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扭曲世界

唐冰叫唐曦帶着洛蘇去他的房間, 之後扭過頭對路德維希說：“跟我上一趟天臺。”

上天臺，那就是有話要說了。

高處的風很大, 視野開闊, 可惜不能久待。

唐冰望着遠處CA大陸的地平線，問：“你沒有告訴洛蘇，你的真實身份吧？”

“沒有。”路德維希回答。

“很好, 不要告訴他，這個秘密，除了你我, 不能被第三個人知道。”唐冰說道。

“嗯。”路德維希知道唐冰一向謹慎。

“還有, ”唐冰回過頭, 臉色不是十分好看, “別人叫我唐先生也就罷了，你剛才為什麽叫我唐先生？”

路德維希一愣，剛才順着洛蘇的話就說了下去, 倒是并未在意稱呼問題。

“你沒意識到？”唐冰觀察着路德維希的表情，發現後者有點呆時，他心裏才不那麽緊繃了。

“嗯，有什麽不同麽？”

“當然。”唐冰說，“稱呼，是表示遠近親疏的，是人類社會的一種基本常識，你要觀察人類社會，自然要了解這個入門級別的知識。尊稱通常意味着, 你們的輩分有差異，或是比較疏遠，而單叫姓或單叫名，則意味着你們之間的關系比較近。”

“比如你叫我小路？”路德維希自語，“可我并不姓路……”

“你的名字……比較特殊。”唐冰說道，“這個我們先暫且不提，比如我吧，你可以叫我小唐，但是我又比你大，所以你應該叫我小唐哥。”

“小唐哥……”路德維希乖乖地學着叫了一聲，唐冰頓時心花怒放。

但他不動聲色，繼續說道：“當然，等到我們更親近的時候，你也可以用其他方式稱呼我。”

“是什麽？”路德維希望着唐冰。

本來想調-戲一下路德維希，作為他剛才胳膊肘向外拐的小小懲罰，面對路德維希此刻單純而毫無雜念的目光，唐冰反而有些調侃不起來了。

“你希望我用更親密的方式叫你？”唐冰貼近路德維希，一手扶在他身後的欄杆上。

路德維希盯着唐冰看了一會兒，唐冰幾乎能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看到自己局促不安的模樣，終于，路德維希說話了：“會斷的。”

“什麽？”唐冰沒反應過來。

“欄杆。”路德維希說。

唐冰想起來自己第一次和路德維希上天臺時，曾經告訴他，他不敢靠着欄杆，因為他的厄運體質，會導致欄杆出問題。

“……”理智促使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并且向後退了一步。

路德維希卻微微地揚起嘴角：“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唐冰一瞬間有種被什麽東西擊中心髒的錯覺。

他想把這個在夜色裏星光下對他微笑的男孩抱進懷裏，雖然，每一次遇到危險，都是路德維希抱着他逃命。

但是，路德維希的肩膀看起來那麽瘦，一路孤孤單單地走到他面前來，讓他三番兩次忘記要保持理智，明明可以更快更好地解決問題，他卻在行動中走出了許多不需要在那裏浪費時間的彎路。

路德維希會是那個人嗎？

他不知道，但是，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他在意路德維希，并不是因為路德維希和那個人像，而是因為，路德維希就是路德維希。

洛蘇住進唐冰家裏之後，才發現唐冰的怪癖不是一般的多，他喜歡早晨四點多的時候起來寫東西，寫完了再回去睡覺；喜歡像模像樣地把三個書寵召集到一起吃早餐、吃午餐、吃晚餐，雖然書寵并不需要吃飯；喜歡幹淨，特別幹淨，自己獨自用一個浴室，平時連打掃衛生都不許別人進來幫忙的，他的卧室更是419層的禁地，連唐曦唐曜兩個人都沒有進去過。

“喂，小路哥，你說唐先生不會和藍胡子一樣吧？”洛蘇是個好奇寶寶，逮着機會就問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正在鼓搗ID手環，他新發現了一個匿名論壇，每天在上面刷婆媳大戰、婚戀八卦、飯圈撕逼帖子，來增長他對人類的更多認識，怎麽說，人類真是一種不管什麽話題都能吵起來的神奇物種啊。

“藍胡子？”路德維希擡頭看洛蘇。

洛蘇知道路德維希的知識結構異于常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提取《大魔王與小王子》這本書的關鍵詞時，提到了大魔王的“文盲”，所以他也沒有多做懷疑，而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一事實。

“對啊，藍胡子就是一個可怕的怪蜀黍，他很有錢，住在一座城堡裏，他一直單身，嫁給他的那些女人們，都沒有人知道下落，直到他的新任妻子來到這城堡裏，藍胡子叮囑她不要去地下室，她趁着藍胡子外出，忍不住去了地下室，你猜怎麽着？”洛蘇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地下室裏全是血池啊，藍胡子的前任妻子們的斷肢殘軀抛了一地！”

路德維希皺了皺眉：“唐冰不是那樣的。”

“哈哈，我知道，其實只是開個玩笑，但你們都沒有進過他的房間，你們都不好奇嗎？”洛蘇一手撐着下巴，揚着小臉瞅着路德維希。

“不好奇。”路德維希說。

“哦……”

比起唐冰的獨來獨往、神神秘秘，路德維希則是一個生活中有點無趣的家夥，要說把他放在虛拟世界裏，看他在槍林彈雨中如入無人之境，那倒是一種不錯的視覺享受，可是，在平淡如水的現實生活中，與他朝夕相對，就有點無聊了。

本來洛蘇還想叫上路德維希一起去唐冰房間看一看呢，結果路德維希壓根就不配合他。

那就只能找點別的事兒了……

“你會玩游戲嗎？”洛蘇問，“那種角色扮演游戲。”

“……”

看路德維希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會玩了。

“你的關鍵詞裏好歹有大魔王，怎麽能連游戲都不玩呢？這樣吧，今天我就負責把你教會，我這裏有幾個經典的角色扮演游戲，走，我們去你房間玩去。”

路德維希正好對人類的游戲文化也略有耳聞，在這裏，大家都不喜歡體驗自己的人生，反而喜歡其他各種各樣的人生，于是就有了游戲——人類最偉大的發明。“角色扮演”，聽這個名字好像就是類似的東西。

兩人路過走廊時，洛蘇正好看到盡頭處的全息投影室，他便提議去那邊試試。

沒想到裏面有人。

微藍的光線在空中交織成模糊不清的虛影。

唐冰坐在椅子上，凝視着空中的景象。

他一動不動，就像是變成了一尊石像，唯有眼瞳中流動着斑斓的光影，臉龐一會隐沒在陰影裏，一會顯現于藍光中。

門忽然響了一聲，洛蘇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全息投影室裏沒人，怎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空中運行的景象，驚訝令他不由自主張開了嘴巴。

“藍、藍胡子？”

洛蘇脫口而出。

“什麽情況？”路德維希莫名，估計又是洛蘇在一驚一乍了。

他拉開門，向暗室內看去，唐冰正站在黑暗裏，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在唐冰身後，是一個街道的3D投影。

乍一看去，只是普通的街道，但仔細看去，這街道很不對勁，近處的路面上有深藍色的陰影，随意丢棄着木屑似的垃圾，一個打開的井蓋邊，有個人正趴在那，仔細觀察，他的身體下面也有深藍色的陰影，像是某種液體從他身下流出。

這3D投影是由藍光構成的，并不能看到那個世界真實的顏色。

顯然，這是還沒有升級到最新版本的攝像頭發送回來的景象，也就是說，這個攝像頭安裝起來的時間，要比路德維希ID手環上的那個還要早。

正當路德維希把目光凝注在街道轉角處一蕩一蕩的影子上時，全息投影“啪”地一聲關掉，一切影像都消失不見。

只剩下站在黑暗裏的唐冰。

他從黑暗裏走出來，門縫裏透進來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他依然是那副笑笑的模樣：

“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起去吃晚飯吧？”

洛蘇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有點不敢跟唐冰對視。

唐冰也沒有多說，越過兩人便去餐廳了。

洛蘇見唐冰走開，才低聲跟路德維希說：“他剛才在看什麽啊，那是什麽地方？”

“……”路德維希自然無法回答他。

“和你手環上的功能一樣吧？”洛蘇敏銳地想到，“那個投影，應該是從哪個虛拟世界裏發回來的？”

“嗯。”

“所以，他又派你大哥還是二哥去執行任務了？”

“……可能不是。”

到了晚餐飯桌上，依然是五個人。

唐曦、唐曜一個沒少，都坐在桌邊。

洛蘇本來想問問唐冰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想到唐冰當時的表情似乎是不願提起，他作為一個客人，也不好多問。

到了飯後，洛蘇颠過來倒過去地想，總覺得那街道上趴着的人身下流出的是血，一個人有那麽大的出血量，應該也完蛋了。而且那街道上的氣憤十分詭異，空蕩蕩的，也沒有車流往來，甚至只看到遠處轉角的兩個古怪人影，他們吊着胳膊，走路姿态有些僵硬，絕對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樣子。

假如唐曦和唐曜都沒有去出任務，那這景象是從什麽地方發過來的？

洛蘇有點小興奮，他雖然膽子不大，但好奇心還挺旺盛的，何況他們在固若金湯的419層，就算虛拟世界裏出了什麽事情，也不會影響到他們。

洛蘇抓着路德維希去衛生間聊了兩句，剛說到懷疑一堆一堆木屑狀的東西是腦花的時候，有人突然敲響了衛生間的門。

唐冰笑吟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小路，小路在裏面麽？”

洛蘇被吓了一跳，慌忙抓緊路德維希的胳膊，警惕地看着衛生間的門，要知道，唐冰潔癖到一定程度，他是不會來這個衛生間上廁所的。

在洛蘇豐富的想象世界裏，此刻的唐冰已經化身成為有秘密的藍胡子，在外面笑眯眯地準備對新鮮白嫩的他和健康有嚼勁的路德維希下手。

當然，路德維希是永遠不會理解洛蘇在想什麽的。

“在。”他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