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那你的意思是, 我們只剩下加入小幫會一條路了?”另外一個人問,語氣溫和了很多。

“不,加入小幫會, 更可能惹來對方的懷疑,如果被誤認為我們要奪權, 同樣不安全。我的意思是我們單幹。”

“單幹?”“單幹!”

無視衆人的驚呼, 萊昂看着比利:“比利,你是個聰明人, 現在我們的人手雖然不多, 但都是好手, 我們可以自己尋找一塊地盤,可能這地盤小一點,初期也比較艱難, 但總歸我們彼此了解。”

比利在聽到單幹的時候,眼睛就亮了,萊昂的話讓他伸出一條胳膊, 用力的拍打了兩下萊昂的肩膀:“我也覺得你說的很對,萊昂。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 可能今天出門我就被人打死了, 更可能我們離開了這就徹底成了下水區的爛泥,再也別想做出什麽來。所以, 為什麽不闖一把呢?”

手按在桌子上,比利站了起來:“但是我不會強迫誰, 因為不想有人心懷怨恨, 從背後捅我一刀。想跟我走的,留在這,不想跟我走的, 就上樓去吧。”

比利對自己是有一些信心的,但其他人不一定有信心。到現在還沒找到新下家的,除了是真的盯着他兔牙比利,要跟他走的,還有人是真的已經被養廢了。這種人,就得先跟他說明白了未來不确定,會受苦,否則以後就是大.麻煩。

最終,有三個人則選擇了上樓。

至于姑娘們更是徹底散了,甚至樓都沒上,直接拿東西走人了。男人能從頭混起來,她們可只有出賣身體一條路,在這酒館裏已經是下層的女郎了,跟着比利走,難道還要去做那種幾個銅板一晚上的最下層的站.街.女嗎?

到時候男人們還可能再爬上來,可他們爬上來的時候,身邊的女人也早就換成別人了,而她們都不知道死在哪了。

最後包括比利自己,只剩下五個人還坐在這。比利沒有失望,反而笑了一下:“比我想象的人多,很好。你們在這等我一天,我明天中午回來。”

比利離開了,上樓的那三個人其實在上樓之後就後悔了,回來看見比利不見了,卻又幸災樂禍起來。

“他已經扔下你們跑了!”“他把你們賣了!”

但沒人理他們,這些人叫嚣了一陣也覺得沒意思,就把最後的一桶啤酒打開,接了幾大壺,上樓喝酒去了。

等了一天,比利回來了:“走吧。”

四個人在比利走後,就一直坐等在粉紅甜心,除了去上廁所,和喝啤酒,就沒動過,也沒吃過東西。但比利回來後,他們還是都快速的站了起來,跟着他離開了這裏。大概是走的時候,碰到了桌椅,樓上的三個人也跑了出來,對着他們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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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麽我們要離開這了。”走出了一段路後,比利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粉紅甜心的招牌,終究是有些留戀的……

比利也沒有隐瞞他這一天的去向——他把搶水者的差事給賣了,更正确的是把那些負責給錢的管家的喜好都給賣了。而且不是賣給了一家,而是把信息分成幾份,賣給了多家。

在他們被抓之後,他們負責的那支職業搶水者的差事到現在還沒固定下來,每天天不亮,幾個中型幫會先互毆一通,勝者才能真正的上場。雖然大嘴凱門死了,證明就算為白頂區的富豪們幹活,也不一定就是有了穩妥的靠山,但成為第六個職業搶水者所在的幫會,也已經成為了真正大幫會的身份證明。

比利賣掉這份工作,要的不是金錢也不是地盤,只是這些中等幫會一個在兩年內不會找他們麻煩的許諾。狄麗爾的黑幫,還是很重視承諾的。

當天晚上,比利就帶着他們和一個小幫會,更準确的說是小家族,幹了一架,占據了一座出租用的三層小樓。

其實萊昂很想問,沒有房契和地契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事實上,他們的粉紅甜心酒館已經被別人占了,有了新的姑娘們在裏邊經營。現在,他們占了這棟三層小樓的租客也老老實實的繳納了租金,無論他們是否已經付過這個月的租金了。

三月底,他們已經有了十幾號人,比利又吞了一個小幫會,徹底占領了他們的這條街。

比利正式給幫會起名鯊魚幫,他們的駐地從三層小樓搬進了一家名叫鹿頭的酒館。鹿頭只有粉紅甜心的三分之一大,只有一層,還沒有客房,但無論是比利還是其他人都很滿意,畢竟他們只是個創建一個多月的小幫會。

然後……四月中旬,世道忽然就亂了。

鐵拳幫和獵鷹幫分別負責一處魔法溫泉的兩邊職業搶水者,那天兩邊的人擠在一起再分開後,獵鷹幫死了三個人,被匕首捅死的。

職業搶水者在争鬥的時候發生死亡并不稀奇,但那是跌倒腦袋撞破死,突發心髒病死,撞擊之後不小心肋骨骨折戳進髒器死,等等之類的。那些死亡,都并非是武器攻擊而死。

暗藏匕首,已經觸犯了職業搶水者的規矩,進而觸犯了道上的規矩。

鐵拳幫找獵鷹幫要人,獵鷹幫沒交人,兩邊開打。毒箭幫在前兩者打得不可開交時,突然出手,幹掉了獵鷹幫老大的弟弟與兒子,也幹掉了鐵拳幫老大的父親。

兩大幫會又轉身打毒箭幫,毒箭幫說鐵拳幫老大的親爹不是他幹掉的。後來發現确實不是他幹的,是一個中等幫會的嫁禍。不過發現了真相代表的不是混亂的結束,而是混亂的更進一步擴大。

街道上總會突然湧出來一群互相毆打的男人,然後在巡邏騎士和治安官到來前,丢下屍體和傷患四散奔逃。

不過,幫會互毆就只是幫會互毆,幫會老大們在瘋狂的同時,又很有分寸。除非是處于他們争鬥的中心,否則幫會人員不會傷到路人。甚至每天魔法噴泉前的搶水戰争也依舊照常舉行,只是比往常跟多了一些□□味。但這對狄麗爾城的上層階級來說,沒有任何的影響。

畢竟工人照常上工,富人們照常享樂,甚至幫會的混亂還為上層人士提供了別樣的樂趣,某些地下莊家為這場黑幫的動亂開了各種各樣的盤口。

比利在這場風波中,艱難的發展着自己的小幫會。鯊魚幫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幼崽,這場風暴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次大好的機遇,但如果牽涉得太深,就只有一個被碾碎的下場。如何把握好尺寸,對于比利來說是艱難的挑戰。

幸好,每一次的傷亡都在他的接受範圍內,幸好他的老夥計們都安安無恙。

六月中旬,比利能夠感覺得出來,亂子就要結束了,最上頭的幫派要麽證明了自己依舊屹立不倒,要麽已經有新幫派踹翻了老的正式上位,上面穩定了,下頭也就快了……

“諾亞——!”可是他想得太好了,在當天晚上,突然有人竄了出來刺殺他。大胡子諾亞替他擋了這一刀,而刺殺者已經飛快的消失了蹤影。

三天後,狄麗爾城外,比利帶着幾個兄弟把諾亞葬在了城外,這是大胡子諾亞臨死之前的囑托。他不想被塞進狄麗爾城的墓地,過上幾年當所有人都将他遺忘後,有另外的棺材壓在他的棺材上面。甚至他的棺材直接被從地下起出,跟那些無名屍首一起焚燒,撒進狄麗爾城的下水道。

将屍體埋葬在狄麗爾城外是犯法的,不過比利還是完成他兄弟的遺願。

最後摸了摸墓碑,比利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後的夜裏,大胡子諾亞的墳墓上,空氣扭曲着,聚合成了兩頭黑狼,它們轉過身,跑進密林深處,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的大清早,狄麗爾城市政府的工作人員們,如往常那樣在七點就開始了工作。

一個半魔人小男孩走進了政府大廳,許多人都在打量他,但在看到他蒼白的漂亮小臉,他身上穿的細亞麻小襯衫和天鵝絨背帶長褲後,就都挪開了視線。如此幹淨整潔并且衣着得體的小男孩,即使是半魔人,也不會是流浪兒,他們最好還是不要多管閑事。

“你好,女士。”萊昂來到了接待臺前,他墊着腳,雙手扒着接待臺,睜大眼睛看着接待臺前的服務人員,“請問該在哪做公民登記?”

他的上穆勒語說的極其流利,還有很明顯的戴爾法羅口音。

“你好,這位英俊的小男士,你是和父親或母親走丢了嗎?”接待員立刻露出最和善的笑容,半魔人……其實也是一個私生子大族,這個種族容易出怪胎,也容易出美人,比如現在的這個小孩子,長大後一定會很俊美。而戴爾法羅的大家族又喜歡把私生子朝狄麗爾塞,說不準這個孩子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呢。

“不,是我自己要成為狄麗爾城的公民,我是覺醒者。”

“是嗎?這可實在是讓人驚喜的一件事。那麽讓我帶着你去登記吧。”接待臺有三個人服務,離開一個并不算什麽。而如果能夠通過幫助這個異想天開的小家夥,認識他的父母,那可是一件十分值得高興的事情。

“謝謝。”萊昂說,拉住了接待員伸出的手。

得罪了費爾南的情況下,在官方面前露面是一種很冒失的行為,而且艾爾迪向他提供的進入教會的路線也很好。但是,約瑟菲娜·赫爾塔大主教的出現,改變了萊昂的想法。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抱上自然之神的大腿,那……不妨激進一點。

首先他要進入自然之神大教堂,那他就需要一個狄麗爾城公民的身份。

接待員帶着萊昂也沒走太遠,公民登記處就在市政府大樓的一樓拐角處。來之前,萊昂還以為這會是一個很繁忙的部分,畢竟狄麗爾城有那麽多的人,來之後他才發現,這地方真的很清閑。

他們進門的時候,負責登記的胖乎乎的書記員正在吃烤雞,一手抓一頭,整個抓起來朝嘴巴裏塞的那種。

大早晨的也不怕膩,而且那個雞……

現在狄麗爾城裏有一種很受歡迎的騙局,在雞還小的時候,就把雞屁股縫上,雞就會長得越來越“肥”,等到它走都走不動了,就是賣出去的時候了。但是這種雞,在殺雞的時候,就會爆開,所有的陳年老屎爆得滿屋子都是。

見了幾次那樣的場面,萊昂這個什麽都吃的,對吃雞肉都産生了生.理的厭惡。

“哦~有什麽事嗎?美麗的多菲娜?”書記員看見了女接待員立刻放下了烤雞,擦了擦嘴,擺出一個自以為文雅的樣子。

“并不是我,是這個可愛的小家夥有事情找您。”

“哦?小家夥,你是誰?我認識你的家人嗎?”

“我是來做公民登記的,先生。”

“哦?哈哈哈哈!”書記員大笑了起來,“你還太小了,小家夥,如果想要做公民登記,你該讓你的父親來。其實更大的可能,是你剛出生時就已經做好了公民登記——畢竟登記也可以在狄麗爾城內的各大教會完成。”

“不,我是個孤兒,我是要給自己進行登記的。”

“呃……”書記員和女接待員的臉色頓時都有些不好,萊昂的穿着說明他出身不低,但又是個孤兒,現在他們的大腦內已經開始放映各種權貴家族争權奪利的經典劇目了。

“從出生我就是個孤兒,我在野外長大,沒見過父母。”

“小家夥,請不要開玩笑了,我們這裏是正當的政府部門,每天有很多事要忙碌。”書記員臉色一沉,對着多菲娜使了個眼色,示意把他帶走。這個小家夥要麽就是淘氣來惡作劇找樂子的,要麽就是确實的孤兒,無論哪一種把他趕走都不會有錯。

女接待員多菲娜也一臉的晦氣,原本以為是能夠讨好某個上層的事情,誰知道讨好是沒可能了,甚至還惹了這位書記員不快。

“小家夥,我們走吧。”

“為什麽你們都喜歡自說自話,而不是聽我說話呢?”萊昂嘆了一聲,風……從他的身邊吹起。

“咔——!”書記員剛剛重新低頭拿起了他的烤雞,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書桌被什麽看不見的存在從中間切開,他就那麽看着一條分割線延伸到跟前,甚至把他的烤雞也切成了兩半。

他的腦袋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砰!”的一聲,切開的桌面塌了下去。

“啊!”書記員發出一聲驚呼,兩只手不知所謂的揮舞起來,于是切成兩半的雞也掉落在了地上。

“現在,我能成為狄麗爾城的公民了嗎?”

“你、你做的?你是覺醒者?”書記員的聲音幹澀又尖銳,萊昂都要擔心他的嗓子劈了。

“我做的,要我再來一次嗎?”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書記員趕緊擺手,“請稍等一會,我、我去拿文件。”

書記員想站起來,可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他對着萊昂尴尬的一笑,冷靜了幾分鐘,終于成功的站了起來,并從一邊的櫃子裏找到了需要的文件。

“請……呃……”該簽字的,可是桌子毀了,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陶制墨水瓶也碎了。

萊昂接過文件,上穆勒語寫的文件內容十分的簡單,就一句話:“祝賀某人成為狄麗爾公民的一員。”而且看樣子簽字的墨水也是普通的墨水:“我以為會是魔發文件,比如用鮮血簽字之類的。”

“哈哈,當然不是。”書記員已經找回了自己的平常心,他笑着,還對萊昂眨眨眼,“這是狄麗爾城的公民文件,又不是魔法結社的秘密文件。我們歡迎每一位覺醒者成為狄麗爾城的一員,并盡量為覺醒者們創造舒适的環境,但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有人選擇離開,我們也不會強迫誰留下。”

萊昂點點頭:“簽個名的話,墨水應該還夠用。”

用羽毛筆在墨水瓶的殘骸裏沾了一些墨水,萊昂在那個橫線的位置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祝賀您成為狄麗爾城公民的一員。”書記員在一邊鼓掌,雙手遞給了萊昂一個紅絨面的小珠寶盒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結婚戒指,“這是狄麗爾城的公民身份徽章,這個東西,就需要一點你自己的鮮血了,看、看在這……”

書記員小心的把盒子打開,這裏邊是個比錢幣還要小一圈的黃銅色徽章,上面是狄麗爾城堡區,也就是市政廳的縮略圖,外圈是一條河繞過城堡,這應該就是狄麗爾河了。這個徽章除了後邊的別針外,在最上的部分,還有一根最小的針。

“……用這根針戳一下你的手指,只要點點鮮血就好了。要我為你幫忙嗎?”

“不,沒關系。”萊昂把針戳在了自己的中指上。萊昂确實是血肉之軀,但他的血肉已經不再是正常意義上的血肉了,如果有人能夠把萊昂切片,那麽切出來的不會是正常人的心肝脾胃。

現在的萊昂……幾乎是實心的。跟剛穿過來的時候,徹底不同了。那時候他被巨鼠啃食還會覺得疼,被撕扯開肚腹,還能看見清楚的內髒,現在這些,随着他對力量運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已經都沒有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更像是某種微生物的聚合體,而非正常的人。

他有心跳,有脈搏,有體溫,有呼吸,但這一套也不過是一種正常人的僞裝和習慣。

萊昂比較擔心,這東西沒用處。單純刺進去,沒反應,讓“血”湧過去也沒用。書記員還以為萊昂沒刺破手指,把手支棱起來,一副要幫忙的架勢。

萊昂只能讓“萊昂因子”聚集過去,這次有用了。那根小針吸收了一點點因子,徽章瞬間亮了起來,從黃銅色變成了彩色的,甚至那一條圍繞着城堡的河水,也變得鮮活起來,就如一道真實的水流在徽章上流淌。

萊昂能感覺到,自己與徽章建立起了聯系。和他與分.身的聯系類似,就是沒有那麽緊密。

書記員看着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的萊昂,吞了一口唾沫。這麽小的孩子就能在傷害自己的時候眉毛都不皺一下,以書記員的理解,這種孩子比成年人還要可怕,但他還是十分盡職盡責的為萊昂解釋這個徽章的具體作用:“它只有在主人佩戴的情況下,才會浮現出真實的畫面,紳士和女士們佩戴着它,可以去到狄麗爾城的所有公共區域。”

“非常感謝。”

“非常高興能夠為您服務。”

“另外問一下,如果我想進入狄麗爾城的術法學校求學,需要什麽手續?”

有了公民身份,就不需要從最低的慈善性質的識字學校開始,而是可以看向更高處了。這個世界沒有面向全民的能力普查,只有面向全部“公民”的私立學院。不是所有公民都會選擇将自己的孩子送進這些術法學院裏,更低一些的付不起學費,會選擇家庭教師。更高一些的,能夠用錢聘用更出色的學者和覺醒者,也會選擇家庭教師或者由本家族的人員進行一對一的學徒式教育。

進入私立學院的孩子,大多來自于中游的家庭。

當然,也有極少數高等術法學院,是無論什麽階層,都希望能把孩子送進去的,但那些學院真的是太稀少了,狄麗爾城是沒有的。

“進入術法學校的手續,要看校方的具體需要,而且每所學校與每所學校也不同,我們市政府并不負責,您可以自己前往學校查詢。”

“好的。”萊昂了解的點了點頭,“您的服務我很滿意,謝謝。并且我為剛才毀壞了您的書桌,以及早餐的事情,深表歉意。”

“不不不,是我的魯莽和自以為,才讓您不得不那麽做。您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客氣了兩句,萊昂轉身……那位女接待員在萊昂弄壞書桌的時候,就已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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