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入學考試

傍晚時分，完成日常跑腿任務的大魔王，提着兩大袋子零食，悶悶不樂地換上毛茸茸的綿羊拖鞋（唐冰說只剩這最後一雙備用拖鞋了），踏上光可鑒人的客廳木地板。

“回來了？”落地窗邊的黑色躺椅裏傳來男人慵懶的問候聲。

“嗯。”路德維希走進廚房，将零食放在專門用來儲藏食物的大櫃子裏，塑料袋被他弄得飒飒直響，這櫃子裏已經快要塞不下吃的了，唐冰又不吃，又讓他買這買那的，不知道什麽毛病。

不，不對，路德維希，你明明是幹脆利落的人，自從來了人界之後，內心活動之豐富堪比青春小說男主角，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人界有奇怪的磁場，會同化所有外來者嗎？路德維希暗暗心驚。

散漫的腳步聲響起，身穿深藍色長款睡袍的唐冰出現在廚房門口，路德維希回過頭，正看到他打呵欠的模樣。

人類社會的結構真的很奇怪，像是唐冰這樣足不出戶的弱小者，每天無所事事不務正業，卻占着豐富的社會資源——只是因為唐冰有厄運體質，所以就要這樣供着他嗎？事實上，在妖魔界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殺了他。

少年魔王眼中一閃而逝的煞氣，落在唐冰眼中。唐冰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今天感覺怎麽樣？”

“嗯？就那樣。”路德維希把櫃子推上。

“習慣人界了嗎？”

唐冰不問還好，問了路德維希就來氣：“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話，何必裝着關心的樣子來問？”

唐冰笑了：“我怎麽不相信了？”

“唐曦都告訴我了，你們這裏的書寵，降生之後會有自我認知障礙。”路德維希轉過身，漆黑眼眸直視唐冰，“你對我的身份，一點都不意外，因為你覺得，我說那些話，也是出于書寵的自我認知障礙。”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唐冰淺藍色的眼瞳中并無異常，仍是淡然含笑，路德維希竟看不出他有沒有心虛，這個家夥……

“算了，随便你信不信。”路德維希穿過廚房，從唐冰身邊穿過，他微微側頭，“我決定去書寵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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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冰垂目，客廳燈光斜落下來，将路德維希的臉龐輪廓映襯得更加立體，此時，少年魔王正擡頭盯着他，墨色眼瞳中帶着點小倔強，淺色的軟唇緊緊抿着，這樣呼吸之間便可相觸的距離，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啊。

“？？”路德維希感到氣氛并不如他預想中那樣劍拔弩張。

“好啊，”唐冰微笑，“既然決定去，就要全力以赴，從明天開始，我來輔導你。”

“啊？”路德維希一怔。

“入學考試，必須通過。”

入學竟然還有考試？？這是考試大陸嗎？？

夜晚，城市的燈光投影在玻璃上，路德維希站在窗邊，回想他在《大魔王與小王子》中看到的情節。

大魔王是一個學渣，小混混式的的人物，經常在背街小巷裏打群架，被稱為“垃圾巷的大魔王”。

小王子則是個學霸，經常被大魔王嘲為“乖寶寶”，不過，到了要考試的時候，大魔王還是會乖乖地夾着尾巴去求小王子給他遞紙條。

路德維希一直覺得這個情節不太真實，大魔王那麽傲氣的人，怎麽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就去求小王子呢？大魔王的面子往哪擱？可見作者對于大魔王這個人物設定的把握，還是很不穩定的。

而這個時候的小王子，也特別壞，完全崩掉了乖寶寶的人設。

“叫哥哥，就給你傳紙條。”小王子從作業本上擡起頭，眼睛裏含着笑意，笑吟吟地望着大魔王。

“你！”大魔王怒，“找揍嗎！”

“叫哥哥，”小王子的笑容不改，“要不然，這學期的作業都不給你抄。對了，繼續不及格的話，你要被退學了吧？”

“……”大魔王瞪着小王子看了半晌，嘴唇嗫嚅了一下。

“聲音大一點，聽不到。”

“你是不是想死！”

路德維希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這該死的情節看來不是随便瞎編的，還是有一定真實依據的。

誰能想到，書外的大魔王，也被各種考試給難住了呢？

不知為何，路德維希腦海間浮現出一個影像，穿着深藍色睡衣的男人從辦公桌前擡起頭，修長的食指有節奏地輕叩着桌面，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叫主人，我就幫你通過入學考試。”

“……”

路德維希感到一陣惡寒。

“叮咚~”

ID手環突然一響，路德維希碰了一下投影開關，一條熒光藍色的消息浮現在手環上方的虛空中。

馬隆：^(*￣(oo)￣)^主人叫我去參加入學考試，完蛋！！

路德維希：……

差點忘了，白天這個家夥剛加了他的“社交賬號”。

馬隆：^(*￣(oo)￣)^求罩啊，路哥！

路德維希：……

馬隆：路哥什麽時候參加考試？時間定下來也發我一份呗！

馬隆：對了路哥，我還沒問過你的技能是什麽哪！還有你的主人是誰？？

馬隆那邊不停地嘚啵嘚，路德維希擡手關掉了投影和消息提醒，房間又恢複安靜。

淩晨三點半，萬籁俱寂。

這是中心醫院最安靜的時候，甚至連空調嗡嗡嗡的震動聲都消失了。

突然，通往急救室的燈光默然亮起，隆隆的病床滑輪聲震鳴起來，一隊值班醫生和護士匆匆地推着一張病床，向急救室奔去。

呼吸器、輸液管、指脈氧以及各種維持生命的儀器挂滿病床，堆起的被褥間，有一個瘦脫了形的病人，已經難以分辨他本來是什麽樣子，剃光頭發的後腦陷在枕頭裏，眼窩深陷下去，薄薄一層眼皮覆蓋着一動不動的眼球，顯得了無生機。

沒有一個親屬或朋友在旁。

病床推進滑動門，手術燈亮起。

走廊另一端，轉角處，慘白的燈光自上方傾瀉而下，落在一個留着黑色長發的青年身上。

他的相貌清俊秀美，周身透出含蓄內斂的氣質，如絲緞般漂亮的長發一直垂到臀部，看氣質不像是現代人。

他雙手交握，右手拇指的指甲用力摳進左手手背，不知不覺間，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個個青紫痕跡。

“阿聿……”

夜晚是不公平的。

對于不幸的人，它是如此漫長。對于幸福的人，卻如此短暫。

路德維希一覺睡到大天明。

因為離天比較近，所以房間裏亮的也比較早。

雖然身為魔力強大的大魔王，路德維希并不需要通過一定時長的睡眠來維持身體機能正常運轉，但是，他卻特別喜歡睡覺，尤其是來到CA大陸之後，身下墊着的從妖魔界凹凸不平的石頭床變成柔軟得像是浮在雲朵裏的KINGSIZE大床後，大魔王的睡眠時間就越來越長了。

睡醒之後，腦袋有一段時間的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你醒了？”床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帶着笑意的聲音。

路德維希一個骨碌爬起來，眼眸如黑曜石般閃爍着漂亮的光彩，警惕地望向床邊，唐冰今天換了一身黑色的休閑襯衣，胸口處松散随意地敞開着，露出白得刺眼的皮膚和肌肉輪廓。

足不出戶的結果，路德維希暗想。

“睡得可真晚啊，”唐冰笑道，“還是你太過信任我，覺得一定可以通過考試了？”

“……”

“給你十分鐘時間洗漱吃早飯，完事之後到我書房來。”唐冰斂起笑容，前一刻還是和煦春風，下一刻就變成凜冬霜雪。

十分鐘後。

唐冰坐在他那張寬大到能并排躺下三個成年人的黑色辦公桌前。

“坐。”唐冰将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摘下來，放在一邊。

路德維希盯着唐冰的眼鏡多看了兩秒，才在沙發椅上坐下。

“怎麽？眼鏡好看麽？”唐冰笑着問道，将手邊的資料整理了一下，厚厚一沓，摞在桌前。

“還行。”路德維希答道。因為妖魔界幾乎沒有妖怪戴眼鏡，只有研究魔藥的巫師才會在鼻梁上架一副水晶鏡片，所以，在他們那裏，戴眼鏡意味着肚子裏壞水很多，一言不合就會在你飯裏下藥那種……陰險的氣質。

看到路德維希警惕的小表情，唐冰笑而不語，他從桌前站起來，來到路德維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你知道人類最偉大的發明是什麽嗎？”唐冰問道。

沒想到開場是這樣的問題，路德維希略微思索了一下：“書寵？”

“是游戲。”唐冰道，“所謂游戲，就是不牽扯到現實的一種角力，在這裏，人們可以将智慧和力量都發揮到極限，而不必承擔角力失敗帶來的毀滅性打擊。”

“和入學考有什麽關系？”

“放任情緒和想象力進行游戲，從而創造出虛拟的世界，不管它的外在體現是小說、戲劇、影視、漫畫，還是其他什麽，這是人類獨有的一種創造活動，而世界建造者協會，你可以理解成為創造這些虛拟世界的人，集合在一起的組織。”唐冰說道。

“嗯……”

“既然如此，你應該發現了，這裏的虛拟世界，和真實世界是不同的，真實世界無序混亂、充滿繁雜的細節，虛拟世界卻是秩序井然的，至少，在掌握它的秩序的人眼中，它是非常規律的。”唐冰微笑道。

“所以呢？”

“既然規律，就可以預測，就算沒有看過那些作品，也沒有關系。”

“你能猜到考試內容？”

“差不多，你去把桌上那一沓紙的最上面一張拿過來。”唐冰道。

真是愛使喚人……這樣想着，路德維希站起身，把桌上的紙取來。

“來，坐我這邊。”唐冰拍了身側的沙發扶手。

“？？”那麽小的沙發，根本擠不下兩個成年人吧？

雖然說如此，但畢竟能夠預測考試內容的人最大，路德維希還是照做了。

“雖然新的虛拟世界每天都在被生産出來，但是，能夠成為教學範本的還是老作品，書寵學院的入學考試，就是從這些老作品之中提取難度不大的原生世界來布置任務。”唐冰的手指在紙上一點，白紙黑字已經清晰地寫出那些備選範圍內的作品的名字。

“嗯。”路德維希感到終于進入正題，也聚精會神地聽起來。

“虛拟世界主要分為原生世界、扭曲世界和遺失世界三大類：原生世界，是完全受到作者控制的、健□□長的世界，也就是入學考試會選擇的世界，安全級別和穩定性很高，所以，你只要戴好你手上的ID手環，就可以随時和我聯絡。”

路德維希想，果然是像馬隆說的那樣，書寵其實并不需要動腦子，只要按照世界建造者的場外指導來辦就好了。

“不過，為了防止書寵偷懶，考試規定，最多場外求助三次，剩下的路都要你們自己去走。”唐冰笑道。

“……”感覺馬隆完了。

“統計歷次考試的概率，這一次被抽中概率最大的是這三部作品——當然，就算抽中的不是這三部，我稍後會教給你一些套路，萬變不離其宗，不管遇到哪部老作品，你也不用慌——這三部作品，分別是劇情流的《清河》、種田流的《鄉下小魔物》以及狗血流的《長相思》。”

路德維希低頭看去，見到紙上最前面寫着這三部作品的名字和作者。

《清河》遠道而來、《鄉下小魔物》日出桑、《長相思》李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