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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迢迢,舟車勞頓。随着龍顼霆來到洛陽,才到龍府大門前,鳳绮霠一雙眼珠就瞪得差些沒從眼眶裏滾出來。
在京城,什麽樣的深門大院沒有?但鳳绮霠卻從沒見過有哪一戶人家的大門隐在一大片竹林之後的。
氣派的朱紅大門上高挂一幅匾額,上頭書寫着“琉璃苑”三個大字,字體英氣逼人,似龍盤踞。
“這西院的廂房全歸你們一家,要找我上書房來,龍桦會告訴你在哪;還有,南院牡丹林後的月洞門是通主屋的,沒我的允準不許過去。”
領着鳳绮霠到西院旁的幾間雅致房舍前,龍顼霆四下環顧了須臾,看着自己家的眼神、表情,似乎有些落寞。
主屋?這大得不象話的宅子難不成不是他家?
“你不住這?”
不知自己問出這句話究竟是在意什麽,鳳绮霠只知道,當她聽見龍顼霆那一句沒他允準不許進主屋的吩咐之後,話就這麽脫口問出。
“我當然住這。”
淡淡地回了一句,龍顼霆旋身繞過一株桂花樹,朝院落一角走去,俊顏上頭一回沒有鳳绮霠那最看不慣的迷人笑容。
“少爺,您開玩笑的吧?這西院……”
搬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袱随着鳳霁蝶與鳳夫人走進了西院,龍桦一顆頭從懷裏擋上眼前的包袱後探了出來,怎麽也不敢置信自己聽見了主子說這西院要給鳳家一家人随意使用。
“不許多嘴。”
甩動衣袖,龍顼霆推開廂房之中最氣派的一間房舍門扉,沒讓龍桦把話說完。
“少爺,除了這間房之外……不,應該是說除了西院之外不是還有北院,為什麽不讓鳳家……”
捧着滿懷的行李、包袱,龍桦完全不敢将之随意擱置,三步并作兩步地就朝主子跟前奔去,嘴上叫嚷着的慌亂好似天就要塌下來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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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不許你多嘴了。去請鳳夫人進來。”
推開廂房裏的幾扇窗子,龍顼霆銳眸朝向依舊不停地想要說些什麽阻止鳳家住進西院的龍桦,再次明白命令不許他再多言一句。
“龍大哥,這屋宇好漂亮,你該不會把自己的房間讓給我們吧?我們一家用不到這麽大的院子,随便住住就好的。”
攙着娘親讓龍桦領進了屋,鳳霁蝶一雙杏眸停不下地眨啊眨,窮目四下,不但擺飾華麗,就連桌上的水杯作工也細致得幾乎能透光了。這樣的屋子,她想恐怕就連在京城裏也沒有幾戶人家能有,于是趕忙表示不需要龍顼霆刻意讓出自己的房間。
“我的房間在東院,龍桦一家就住在南院的牡丹林旁。快讓你娘坐下歇息。”
沒有一貫的笑顏,但龍顼霆還是回答了鳳霁蝶的話,要她別多心,只管讓鳳夫人安心住下。
“哎呀呀!顼霆,幾年不見,怎麽回家不先去跟你爹請安?”
西院裏一個打扮雍容華貴的婦人走了進來,先是輕蔑地瞥了攙着娘親坐下歇息的鳳霁蝶一眼,接着便在臉上堆起了虛假的笑容轉向龍顼霆,語氣裏不着痕跡地怪罪龍顼霆不孝。
“杜夫人,幾年不見,別來無恙?”
一見來人,龍顼霆的俊顏更是繃得死緊,冷淡的響應好似冰霜能凍人。
“怎麽?還帶了丫鬟回來?嫌我們龍府下人還不夠多嗎?這小丫頭看來頂多十來歲;這個老媽子,看樣子也做不動什麽粗活兒,讓她們來這寶貝西院是要她們打掃嗎?”
随手抹了幾乎一塵不染的窗臺,杜夫人哂笑一聲,對于龍顼霆帶着丫鬟跟老媽子回府,還直接讓她們進西院,語氣是極盡睥睨、譏嘲之能事。
“杜夫人,我這琉璃苑裏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管了?”
銳眸掃向杜夫人,龍顼霆目光肅然,臉上依舊沒有半絲笑意。
“這幾年一直都是我在打理的,要不,你這寶貝琉璃苑恐怕早就雜草叢生了。還有,這西院也是。要不是我讓人特別細心照料,你娘生前最愛的那株桂花樹恐怕早成枯柴了。”
昂首闊步,杜夫人在氣派典雅的花廳內大搖大擺地走了起來,一會兒摸摸這,一會兒看看那,接着又往龍顼霆推開的窗外一指,指着一株生滿白色小花、正飄散清香的桂花樹,笑得好不得意。
“既然這些年是杜夫人自作主張,我就不道謝了。希望從今爾後琉璃苑的大小事杜夫人別再多此一舉的插手。”
杜夫人那樣肆無忌憚的談論他娘,讓龍顼霆怒火中燒,但他隐忍着怒氣,只是讓語氣冷到不能再冷,送客的意圖着實明顯。
多此一舉?他當她是為了他才來照料這琉璃苑的嗎?簡直是給臉不要臉的渾小子!
龍顼霆的話讓杜夫人的臉色再也好看不起來,心上不停地咒罵,卻連一點離開的意願也無,一屁股往檀木太師椅上一坐,對着鳳霁蝶招了招手道:“小丫頭,你要知道,到我龍家當下人可不是随便的。首先,沏茶就有講究,你先替我沏壺桂香龍井吧,桂花就用院子裏那一株。”
“我嗎?”
看着龍顼霆跟這位夫人一來一往的每句話都夾槍帶棍,鳳霁蝶一時回不了神,張望了四下,才發現杜夫人是在叫喚自己替她沏茶。
“霁蝶,我來就好。還有,這位夫人,我才是龍少爺的丫鬟,請別再把我妹子當下人,要茶,我來泡。”
才從馬車上捧着包袱、家當進屋,鳳绮霠剛踏進屋內就聽聞有人當妹妹是龍家下人,還要妹妹替她沏茶,于是她包袱一丢,怒目掃向說話的女子,出聲制止妹妹。
“還有一個?顼霆,我們龍家最不缺的就是下人,你怎麽一次帶三個回來?也罷,先沏壺茶來再說。”
眼前出現的女娃兒一雙不輸龍顼霆的銳利明眸讓杜夫人怔了一瞬,但旋即便巧妙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慌張,擺了擺手就要鳳绮霠去泡茶。
“龍桦哥,竈房在哪?我先去……”
“不許去。”
初來乍到,鳳绮霠自然不清楚上哪去煮水泡茶,只見她提起了茶壺,才一轉身,嘴上詢問龍桦的話還沒說完整,龍顼霆便一個箭步上前搶去了她手上的壺,臉上不帶一絲笑意,語調也冷得駭人。
“可是……”
回頭望了一眼指使自己沏茶的女人,鳳绮霠真覺得莫名其妙,但因為她從未見過龍顼霆如此的模樣,一時之間教她的語氣怔楞住,柳眉蹙起,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是我的丫鬟,只許聽我的。這個人什麽也不是,更是不許在琉璃苑裏發號施令。從今爾後,我不許你聽我之外的人的命令,明白嗎?”
一把将手中的茶壺摔向杜夫人腳邊,匡啷一聲,吓得屋內所有人面面相觑,卻只有龍桦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鳳绮霠怒瞪向杜夫人的眼神轉向龍顼霆。他那句“她是他的丫鬟”,讓她心頭一酸,不知怎地竟難受得好不是滋味。
“我什麽也不是?我可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你好歹也得叫我一聲二娘,什麽叫不許我在琉璃苑裏發號施令?”
音調顫抖,杜夫人明顯是讓差些砸上自己的茶壺給吓得慌了,但為了維持雍容華貴的姿态,她故作鎮定地指着龍顼霆,提醒他她的身份可是他的二娘。
“我不記得我曾那麽叫過你。你要當女主人請回主屋去,這個琉璃苑是我娘住的地方,尤其是這西院,請杜夫人別再來刀擾,琉璃苑不歡迎。”
冰冷一笑,龍顼霆的表情甚至比先前沒有笑意時還要駭人,他長眸斜睨,連正眼也不屑給杜夫人一眼,長臂一揮,要她離開,并且不許再來。
杜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整個人氣得差些沒有暈厥過去。
她怎麽也沒想到,當年讓她用心計弄出門的龍顼霆這些年來還當真闖出了不小的成就,回來之後非但不若她當初以為的會跪地求饒,反而逼人的氣勢更甚,更加睥睨她,連最起碼的顏面也不給了。
“好!我這就去同你爹說你這個不肖子忘恩負義!夏竹,我們回主屋去!”
起身提裙,杜夫人氣得咬牙切齒,呼喝貼身丫鬟跟上,那腳步飛快得幾乎像是落荒而逃。
“少爺,我們才回來就跟二夫人--”
見杜夫人怒氣沖沖快步離開,龍桦苦着一張臉,就怕主子當衆給了杜夫人難看,沒有臺階下只好去找老爺搬救兵的杜夫人,接着就要拿他們這些下人出氣了。
“你說什麽?”
帶着同樣一抹冷笑,龍顼霆一聽龍桦稱呼杜夫人為二夫人,目光旋即掃上他,沒讓他把話說完。
“那是你二娘?為什麽說她什麽也不是?不過就是泡壺茶--”
看不懂龍顼霆為何要對自己二娘出言不遜,雖然她同意那個二夫人是有些仗勢欺人,但她的确是來龍府當丫鬟的,只要那個二夫人以後別再當她妹子與娘親是下人,她聽話泡茶本不就應該?
“因為她什麽也不是。還有,不許再說要替那個人泡茶的話,以後你只許做我交代的事。”
沒讓鳳绮霠把話說完,龍顼霆甩動衣袖,似風一陣般離開了西院,臉上不帶笑,語調也冷得讓鳳绮霠覺得她從不認識他。
他的明确命令讓鳳绮霠心頭彷佛給什麽揪緊了一般。這一路上,不論是打從京城的相遇還是來洛陽的路上,她總是在心上抱怨龍顼霆臉上莫名其妙笑得她心頭小鹿亂撞的迷人俊笑,但,卻怎麽也沒想到,見到龍顼霆收起笑意命令自己,她心裏會是這般滋味。
在龍家安頓下來已過了一個半月,這其間,鳳绮霠的“分內工作”說實在的着實無聊透頂。
她一早起身,除了先上書房替龍顼霆研墨、開窗之外,就是将前一日各地商號送來的文件、賬目整理排序放在他的桌案上頭,接着就只是沏壺茶,一天的分內工作就只等着日落時為龍顼霆點燈了。
坐在竈房中,鳳绮霠支頤發楞。為了等沏茶的水煮好,她腦中思索着這一個半月來從龍桦那聽來的關于龍顼霆的種種。
原來,她們一家住的西院是他娘在世時住的地方。聽說從前龍顼霆除了打掃之外不許任何人擅入,卻沒想到居然讓她們一家住了進去。
而且,那個杜夫人居然是那樣過分,讒言讓龍老爺冷落龍顼霆與龍夫人,甚至于讓龍夫人臨終時孤苦一人……
“想什麽啊?”
竈上的水煮開了許久,鳳绮霠因為思索龍顼霆的種種而出了神,一時沒有注意,過了半晌才讓龍月華喚回了神思。
龍月華是龍桦的親妹妹,也就是龍家老總管龍柏的女兒,與鳳绮霠年齡相仿,這一個半月以來,除了龍桦之外,就屬她對她們鳳家最為照顧了。
“沒什麽。我在想,這個時間總是見不着少爺人影,泡的茶每回都冷了才見着少爺回來,不知道少爺是不是上主屋去了。”
一天之中唯獨這個時辰她找不着龍顼霆,因為龍桦也只有在未時之後會随同龍顼霆一同出門巡視商號,這讓她很好奇,是否龍顼霆每日都上主屋去找那個杜夫人的晦氣,因為若是她,可能也會如此。
“上主屋?除非老爺找,要不少爺死都不可能上主屋去的。你想知道少爺上哪去了?去東院旁的竹林裏看看不就得了?”
手腳利落地替鳳绮霠沏好了一壺茶,龍月華順手指了指東面竹林的方向,要鳳绮霠上那兒親自走上一趟。
捧接過剛沏好的熱茶,鳳绮霠恍恍然地眨着眼,瞅着龍月華臉上那朵意有所指的微笑,讓她一張小臉不知怎地紅熱了起來。
“誰?誰想知道……那……那個人去?去哪裏了。”
龍月華一句笑說她想知道少爺上哪去的話讓鳳绮霠紅着臉急着澄清,但她的慌亂與滿臉通紅和差些咬上自己舌頭的結巴反而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證明。
“是是是,你快替少爺送茶去吧,我去替你娘送藥。”
從來沒見過少爺對任何人像對鳳绮霠這般特別的溫柔體貼,就連龍桦都拍胸脯保證,他們少爺這些年別說是對女子溫柔了,他那副不論是誰都受不了的羅剎表情不知吓哭了多少欲攀親事的名門閨秀,唯獨對鳳绮霠,不知為何總是笑容滿面。
既然,就連跟着少爺一同出外多年的兄長都如是說,并且她也看出了鳳绮霠時不時便會看着東院的方向挑笑發呆,不是她心上想的那麽回事才奇怪呢。
“月華,我娘的藥讓霁蝶來拿就好了,你這麽多活兒要忙。”
讓龍月華推出竈房,催着要她快些去替龍顼霆送茶水,鳳绮霠的小臉更是紅燙得不象話了。為了掩飾自己不知怎地撲通狂跳的心兒,她于是話鋒一轉,要龍月華別忙着去伺候她娘。
“少爺說要讓霁蝶多看些書,況且,我藥都煎好了,只不過是順便送去,又不礙事。”
瞅視着鳳绮霠豔紅的小臉,龍月華笑得燦爛,打斷了鳳绮霠企圖岔開的話題,只差沒明白直言,這一切全是“少爺命令”,她怎麽敢違背?
“可是……”哪有丫鬟的娘受少爺照顧的?
打從自京城出發之後,這麽個疑問就一直盤旋在鳳绮霠心頭。
雖然龍顼霆對她偶爾有些過分,除了喜歡對她動手動腳之外,每回幫她還都會要求報償,害得她到了龍家之後第一個月的月俸只剩一兩;但,龍顼霆卻不知怎地對妹妹和娘親十足體貼,分明就是有差別待遇!
“那是因為你是丫鬟,鳳夫人跟霁蝶是我的客人。”
盤旋在心底的疑問,其實鳳绮霠早問過了龍顼霆,而他的回答總讓她一想起就氣得一肚子怒火難消。
他以為她想當她丫鬟?還不是他……
“快送茶水去。記得,東院竹林的北面有座小池塘,少爺應該就在那。”
見鳳绮霠還想要解釋些什麽,龍月華再推了推她,催促,完全沒興趣聽她明明是為了掩飾而嘴硬的借口。
“我……好啦!我這就送去,月華你別推我了。”
讓龍月華推着走,鳳绮霠心上的都嚷牢騷還沒能繞完一回,只能連聲應道,卻不知怎地,原只是随口一間龍顼霆的去向,但讓龍月華這麽一叮咛,她卻當真想上東院的竹林一回了。
捧着熱茶,鳳绮霠來到竹林,蹑手蹑腳地繞過突出的竹枝,提起羅裙往林子北面的小池塘而去。
原來,這竹林這麽大!
窮目張望,鳳绮霠實在訝異這走了半天還不見底的竹林,以至于差些沒讓腳底一枝剛冒芽的新竹給絆了一跤。
這一踉跄不穩,險些讓鳳绮霠打翻手中捧着的熱茶,還來不及驚呼,目光即讓倏然落入眼簾的畫面吓得目瞪口呆。
只見竹林一隅,一彎閃着光華的池塘畔,一條颀長人影luo着上身正在舞劍,劍鋒點劃破空,每一提劍都似虎躍龍騰。
精實的上身汗水淋漓,讓鳳绮霠驀地停了心跳,旋即心跳又莫名加速地在胸口下狂奔喧鬧。
天啊!她這是在做什麽?
目不移視地看了好半晌,一聲自頭頂飛過的鳥鳴聲拉回了她的神思,讓她羞得、慌得抛下茶壺,拔腿就往來時路跑。
耳畔風聲飕飕,鳳绮霠一張小臉卻感受不到風中涼意,只覺得一張小臉彷佛讓火燒着似的熱燙,并且她越是急着要自己一顆心別不聽話地狂奔亂跳,心卻是越跳越快。
怪了!她為什麽要逃?又為什麽要這樣臉紅心跳?
她又不是沒見過爹luo露上身,可為什麽見着龍顼霆舞劍,她的心就跳得這般飛快?
真是莫名其妙了!不過就是舞劍,況且,龍顼霆有的,爹不一樣也有?
一定是因為爹不會舞劍,一定是的!她會這樣一顆心跳得飛快一定是想到自己差些劈開霁蝶腦子的那件事!
她一定只是讓那兵器給吓慌了!若是她也學會舞劍,就一定不會這樣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了。
奮力拍打自己豔紅熱燙的小臉,鳳绮霠心上不斷地想要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自己這莫名的臉紅心跳,卻不論她怎麽努力,最終卻只能替這臉紅心跳下一個很薄弱的解釋--
她想要學劍!可能的話,她還想學別的,如此一來,她們一家就不用再害怕被人欺侮了。
是的!明天她再來,不管她得來多少回,總有一天她要讓自己不再因為害怕兵器、想起那一次的意外,并且不再這樣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
下了決心之後,鳳绮霠每日沏完茶,替龍顼霆送進書房之後便會蹑手蹑腳地來到竹林深處偷學龍顼霆舞劍,折竹枝揮舞,依樣畫葫蘆。
嗚?好痛!
竹枝甩上面頰,抽出一道淺泛瘀青的痕跡,紅腫了起來,鳳绮霠腳步打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擰起黛眉沮喪地瞪着自己一雙不聽話的腿。
看龍顼霆舞劍,分明就簡單得像是吃飯一般,怎麽她這雙腿卻像是彼此有仇似的,這半個月下來,讓她摔得屁股都快開花了,還因為這樣,她雙臂、身上皆讓這竹條狠抽出了好幾道瘀青,這下可好,臉上又多上了一道,到時候娘問起,她該怎麽說啊?
“我就說,我這林子裏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大只耗子。”
頭頂傳來龍顼霆的聲音,鳳绮霠還沒來得及擡頭,整個人便讓龍顼霆攬上腰,騰空一舉抱起了身。
“什麽耗子!我……我是來替你送茶水的!”
或許是因為天涼,在頭一回鳳绮霠闖竹林之後,龍顼霆就不再luo着身練武,才讓鳳绮霠那莫名的臉紅心跳不再那般劇烈,但此刻讓龍顼霆這突然出現又不由分說的将她抱起,她好不容易才逼自己習慣看着龍顼霆而不亂了套的心跳又不聽話地在胸口下狂亂了起來。
“哦?那茶水呢?”
看着她小臉上讓竹枝抽出的那道瘀青紅腫,龍顼霆眉心一顫,心頭莫名一縮,順着鳳绮霠的話問。
“茶……”
糟了!她怎麽會被發現的?況且,說這什麽鬼借口!她早把茶水放進書房了,哪來的茶水可送?
環顧四下,支吾其詞,鳳绮霠額上泌出了幾顆冷汗,心上豐騷不斷繞着,怪自己怎麽會如此不當心。
“該死!你這林子裏真有耗子!我才放在那兒過來撿一柄竹枝,茶壺就給耗子搬走了。”
在龍顼霆熾熱的目光凝視下,鳳绮霠慌得口不擇言,這麽一番耗子偷走茶壺的胡話說得是一點也不心虛。
“所以,也是那只耗子害得你這臉上給竹枝抽傷了?”
捧起鳳绮霠的小臉,聽着她嘴上說出的荒謬借口,龍顼霆着實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當真以為她這大半個月以來在竹林裏又摔又叫的,他一聲也沒聽見?
“是啊,就、就是。”
凝視着龍顼霆,鳳绮霠的心跳飛快,一顆心幾乎要沖口而出了,慌得她只好咬上唇閉上嘴,好不容易才把最後兩個字從齒縫間擠出來,別開目光,不讓自己與龍顼霆四目交會。
“那我怎麽聽霁蝶說,你身上到處都是傷?難不成每天都有耗子追着你打?”
從懷裏掏出一珠光白玉盒裝的傷藥,龍顼霆小心翼翼地替鳳绮霠小臉上的傷痕上藥,就怕弄痛了她。
“那……是因為……我那一天在曬棉被,結果棉被太重,讓那些竹竿什麽的一古腦兒全往我身上壓才會……”
耗子的瞎說實在掰不下去,鳳绮霠于是拿出她唬弄娘親的說詞,謊稱自己身上的傷全是因為曬棉被時棉被太重壓倒了曬衣竹竿打上了她所致,卻不知怎地這一番本該振振有詞的說詞卻随着她愈漸強烈的心跳聲而莫名微弱下來。
“哦?是誰那麽大膽?我不是說過,你只許做我吩咐的事,誰讓你去曬棉被的?”
挑起了眉,難得看到鳳绮霠心虛的模樣,龍顼霆的唇角因而微微地暈開了一朵淺笑,順着她的話開始找碴。
“那個……是……啊呀!算了!我就是來學你舞劍的,不行嗎?”
眼神飄忽,言語支吾不出個所以然,鳳绮霠緩緩瞥向龍顼霆,就怕自己再胡謅下去會害人受累,于是籲了口氣,幹脆坦白承認自己之所以在這裏并不是來送茶水,而是來偷學劍的。
“不行。”
替鳳绮霠上完藥,龍顼霆雙臂往胸前一環,這兩字不假思索地便脫出了口,而這兩字也牽動他唇角的笑更加迷人。
“不……我就偏要學,你能奈我何?”
挺起胸脯,鳳绮霠怒目瞪向龍顼霆,明白地挑戰不管他說什麽她都不放棄要學會保護自己與家人的劍術。
“說什麽也要學?”
龍顼霆明知故問,其實他早發現了她。這些日子以來他舞劍的速度都是由慢漸快,目的就是要讓她偷學,只是她這回傷了臉,讓他再不能裝作不知情了。
“是啊!難不成你能逼我忘掉?”
她好歹也依樣畫葫蘆地比劃了大半個月,龍顼霆一句不許,難不成能逼她把記起來的東西給全忘了?
“那一個月學費二十兩,這個月的先讓你欠着。”
揚起笑意,龍顼霆眄視着鳳绮霠臉上那不服輸的挑戰,居然一口答應要教她練劍,只不過一個月學費要價二十兩。
“二十……你錢鬼投胎的啊?再說,我哪來二十兩給你?我欠你的那些銀子,你一句嫌麻煩要我湊齊八百兩再一次還清,讓我一毛都還沒清償,這一回該不會又挖個洞要給我跳,讓我債臺高築,一輩子離不開你龍家大門吧?”
龍顼霆常有的莫名其妙行止雖然她已然習慣了,但對于他動不動就向她要求幫助的代價,她是怎麽也不能接受,感覺自己沒得選擇的只能一再被他訛詐。
“這二十兩,我不要錢。”
早料到了鳳绮霠可能會對自己破口大罵,但龍顼霆臉上的笑卻不減反增,并且言明就算鳳绮霠有本事付這二十兩,他也不要。
“不要錢?那你要什麽?”
他還想怎麽樣?她都已經成了他的丫鬟了!
“我要你替我釀酒。”
原本已不再堅持定要鳳绮霠釀酒的龍顼霆,這幾個月以來陸續接手家裏的事業,又在前些日子得到了探聽許久、總算有了關于鳳薔雩的消息,于是要鳳绮霠釀酒的念頭再次躍上腦海。
“我不要!”
又是這樁!這個人怎麽就是不死心?
“今早,長沙傳來消息,鄭員外那批酒還沒進湖南就給劫了。我想,你們離開了京城,薔雩若是要找你們,只怕有困難,不如你釀了酒,經由我龍家讓新釀的鳳家酒聲名遠播,好使薔雩知道你們一家在洛陽?”
知道以鳳绮霠的個性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于是龍顼霆只好把要她釀酒的原因告訴鳳绮霠,讓她為了能一家團圓而應允他的要求。
“劫……”
又是土匪搶劫,這回還是連她妹子……
“要是我替你釀酒,你保證教我學劍,還能用我釀的酒找回薔雩?”
眼前突然一陣金星狂冒,鳳绮霠好不容易撐住沒讓自己往後倒去。想起爹親,想起爹過世之後她們一家受人欺淩,又為了龍顼霆說釀酒可以讓妹妹找着她們,鳳绮霠這回只能抛開自己的堅持,昂起頭迎視龍顼霆,要他保證絕對要教會她不讓人欺侮的身手以及盡全力尋找大妹的下落。
輕點了點頭,龍顼霆迷人的笑着,當鳳绮霠這句話是允諾了要替他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