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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幾乎立刻就亂了起來。陸志峰的指責, 陸遠衡的氣憤,陸元和陸明的争辯, 陸秦在這樣的場景裏,慢慢退到了牆邊。
這都是他的親人,這都是跟他有血緣關系的人,可他覺得卻如此的猙獰與陌生。
他看着他們争吵, 看着陸遠衡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看着陸元和陸明指責陸志峰才是要動手的人, 然後聽見陸志峰拉出他來當擋箭牌,告訴對方自己一直和陸秦在說話, 沒時間來指揮這種事,然後他說出了個最關鍵的地方——這保姆是陸遠衡請來的。
陸志峰冷笑道, ”當初我派了人請了保姆,大哥你嫌棄不夠好, 害怕我動手腳, 于是自己也派人還換了保姆。怎麽一出事, 你請的保姆都賴到了我頭上。大哥你們真是反正都有理啊, 爸爸都這麽大年紀了, 你們能不能對他好一點。這事兒我一定要報警。“
兩邊又吵鬧起來。
然後病房的門開了, 為首的醫生還想說點什麽,陸秦比了個噓的動作,然後小聲跟醫生說,”沒事了吧。“醫生顯然對此有點見多了——縱然是vip,可久病床前無孝子, 鬧騰的也不少。他很是識趣地小聲說,”沒事了,發現的很及時,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
陸秦就問,”我可以進去了嗎?“
醫生點頭,”可以。“
陸秦就往後看了一眼,那邊還在說着,似乎陸志峰已經要打電話報警了。他們都集中精力在處理那件事,沒人注意到老爺子這邊,陸秦也沒吭聲,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老爺子還是原先的模樣,躺在那裏靜靜的,似乎壓根不知道,他已經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回了。陸秦看着他,心裏只覺得有很多話要說,他想問問盛家的事兒,想說你看看你養出的這些兒子,還想說爺爺啊,為什麽人生這麽難,會有這麽多的不可以。可這些話到了嘴邊,便再也說不出了,他能對一個昏迷的差點被某個兒子弄死的老人說什麽?
他嘆了口氣,低頭去給老爺子将被子蓋好。就在這個剎那,一雙手猛地抓住了他。陸秦幾乎是吓了一跳,連忙低頭看,忍不住就叫了出來,”爺爺。“
老爺子的手的的确确抓在他的手腕上,牢牢的。陸秦只覺得呼吸沉重起來,他爺爺這是……醒啦。他不由去看向了老爺子的臉,果不其然,卻不知道何時老爺子已經睜開眼睛了。
陸秦幾乎是下意識的叫了一聲,”爺爺,你醒了,我是陸秦啊。“
老爺子的眼睛如同他記憶裏的一般,即便這三年都躺在床上,即便他已經很久沒睜開,依舊炯炯有神。他壓根不似一個剛剛從沉睡中清醒的老人,而好像什麽都知道,他即便身體虛弱,聲音也很小,可卻給陸秦一種大局将定的感覺,他說,”我知道,乖孫,外面怎麽樣了?“
陸秦畢竟不是孩童,那句怎麽樣了讓他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他爺爺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老爺子在睡夢中,恐怕都是一直清醒的,他只是不能睜開眼說話而已。
陸秦就說,”剛剛您的氧氣管被拔了,大伯他們正在找兇手。“
老爺子就微微嘆口氣,”找兇手找的連親爹都顧不上了?“他擡擡手拍拍陸秦的胳膊,“他們怎麽說的,你給我重複一下。“
陸秦第一反應就是老爺子恐怕也在猜是誰動手——那個保姆只是表象,背後的人是誰,恐怕要判斷一下。
陸秦雖然第一反應就是陸志峰,可此時顯然不是說話的時候,而且,他的爺爺也不是聽這些的人。陸秦就把從兩個人接到電話一直到他進病房的事兒全說了。然後就瞧見老爺子哼了一聲。
老爺子的怒氣陸秦是見過的——雖然從小沒在他身上發過,可他知道,這是生氣了的意思。顯然是對陸遠衡和陸志峰兄弟都不滿了。他就說,”我叫他們進來吧。“
誰料老爺子卻拽住了他的手,緊接着就問了一句,”乖孫,你頭發怎麽白了?出什麽事了?怎麽就來看我兩次?你爸爸對你還不好?“
這麽一問,陸秦就有點眼酸了。爺爺是除了盛明煦外,第二個真的一眼就看出他頭發有問題的人。他摸摸頭說,”沒事,染的。“
這話自然騙不了一個了解他的老人,可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老爺子就拍拍他手說,”爺爺醒了,以後沒人敢欺負我的乖孫了。“陸秦瞧着這個即便剛剛提起兩個兒子都面色不善,可此時跟他說起話來卻無限溫柔的老人,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緒。
老爺子再神通也不知道陸秦心裏想的什麽,只當他是因為自己醒了太激動了,也沒在意——畢竟,他很是知道自己那兩個兒子的德行。他溫聲對陸秦說,“有電話嗎?“
陸秦自然點頭,”有,有!“
老爺子就說,”給你吳叔叔打個電話,號碼是XXXXxxx,告訴他我醒了,讓他帶人來。“
陸秦知道吳叔叔,是他爺爺的心腹。今年他從少管所出來就沒見過這人了,顯然是陸志峰上臺後已經被換了下去。
老爺子這是先把自己人叫來了?
老爺子倒是不瞞着他,他瞧着陸秦撥手機,就跟他說,”乖孫,有人要爺爺死,這兩個兒子,爺爺都不敢信啊。作孽啊,這都是報應啊。“
陸秦看他一眼,只瞧見老爺子滿臉的痛苦,他張張嘴,可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說,這不是說的時候。恰巧吳叔叔的電話接通了,他立刻按着老爺子的說法說了,就聽見吳叔叔中氣十足的說,”我知道了,告訴老爺子,我很快到。“
等着電話打完了,老爺子才沖着陸秦說,”去,把那群小兔崽子們叫進來吧,告訴他們,我已經醒了。“
陸秦看了老爺子一眼,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外面顯然還在繼續,陸秦推門出去也沒人注意到。陸秦只能喊了一聲,”爺爺醒了。“
一句話落,開始大家都沒注意,顯然沒人反應過來。他們還在說着,直到陸秦又喊了一聲,”爺爺醒了,讓你們進來!“外面才陡然安靜了下來。
陸秦親眼掃過這些人的面容,他的大伯,爸爸和兩位堂哥臉上全都是狂喜的表情,這些人真是太能耐了,表情上完全沒有一絲漏洞,幾乎是同時拔腳向着病房跑過來,唯有陸明回頭喊了聲,”看住保姆。“
陸秦才看到那個保姆的表情,他的臉是慘白的,身體在瑟瑟發抖,比剛才更厲害了,顯然,他從沒想過,老爺子有醒來的時候。他這是在害怕。
無論如何,這人也不能逃脫。陸秦看着不放心,幹脆讓人也推着保姆進了病房,然後又叫來了醫生。然後等他進門就發現,爺爺身邊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陸遠衡直接跪在了床前,抓着爺爺的手一邊叫着爸爸一邊哭泣着,陸志峰則冷靜的多,在床的另一邊噓寒問暖,”您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陸秦,“他這時候指揮起陸秦來了,”叫醫生了嗎?“
他們吵吵嚷嚷,他們喜極而泣,看着仿佛都跟孝子賢孫一樣。等着醫生過來了,也不曾願意離開半步,只是一個個都在病房裏看着,等着醫生說沒什麽事的時候,又一個個的高興壞了。好像剛剛的劍拔弩張都不存在一樣。
還是老爺子打破了這種虛假的氛圍,他冷聲問了一句,”氧氣管的事兒,你們商量半天,連我都顧不上了,找出兇手了嗎?“
屋子裏頓時靜了下來,就聽見老爺子的不大卻威嚴的聲音,”真是歲數都長到了狗身上,沒找到就安靜的去找,吵吵嚷嚷,陸家的臉都被你們丢光了。我創下這番家業,就是為了讓你們這麽糟蹋的?“
他這話一出,別說陸遠衡了,陸志峰都把腦袋低下了,認錯道,“爸,是我們想的不周到,我們做錯了……“
老爺子沒接話,接着問,“那吵了半天,找到什麽線索了?”
這話一提,若是在外面,兩邊人自然是各有道理。可如今在老爺子面前,在這個家族的創立者面前,誰敢相互指責啊。頓時就沒了音,屋子裏靜了下來。
還是陸遠衡想了想說,“爸,我們還在問。”
老爺子看了他們一眼就說,”問個頭,少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別以為我躺在這裏就什麽都不知道,這三年來誰經常來,誰不來,誰在我跟前說過什麽我都知道。亂啊,我真沒想到,沒等我死,你們就能亂成這副模樣。你們不就是相互懷疑嗎?好家夥,我造孽生了你們這群混賬玩意們,個頂個都想弄死我是吧。“
這話一出,陸志峰和陸遠衡幾乎是立刻跪下了,“爸爸,我們沒有……”
說話間,就聽見門口有響動,很快就有人敲了門,然後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推門而入,他一進來就誰也不顧,沖着老爺子直接來了句。“董事長,我來了。”
屋子裏陸遠衡和陸志峰的臉色都難看起來,這人便是老爺子的心腹吳成飛。
就見老爺子點點頭說,“那個保姆你帶回去好好問問。”
這話一出,陸志峰和陸遠衡都開口反對——吳成飛這個人跟狐貍一樣,什麽人落在他手中,都會露出馬腳來的。
陸志峰說的是,“爸爸,你這是不信任我們嗎?我們可是您的親兒子。這種事交給我們就行了,不用麻煩吳先生。”陸遠衡則說,“爸爸,這事兒不應該私了,應該報警,否則太猖狂了。”
老爺子看他們一眼,哼哼笑了一聲就說,“就這麽定了,這事兒不用你們管。你們好好想想這三年都幹了什麽,明天早上彙報給我。記住,我就給你們一次說實話的機會,都滾吧。”
老爺子向來獨斷專行慣了,他醒着的時候,陸遠衡也不過是二把手。此時他發話,誰還敢不從?一群人立時閉了嘴,老實的挨着出去了。老爺子這顯然是要和吳成飛說說這三年的事兒,不需要任何人打擾,陸秦自然也不會守在這裏,跟着出去了。
出去後他才發現,吳成飛說是帶人來,可真是帶人來了,這會兒門口又換了一群他不認識的人。顯然是老爺子誰也不相信——這恐怕是陸遠衡和陸志峰都沒料到的。
等到了樓下,就有人叫陸秦一起走——他不會開車。
陸秦就擺擺手說,“我溜達一會兒,你們先走吧。”
這會兒無論是陸志峰還是陸遠衡父子們都需要回去商量對策,來應對明天的彙報,沒人有時間管他。他說不跟着,就很自然的開車走了。
陸秦一個人,只覺得心裏憋得上。他發現實際上他的前十五年看起來挺中二的,似乎經歷了不少,其實簡直是個傻白甜。爺爺,大伯,還有他爸,他們個頂個的戴着假面具,他居然都不知道。他真是太讨厭這樣的環境了,他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裏了。
可去哪裏呢?陸秦無緣無故的就想到了盛明煦。
可顯然,他不可能半夜打個飛的去見他的,明早顯然家裏一堆事,他趕不回來。可他真想跟這個人在一起啊,什麽都不用幹,只要看着他就可以了。
陸秦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終揮手打了輛車,去了盛明煦在北京的住處——見不到,去他住的地方走走他也高興,總比回那個家強。
他知道可能有人跟蹤他,可無所謂啊,誰還能管他去個空房子裏咣當咣當。
夜裏的北京一點都不堵車,車子很快就到了小區,陸秦在這裏是耍過陸家三少威風的,保安很快就放他進入,他進了樓道的大門,上了電梯,最終停在了盛明煦住的那一層。他走出電梯,左右看了看,沒有任何人,他幹脆走過去,直接坐在了盛明煦的大門前,靠着了。
那感覺,就好像靠在了盛明煦的身上,而不是剛剛那樣,陷入在了陸家的泥潭中。
大概是一系列的事兒太累了,大概是盛明煦已經厲害到可以安神,陸秦很快就睡了過去。
早上,半夜裏趕回北京要參加個活動的盛明煦難得起了個大早,準備第一次下樓跑跑步——他最近身體太差了,需要鍛煉一下。結果一開門,一個人就撲騰一聲滾了進來,盛明煦吓了一跳,還以為是尾随進來的粉絲。
結果就瞧見那個人揉了揉腦袋,呲牙咧嘴的擡起了頭,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在盛明煦驚訝的目光中,他的那張臉迅速從疼痛難忍切換到了驚喜異常,好像直接就騰空跳了起來,沖着盛明煦撲過來,“你在啊。”
盛明煦被抱了個滿懷,一時間腦子都短路了,“我一直都在啊,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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