天,特別省勁,“你覺得什麽價合适?”
南音轉着手裏的杯子,說道:“這些東西……說值錢也值錢,說不值……也就是那樣子,咱們這裏……去年他買過一件,賣了六萬。所以……”
陶慶為大笑起來,“到底是女孩子,臉皮薄,說個價你都不好意思,還不是自己的東西。”
“也不是……”南音說,“我和他關系一直都很熟,這些東西,他什麽價以前買的,我大概也知道,但他孩子現在生病了。如果是一般人,我覺得四十萬就足夠了。可他的情況,我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多給他一些。”
陶慶為欣賞地看着她,有些時候,南音有種難得的實誠,這是他周圍的人身上沒有的,他說,“在英國的時候,你幫過我一個大忙,是不是都忘了,所以現在說話還瞻前顧後。”
南音又捂着她的茶杯,小聲說,“一件歸一件。”其實如果不說,她都快忘了。
陶慶為卻站了起來,他走到辦公桌旁,按了電話,不多時他的助理就進來,他對那人說,“你到財務上支六十萬,存在一張卡上,送到……”他看着南音,“什麽醫院?”
“……長城醫院。”南音連忙站起來,走到桌旁,把人名,病房號,樓層都寫下,又囑咐對方,“你到時候問清楚他認得我,才把卡給他,然後別告訴他密碼,讓他打我的手機,我聽過電話确定人沒錯,你再給他密碼。”
陶慶為笑着搖頭,這份細心也喜歡人,可惜……看到助理出去,他才又問道,“聽陶保說你要結婚了?”
南音剛端起茶,一聽這話,不敢再喝,略拘謹地說,“具體日子還沒定,但是确實已經有這個打算。”
陶慶為走到她身邊坐下,“要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告訴伯伯,對了——婚禮是中式的還是西式?”
南音想了下說,“可能是中西合并的。這個我真的還沒想。”
“沒想過結婚嗎?”陶慶為臉一板,“那還結什麽?”
南音連忙搖頭,木木地,“不……不是。”
陶慶為又大笑起來,逗南音令他覺得很愉快,他這又鄭重說,“回去告訴你師父,如果真的是西式的婚禮,到時候我領着你,讓你師父別和我搶!”
南音:“……”
倆人說笑了一陣,南音低頭看了看時間,拿出手機來,知道方星和彩青快到了博物館,她放下心來,那裏別的師兄們姜暖都不熟,她心裏不安,把人家一個人扔在那裏。
剛挂上電話,手機又響,她一看,正是趙老師打來的。
手機一通,就聽趙老師說,“謝謝,人來了,正在我這裏。”
南音說,“那就好。”
就聽趙老師說,“剛剛你送來的錢!我已經交了手術費,其實後面不用來這麽急,還送這麽多,怎麽賣到一百萬這麽高的價!”他的聲音壓的很低,顯然知道如果不是情況特殊,他一定不會在電話裏說這些。
南音的心一抖,泛起驚悚的恐懼感,“什麽……什麽一百萬?”
“前面和你一起那女孩,已經來送過一次四十萬!”
“什麽?!”南音一下站了起來,“什麽時候?”
“就是你們走之後,不到半小時。——她可真大膽,都是現金呀,那麽漂亮個人,就那麽送來了。”
南音只覺頭暈腦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是怎麽說的?她說是我讓她去的嗎?”
“不是你讓她來的?”趙老師也茫然了,“她剛一直和你一起,不是你們家的師兄妹嗎?她來的時候就說先送一部分手術費來。我以為是你安排的,根本也沒問。這裏人多口雜……”
“人多口雜你就不應該……算了”南音說,“東西我幫你賣了六十萬,就是現在來給你送錢的人,那四十萬,我得幫你還回去。不過現在暫時剩下的錢不給你,等我問清楚這事情。”
趙老師覺得六十萬也很多了,連忙答應,把電話給了陶慶為的助理,南音告訴他先回來,回頭再說。挂上電話,她自己一刻不敢停,對陶慶為說,“這事情有點變。今天和我去的有個朋友,她大概看不過眼,覺得他們太可憐,已經提前送過一次錢去。”
陶慶為往外送她,“那你快回去問問,回頭打電話。”
南音略內疚,站在門邊,躊躇了半天才說,“我是怕萬一有什麽事,讓您的助理先帶錢回來,東西已經在您這裏,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麻煩您的人再跑一趟,辛苦了……”
“你怎麽想這麽多……”陶慶為打開門,把她讓出去,“每天那麽多人買賣這個,每個人都像你這麽膽小還得了。”
南音點頭,心急火燎地趕回博物館。
博物館裏,方星彩青已經都到了,大家正坐在會客室裏說話,南音看姜暖坐在單人沙發上,神态自若悠然,她都沒進去,“姜暖,出來聊兩句。”
方星和彩青略奇怪地望着她。這口氣好強硬。
南音靠在門邊解釋說,“重要的事情。你們不方便知道。”
姜暖已經站了起來,大大方方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先一步向外去。
倆人來到辦公室,一關上門南音就問,“你又去了醫院?”
姜暖點頭,“對!”那表情,不能再坦蕩。
南音氣的不行,說道:“你去以前怎麽不問問我?”
“我問了。”姜暖坦然地望向她,眼神中還有不滿,“其實今天的事情是你不對!那孩子已經那樣了,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其實當時我就想給錢的,幾十萬對于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南音郁悶死了,哀聲道:“根本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就是錢的問題!”姜暖說,“有錢就可以減少不必要的痛苦。再說,東西我不要他們的,錢是我心甘情願給的!和你沒有關系。”
南音頭都疼了,壓着性子好脾氣地說:“國家有文物法,你今天問我,我不能說!你……你怎麽這麽心急?”
姜暖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些,“還好你不是冷血的人——那你剛才是去給他找賣家了嗎?”
南音更不能說,那賣家什麽的,可是陶保他爸,她含糊道:“這種事情是犯法的,現在幸好是在咱們博物館,在外面,很多話都不能亂說。就算做鑒定,很多這樣的東西,也不能直接給人家開鑒定證書的。”
“這是為什麽?”
南音一個頭兩個大,“國家政策不支持呀,加上……”她覺得這話題如果一開始,就太長了,果斷說道:“反正你記住,你現在才來國內,又是第一次,古玩買賣要非常小心,如果買錯了東西,就算是真的,也會有麻煩,生坑貨什麽的,最好碰都不要碰。”
姜暖看了她半天,終于不解道:“可我賣給你們的幾件青銅器,不都是出土文物?”
南音說,“那是國外買的,不同!國家還鼓勵呢,我們這是回流文物。”
姜暖更不解了,看着她,像南音是一個邏輯自相矛盾的神經病。南音也覺得這些法律和邏輯很自相矛盾,但又什麽辦法。
她哀求道,“反正——你記好,到了國內,出土文物這些,如果沒背景,沒手段,就千萬別亂碰。”
姜暖點頭,但還是追問道:“為什麽?”
“為 什麽?”南音伸出手,“第一,如果你和別人買,這個別人被抓了,他有可能把你供出來,你就是買家,要沒收,是不是會倒黴,要看具體買什麽東西。第二……” 她又彎下一根手指,“這個最重要,如果你被公安鎖定,他們收了你買的東西,還會讓人在茫茫人海中,找出賣東西給你的人,如果你是買的街上那種流動攤販的, 那就倒黴了!一準人已經全國各地跑的找不到了——他們就會當你是挖墳掘墓的,把你直接關起來。”
她語氣森森,神情凜然。
姜暖條件反射露出害怕的樣子,還向後躲了躲,“……不會吧。”
南音滿意地說,“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嗎?”
姜暖似是而非地點頭,讨好的說,“對不起南音,之前我誤會你了……”
話音未落,忽然,方星推門進來,神色緊張,“南音,你們今天幹什麽了?”
屋裏的氣氛,因為方星的驟然出現,加上他臉色的莫名凝重,陡然氣氛一緊,南音小聲說,“沒,沒幹什麽?”
“沒買生坑貨?”方星疾言厲色。
南音的心一下慌了,別人南音不清楚,可方星,經常自己也買生坑貨,所以他這樣大驚小怪的樣子實在說不過去。
方星等不及,又吼道:“還不快說,分局的人都找上門來了。”
南音的臉,唰一下變的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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