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這時候也顧不上他們在生前是否信奉這位神祗了，只能輪到哪位神祗就皈依了吧，反正也活不過來抗議了。“如果非得這麽虔誠，請在臨死之前自己去找屬于哪位神祗的收屍人。”——這是萊昂的分.身聽到的某些人的談話。

每天，收屍人的車空蕩蕩的從各處墓地推出來，當收屍人回去時，車上已經裝滿了凍成各種姿勢的屍體。

在大着膽子試探了幾次後，萊昂發現這些低級的神職人員大多數是不用擔心的——就是太陽神和光明神那邊只能讓麻雀和鴿子去跟，他們的教義裏歧視烏鴉和喜鵲。但自然之神、花樹神和鳥雀神對所有的鳥類都很友好，經常還能混點鳥食吃。

雪最大的那天，外圍的未命名區域，就是狄麗爾城的棚戶區，有大片奇形怪狀的房屋被壓塌了，一夜過去，廢墟和死人凍結在了一起。

萊昂第一次看到了覺醒者在大庭廣衆之下，肆無忌憚的使用力量。

一個面貌普通，穿着也只是一般紳士的中年人，他揮舞着一根燃燒的火把，火把的火焰變成了一條火龍，融化了冰雪，融化屍體，潮濕的蒸汽向四周蔓延，旁觀的分.身沒有嗅覺，但周圍有些人開始嘔吐。

萊昂以為接下來就要開始救援了，但沒有，越來越多的屍體被點燃了！

火越燒越大，空氣扭曲，這一片上空的雪變成了雨，濃烈的黑煙跟天空中的烏雲連接到了一起，其他區域的雪好像更大了。

但夜晚降臨，火焰平息，那裏也只剩下了一片滿是枯骨的白地。

屍體要燒成骨灰需要極高的溫度，不是堆起柴火燒一燒就可以的，那是烤肉，只能把肉烤糊。即便燒成了骨灰，其實也還是有骨，有灰，不可能徹底是粉末狀。

萊昂對中年人的能力是驚嘆的，他的分.身不懼普通的火燒，這種明顯溫度很高的魔法火焰就不知道了。但這種情況下，有關部門難道不救災嗎？那麽一大片的範圍，不是所有人都被凍死了吧？如果還活着只是被凍得失去了意識，這一把火，就徹底完了。

萊昂還以為他才不是個好人，但現在發現，他可能是個好人……

費爾南說當地只有二十多萬人，萊昂覺得狄麗爾城的人口絕對要超過這個數量，甚至五十萬都有可能。現在他知道為什麽費爾南會說只有二十多萬了，因為有些人，是不被當成人計算的。

沒過多久，一些看起來跟過去的居民沒有太大差別的人，又重新在那片處處都是屍骨的白地上建滿了同樣跟過去沒太大差別的破爛建築。

本來費爾南說他只打算在狄麗爾城停留半個月，一月中旬出發，但因為連日的大雪，或者更确切的說，因為連日的宴會和舞會，一直到二月十三號，才重新準備離開。

這時候的萊昂，成功在狄麗爾城的幾戶中産家庭裏蹭到了家庭教師的課，勒辛語已經基本掌握，法埃語書寫大體沒有問題了，還學了新語種的德奇亞語。穆勒聯邦的歷史，本地的風俗人情等等，也許多了不少，總算不再是個睜眼瞎了。

Advertisement

再三考慮之後，萊昂還是沒有靠近本地的傭兵工會，以及部分冒險者密集的區域。畢竟是大城市，冒險者們魚龍混雜，他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所以對冒險者的了解，還有冒險者的黑話之類的，他還是一無所知。

為了不讓費爾南察覺到不對勁，萊昂隔三差五的會去想費爾南或者老管家提出學習的要求。當然，大多數情況下是被拒絕的，偶爾得到了同意，學習的內容也是空洞又乏味，極端的缺少實用性。

總算，這種讓人煩躁的生活，能告一段落了。

離開的當天早晨，在馬車上，費爾南看着一如既往坐在角落看書的萊昂，突然說：“我很高興，而且我要向你道歉。”

“？”

“我一直以為……你會找機會逃離我。因為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你并沒有把我當成你的監護人。”

“監護人？不是主人嗎？”

費爾南大聲笑了起來：“當然不是主人，是監護人，我只會在你不成熟的時候引導你，當你成熟起來，我就會放手。我希望的是你與我的攜手前進，而不是由我拉着一條鎖鏈拽你前進。”

我必須根據你的節奏前進，走得太慢會被你強迫的拉着走，跑得太快也會被你強迫的慢下腳步。這是狗，不是人。而且都到現在了還假惺惺的說這種話，費爾南不只是傲慢，他是腦子有病。

萊昂看了費爾南一眼，沒再說話，而是一如既往的做出低頭看書做樣子。

費爾南并沒在意，他高興的看向窗外，大群的野鴿正在空中飛翔。費爾南能清楚的看見鴿子身上與萊昂相同的靈魂之光，更遠處，還有麻雀和烏鴉。當車隊徹底離開狄麗爾城，道路兩邊的出現了體型巨大的野狗，它們遙遙的追在車隊後邊。在出發之前，費爾南就注意過了，整個車隊的馬車裏都有些搭便車的小東西。

這些小東西的數量，甚至比他們進入狄麗爾城時的數量更多。

費爾南的笑容更明顯了，萊昂确實不準備逃跑，而是死了心要與他一起離開的——這是明智的選擇。

他閉上了眼睛，向後靠進靠背，覺得自己已經把這個桀骜的小孩馴服了。

狄麗爾城，白頂區，落葉大道，兩個多小時前，費爾南剛剛從這裏搬走，現在博諾瓦家的人正在搬進來。

一只小紅鳥落在了路燈上，看了兩眼，來去的都是家具、雜物與仆人，場面一時間弄得亂糟糟的。看來今天家族成員們還不會搬進來，小紅鳥張開翅膀，飛走了。

一群鴿子飛過，許多人都下意識的躲閃了一下，被鴿子屎落在身上，他們很可能就會被拒絕進入這座宅邸，失去這份好差事了。現場小小的混亂了一下。誰都沒注意到拐角的陰影裏走出來了一位陌生的紳士，路過工人身邊的時候，這位紳士還對着他們微笑問好。

被一位真正的紳士老爺如此善待，工人們都有點興奮的謙遜問好。

紳士直走，拐彎，找好一輛出租馬車路過，他坐上了馬車，前往了烘爐區的珍珠大道，那裏集中了狄麗爾城最好的幾家百貨公司、餐廳、夜總會與富人俱樂部。無論白天還是夜晚，無論寒冷還是炎熱，都熱鬧無比。

這位紳士下了車，走入了一條小巷，但離開小巷的，卻是一位穿着灰撲撲服裝的普通市民，之前那身衣服已經面目全非的墊在了垃圾桶的最底部。

這天夜晚，一個鄉下口音的大胡子男人，進入了一家木鞋區的普通旅館，要了一間單人房。

“十個銅幣一個晚上，這可是駝背大街上最好的房子！呸！”跛腳的老板把大胡子帶進了房間，介紹完後，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當老板離開，大胡子男人的脖子上裂開了一個口子，淡淡的紅霧彌漫了整個房間，大大小小的蟲子噼裏啪啦從房頂上朝下掉。

男人脫下黑褐色的外套，再解開襯衫，他胸腹間的肌肉向兩邊裂開，露出了一顆鑲嵌在腹部的人頭。一根角完整，一根角只有個小尖尖，黑色的頭發，緊閉的雙眼皺了一下後睜開，露出黑色的瞳孔，這正是萊昂的腦袋。

看着滿地的蟲子，萊昂略微郁悶。

看見這裏，就知道山坡村的傭兵工會有多麽的良心了。這地方不止肮髒、寒冷、潮濕，同時還有極其濃重的屎尿的臭味，地面上更有各種污跡，這讓萊昂懷疑，之前在這裏的住客，就是直接在房間裏排洩的，對了，門口還有老板的一口黃痰……

明明走廊的盡頭就是廁所，不過，根據進來時走廊的濃重異味，廁所裏的景象只會更讓人想尖叫，所以在房間內排洩的人，其實也是迫不得已？

雖然之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親眼目睹的肮髒，比通過分.身感受到的，還要強烈得多。

忍吧，最近的兩到三個月裏，都只能居住在類似的地方了。

整理了一下殺過蟲的床單和被子，看着上面的污跡，萊昂一臉的生無可戀……

第二天早晨五點半，萊昂就直接被旅館老板敲門喊醒了：“要麽給錢！要麽滾蛋！”

人們忙忙碌碌的從房間裏出來，即使是單人房，出來但也大多是一男一女，或者更多。這種廉價旅館最大的客源，就是附近的下層站街女。

腹中藏頭的萊昂跟大多數人一起，選擇了滾蛋，出去的路上還被幾個站街女揩了油。

幸好他創建這個身體的時候沒偷懶，否則被摸出來少了零件就尴尬了。

萊昂跟着人流走着，女人們大多到了固定的地盤就站住不動了，她們在白天依然會有客人。男人們則都朝着一個方向走去——北區的鐵樹區，也是狄麗爾的工廠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