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認識我嗎

荼白愣了一下。

他擡起手背,抹了抹鼻子,低頭一看,整個手背都紅了。

靠!不是吧?!

荼白窘得整顆腦袋都燙了起來。

沈見夏從自己桌上扯了幾張抽紙,走過來,把紙遞給荼白:“給,紙。”

眼看着罪魁禍首的鎖骨腹肌大長腿,還有在浴巾的遮擋下仍然若隐若現的玩意兒又在自己眼前晃悠,荼白人還坐在地上沒起來,卻感覺自己的鼻血流得愈發洶湧了。

情急之下,他別過頭,大喊一聲:“停!停!停!你站着別動!”

沈見夏果然停下了腳步,手還保持着頓在半空中遞過來的姿勢,既尴尬又無辜。

最終,沈見夏穿上了衣服,荼白止住了鼻血。

寝室裏的氣氛有些尴尬。

剛才的行為太過于丢臉,荼白連整理行李都放棄了。

他強忍着因腹中饑餓導致的眩暈感,再三跟沈見夏強調:“我是因為餓得頭暈,低血糖受不了才流鼻血的!”

言外之意就是絕對不是被沈見夏的身材震撼到流鼻血的。

沈見夏只是“嗯”了一聲,揚揚眉毛,也沒說自己信不信,但一雙賊溜溜的丹鳳眼顯然憋着笑。

他拿了一只白色的杯子,放到水龍頭下洗得幹幹淨淨,然後從桌子上拿了一罐白糖,往杯子裏舀了幾勺,澆上滾燙的開水,沖了一大杯糖水。

在沈見夏進行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心有不甘的荼白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逼逼叨叨:“我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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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沈見夏轉過身來,把手裏的杯子遞給荼白,“低血糖的話,喝點糖水會舒服些。”

荼白沒說完的話斷在了喉嚨裏。

他沒伸手接,只是愣愣地看了一眼沈見夏手裏的杯子,又看了看沈見夏。

小孩沒吹頭發,黑色的頭發還帶着潮濕的水汽,剛才被他用毛巾随意地擦了幾下,變得有些淩亂。

他的脖頸很好看,喉結凸起,肩膀的線條流暢利索,從領口露出半邊漂亮的鎖骨。

沈見夏的睡衣是一套舊衣服,白色的T恤松松垮垮地籠在身上,略顯懶散,這會兒反而看不出衣服下的腹肌。黑色短褲的褲管下,是少年兩條筆直又結實的長腿。

腹肌……

啊靠。

“我不喝糖水。”荼白轉開視線,語氣強硬地說,“不吃甜的東西。”

沈見夏說:“杯子是我的,我洗幹淨了,你可以喝的。”

荼白:“我不喝。”

沈見夏說:“低血糖流鼻血會死的,喝點糖水就能活下來。”

荼白:“……”你妹的,你哄小孩啊?

一分鐘後。

沈見夏拿着被荼白喝空的水杯,站在水池旁邊洗杯子。

“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水聲裏,“我叫沈見夏。”

空蕩蕩的胃部被灌了一杯熱糖水,荼白剛才一直持續的頭暈感總算下去了一些:“哦……我叫荼白。”

“嗯。”沈見夏語氣平靜地應了一聲。

荼白頓了頓。

不認識嗎?

這小孩不玩微博嗎?

沈見夏沒留意荼白的反應。他一邊洗杯子,一邊問出了一個早就該問卻被對方突如其來的鼻血打斷的問題:“你怎麽會在這裏?”

“插班念書啊。”既然對方不認識他,那也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荼白沒閑着,開始整理行李,“你之前是一個人住吧?你們老師沒跟你說有新室友要來嗎?”

“說了有新室友,沒說是誰。”沈見夏關了水龍頭,拿着洗好的杯子走出來,“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來,等了挺久都沒見人,就去洗澡了。因為平時都是一個人住,所以我都是出來才穿衣服的。沒想到——”

他的語調一轉,沒有接着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了。

沈見夏的眼中露着點兒無辜的笑意,但這種笑在他那雙狐媚子似的眼睛裏,只能被解讀為不懷好意。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呢!”荼白惡狠狠地說。

荼白有兩個行李箱。

一個是Andy幫他整理的生活用品和衣物,另一個是他自己裝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荼白決定先整理他自己收拾的那箱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大家都是男人,你剛才那個反應,”沈見夏反坐在椅子上,雙臂搭在椅背頂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荼白,“會讓我誤以為你是女扮男裝潛入男校的偶像劇女主角。”

荼白蹲在地上,剛把行李箱的拉鏈拉開,聽到沈見夏的話,他惱怒地擡起頭,瞪了沈見夏一眼。

他沒搭理沈見夏,只是把行李箱打開,小心地從裏面拿出了視若珍寶的東西。

沈見夏不逗他了。

他對荼白的私人行李還是很感興趣的,很好奇荼白會從裏面拿出什麽。

沒想到,荼白竟然從行李箱裏拿出了一捧書。

沈見夏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些書有一點……

眼熟。

看清封面之後,沈見夏有些尴尬,耳朵也燙了起來,不自然地地咳嗽了兩聲。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心裏竟然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種強烈的羞恥感。

沈見夏的咳嗽聲引起了荼白的注意。

荼白擡起眼,瞥了沈見夏一眼,抱着他心愛的耽美小說們站起來,走到書桌邊上,一邊擺放一邊說:“看什麽?沒見過耽美小說嗎?”

“耽美小說倒是見過,只是很少見看耽美小說的男生。”沈見夏單手支着下巴,視線落在荼白的背影上,一直沒離開過,“更沒見過把耽美小說帶來寝室的男生。”

荼白自動忽略了後面那句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前面半句,扭過頭去看沈見夏:“見過?那你讀過嗎?”

沈見夏的眼神有點奇怪。

他的視線一會兒落到荼白手裏的書上,一會兒落到荼白的臉上,眼裏的神色複雜,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荼白倒也沒多想,畢竟他剛剛才跟對方“坦誠相見”,尴尬在所難免。

雖然按照目前的情況看起來,好像是荼白更尴尬一些,那個被看光的人反而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嗯,略有了解。”沈見夏回答。

“那你知道‘白的Summer’嗎?”荼白來了興趣,“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小說作者,他出的每一本書我都有收藏。”

出乎意料的是,沈見夏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點奇怪的笑容:“嗯,我知道啊。”

“你知道?”正欲給他進行安利的荼白愣了一下。

知道什麽?知道“白的Summer”這個作者嗎?

莫非是志同道合的姐妹?

可以啊這小孩!看不出來啊!

荼白剛有些興奮,就聽到沈見夏說:“我也玩微博。在熱搜看見你了。”

“……”荼白剛揚起的嘴角頓時僵硬在了臉上。

在熱搜上看見的。

還能看見啥,除了看見他被嘲文盲,就是看見他在機場看耽美小說被譏諷呗。

還有就是那個著名的“鵝鵝鵝”的鬼畜笑聲了。

“哦。”荼白面無表情地說,“那你也知道我是明星了吧?”

“嗯。略有耳聞。”這回沈見夏回答的語氣倒變得平靜了。

對方反應太過平淡,荼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今天中午,我在你家店裏吃飯的時候,你就已經認出我了?”

廢話。沈見夏想。自己愛豆自己認不出來,算什麽真正的粉絲?

他當時只不過是強裝鎮定罷了。

沈見夏沒回答,卻把目光轉向荼白手中的書:“你很喜歡這個作者的書嗎?來上學都要背着。”

“嗯。”沈見夏不回答,荼白也沒追問下去。

他把那些書整整齊齊地擺在了書桌最顯眼的位置,又從行李箱裏面拿出一堆奇怪的東西:“每個版本我都有收藏,繁體版、泰文版、韓文版、日文版……我家有一個書櫃,專門放Summer的書和周邊産品的。我很喜歡他的書,去哪兒都要帶上。可惜寝室太小了,我就只帶了幾本中文簡體的。”

說完,荼白把手裏那堆花花綠綠的東西放到了桌面上。

Emmmmm……

沈見夏認出來,這是Summer的作品的同人周邊産品,是前一陣漫展上賣的。沈見夏沒空去,但是在超話裏看見了。

這人還挺厲害的,身為明星竟然還敢去逛漫展,果真持糊行兇。

“我不喜歡強行賣安利。”荼白繼續收拾行李,“不過Summer大大是真的很棒,他的作品——呃,對了,我不知道大大到底是男是女。”

沈見夏頓了頓,擡眼看他:“你覺得Summer是女的?”

“寫耽美小說的一般都是女作者吧,男作者很少。大家似乎都默認Summer是女生。”荼白的動作很利索,馬上開始整理第二個行李箱了,“他在我心裏是中性的。對我來說性別不重要,我喜歡的是Summer的文字。他的小說雖然是耽美題材,但是內容并不僅僅局限于耽美,文字裏想表述的東西很多,看得出來他的野心挺大的。”

“那你覺得他的文字是什麽樣的呢?”沈見夏接着問。

荼白動作一頓。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腦海裏忽然蹦出了今天中午剛去過的那條城逢巷。

狹窄破舊的街,高低錯落的違章建築,摩肩接踵的人群,沿街叫賣的吆喝聲和鳴笛聲。

除了這些,還有鏟與鍋碰撞的聲音和一寸寸漫進鼻腔的炒菜的香味。

在這一片奇異的熱鬧景象中,世俗的喧嚣雜糅成一團。

荼白想了想,開口回答:“充滿了既俗氣又浪漫的市井煙火氣息。”

“充滿了既俗氣又浪漫的……市井煙火氣息?”沈見夏重複了一遍,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點笑意,“你的比喻真有趣。”

“說了這麽多,你看過他的書嗎?”荼白轉過臉看他,“感興趣的話,有空我可以詳細給你介紹,我是他忠實的讀者。”

沈見夏看着荼白那張精致的小臉,心裏默默地想,要論“白的Summer”,他可比荼白更熟悉。

哪用得着荼白來給他介紹。

“讀者都是沒有心的,就像粉絲一樣。”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沈見夏再一次巧妙地避開了荼白的問題,“他們現在說愛你,但是很快就會把你忘掉,轉身去愛下一個,就像當初愛你一樣。”

“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且永恒的愛。”意外的是,荼白卻沒有附和他的話,“無論是粉絲還是讀者都是一樣的,他們只是一群會陪你走一段旅程的人。”

“是啊。”沈見夏支着下颌,“無情的人,沒有心的人。”

大概是被營銷號嘲多了,荼白怎麽聽怎麽覺得這句“沒有心”似乎是在內涵他。

“也不盡然。”荼白說,“到了下一個站,有的人會走,但新的人也會來。沒有人會陪你一直走下去,但一直會有人陪着你——這就是粉絲存在的意義。雖然沒有辦法維持永恒的愛,但是,在那一瞬間的相對時空裏,他們是永遠愛你的。”

這人倒是想得開。真不知道該誇他豁達,還是說他已經徹底自暴自棄了。

“唔。”沈見夏點點頭,沒表示贊同,卻也沒表示反對,“那你會喜歡這個作者多久呢?”

“剛不是說了嘛。”荼白看他一眼,語氣頗為正經,“這一瞬間,我永遠愛Summer大大。”

沈見夏笑了一聲:“這句話可以收錄在渣男經典語錄集錦裏。”

切,什麽嘛,這小孩真是……

荼白撇撇嘴:“我要洗澡了。”

他鋪完床,從剛擺放好的衣櫃裏睡衣和浴巾。

剛走到衛生間門口,荼白就聽到,那小孩在後面悠悠地說了一句:“其實你也可以出來再穿衣服的,大家都是男生。剛才被你占了便宜,我總覺得有點吃虧。不過如果你願意讓我看回來的話,我其實不是很介意呢。”

又來!又來!

荼白再次惱羞成怒。

他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沈見夏一眼:“我!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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