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扭曲世界

唐曦還未走到跟前, 路德維希已上前一步，将唐冰拽到身後。

他好像天生就是個性冷淡, 情感絕緣體, 對這種事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在妖魔界受了那麽多年的“熏陶”，依然潔身自好, 或者說依然絕緣體，自然對付上洛蘇的攻勢，也絲毫不受影響。

洛蘇本來只是一時情急, 他太擔心, 唐冰這個笑笑的家夥會不會別有用心, 故意騙路德維希跟他進去那個危險的扭曲世界, 洛蘇想要問出個究竟，因此才會使用色-誘術，當他使出來之後, 便覺得有些不妥，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誰知道唐冰忽然被身後的路德維希一把拉到後面，路德維希正面迎上洛蘇的攻勢，洛蘇心裏叫“糟糕”，想收回色-誘術卻已來不及，眼睜睜看着路德維希進入危險距離……

奇怪？路德維希竟然還是那副面癱臉？到底是他太能忍了，還是他面部肌肉真的有問題？

下一刻，路德維希用行動給了洛蘇否定的答案。

他沉下臉，頭一次, 那雙黑沉沉卻簡單明晰的眼睛裏，透露出了敵意。

敵意？

是啊，他們從剛認識的時候，就是一組同生共死的新生組員，在共同完成任務的過程中，就算洛蘇提出了極其無理取鬧的攻略方法，路德維希也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他們一開始就是同伴，後來變成朋友，現在卻——

洛蘇知道，是自己踐踏了底線，他當着一個書寵的面，去色-誘書寵的主人，主從關系的條件反射，會直接傳達給路德維希“翻臉”的信號。

“收回去。”路德維希冷冰冰地說。

洛蘇有點委屈，但他還是乖乖地把色-誘術收回去了。

“我……”洛蘇垂下頭，“對不起……”

路德維希望着他微微冒汗的額頭：“我相信唐冰，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就像你一樣。”

洛蘇心中一墜，路德維希比他想象的還要善解人意。

“好吧。”洛蘇雙手交握，有些慚愧，“那我……在外面看着你，你要小心。”

路德維希倒是也松了口氣，他不希望洛蘇和唐冰起沖突，人之間的感情真是複雜，為什麽他們都是為了他好，卻還能争執起來呢？這種情況他從未遇到過，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只好把心裏話直接說出來，沒想到竟然輕松勸住了洛蘇。

想來，他以前也是不會為了這些小事去和影魔溝通的，直接下命令就好了，現在，他的行為方式好像确實更傾向于婆婆媽媽的人類？

不過，說起來，唐冰那個很能說的家夥，為什麽一直一言不發？

本來路德維希攔住洛蘇，也是擔心洛蘇萬一惹毛了唐冰，以唐冰那記仇的水平，曾經羞辱過他一次的主席秘書，都被趕下位置教做人，洛蘇這樣勢單力薄的，更扛不住唐冰的手腕了。

誰知道唐冰竟然這麽安靜，也省得路德維希再安撫他——畢竟作為大魔王，是不具備安撫人這種弱兮兮的功能的。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路德維希回過身，問唐冰。

他的手腕卻被炙熱的手心覆住，唐冰一言不發，力氣出奇得大，拉着路德維希便向裏間走去。

洛蘇望着他們離去，暗想，大概自己真的是多慮了？

一人卻匆匆掠過他身邊，急急忙忙追過去，是唐曦。

洛蘇剛才散發的粉紅□□緒壓根沒有消失，現在他的主人身上還有一大團，簡直可怕！

“主人，主人！”唐曦一邊追一邊喊。

回應他的卻是更衣室的門“嘭”地一聲關上！

将雜音隔絕在外。

唐冰拉着路德維希的手，快步走到三面大鏡子前，他血流加速，心跳變快，胸口又悶又漲，猛然站住，擡頭一看，鏡子裏的自己整張臉都紅了。

他本來就是皮膚白的人，這臉一紅特別明顯，唐冰看着鏡子裏那人，一瞬間有些呆。

路德維希哪裏見過唐冰這麽精明的人發呆的時候，莫非唐冰還是中招了？人類就是脆弱，剛才洛蘇不知道釋放了什麽招數，路德維希自己是一點事都沒有，唐冰被他及時拉開，卻好像還是……受到了影響。

“唐冰，你沒事吧？”路德維希反手捉住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他脈門上，稍微一探，不由得皺起眉頭，“怎麽會這麽快？”

話音未落，陰影已大片砸下來，鋪天蓋地的氣息，将路德維希緊緊包裹住，那是屬于唐冰的氣息，此刻更加炙熱濃烈，雖然親近，路德維希卻并沒有受到侵犯的感覺。

他站在當地，任唐冰抱着他，假如這樣唐冰會好受一點，那他不介意當緩和劑。

當然，假如受傷或是中毒，還是要問洛蘇要解決方法的。

天知道唐冰忍得有多辛苦，他現在砍死洛蘇的心都有，這個定時春-藥放在旁邊，就跟在火藥庫裏面點蠟燭似的，哪裏用得着燃燒起來啊，一點火星都能讓他全面引爆。

可是，就算他突然發瘋，也不能吓着路德維希。

不就是克制欲-望這點事嗎，是男人，就能做到……

唐冰，你能行！

唐冰弓起身子，将頭抵在路德維希頸側，一手攥着他的手臂，只要忍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明明這種時候應該離路德維希遠一點，可是，他卻本能地選擇靠近他，鼻端嗅着溫涼的氣息，又舒服，又開心。

他的身體裏，除了動物性的行為法則，或者說天性，還有一條絕對不能逾越的線，為了保護珍貴之物，他給自己劃下了線，變成條件反射，甚至可以将動物性隔絕于外。

慢慢地，火焰消退了。

唐冰的腦袋卻更加糊塗，有什麽熱熱的東西在裏面湧動：“小彥，不要走……”

路德維希：？

“不要去那裏，不要離開我……”

唐冰喃喃地在他耳邊念叨着。

路德維希雖然不知道唐冰在叫誰，不過，聽起來他很難受的樣子。

他便擡手拍了拍唐冰的後背。

少頃。

唐冰再一次成功地壓制了動物性的唐冰，就像他這麽多年來一貫做到的那樣。

更衣室裏，路德維希再度轉過身，面對沒有鏡子的那一面牆，等着唐冰換他的抑制服。

等了半天，身後也沒有衣服響動，他便問：“怎麽了？”

唐冰正看着鏡子裏，路德維希的側影。

“你不問我……小彥是誰？”

雖然剛才腦子一團漿糊，不小心說錯了話，但唐冰的記憶力還沒有喪失。

“是朋友吧。”路德維希說，“剛才你神志不清，可能是中毒了，保險起見，等會出去問洛蘇要解藥。”

唐冰苦笑，雖然路德維希不是那愛刨根問底的人，可是這樣……也有壞處，他生怕自己交代不清楚，讓路德維希産生絲毫的誤會，而路德維希又不會質問他，唉。

“不用了，我現在沒事。”唐冰頓了頓，斟酌好語言，交代道，“曲彥，是我……小時候的朋友，我們就住在花夢路，背後是……垃圾巷，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個地方。”

“嗯。”

唐冰一直觀察着路德維希的表情，雖然從側面的鏡子裏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但是，唐冰卻好像想從路德維希臉上瞪出個洞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也是《大魔王與小王子》裏面，大魔王的原型，我曾經說過，你和他很像。”

“哦，我知道了，你把我當成他了。”路德維希表示理解。

“不！”唐冰卻當即揚起聲音，“我還沒有禽-獸到對一個小孩子産生——！”

他這話開頭氣勢很足，說了半句，戛然而止。

空氣突然安靜。

“産生什麽？”路德維希随口問。

“……我們先不說這個。”唐冰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急忙打住，“我想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你說。”

“如果說我這輩子對不起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曲彥，我小時候，很不懂事，我發現了虛拟世界的存在，那時候我還無法獨立建造世界，但我……發現了虛拟世界的入口，那些時空交疊的地方，很危險，可當時我不知道，周圍也沒有人知道，大家都以為是小孩子愛說謊而已，什麽新的世界，都是我編的。”

唐冰扶額，這段事情，他從來沒有跟第二個人說過，他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什麽人說了，就這樣沉埋心底，可是，在這樣一個毫無準備的時候，他卻一反常态，将這事跟路德維希和盤托出。

“曲彥經常和我混在一起，我們兩個家是鄰居，又在一所教會小學上的學，他是唯一一個相信我的。他的身手很不錯，為人仗義，我那時候年紀不大，嘴巴卻特別刻薄，總是惹出一堆事，高年級的人要打我，他就拉着我跑。我想，假如和他一起去那個虛拟世界……”唐冰頓了頓，沒能說下去，“有一天，在下雨，虛拟世界的入口再次出現在……我們上學必經之路邊上的，一堵爬滿常春藤的牆上，我就……帶着他進去了。”

漫長的沉默之後。

“他沒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