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莫裏菲奧騎士, 這種東西會被劃為邪惡嗎？”

“我很想對你說‘會’，但實際上，我不确定。”

“為什麽？”

“因為這是人自己制造的, 它屬于文明發展的一個分支，可能我們無法接受, 但它依然是自然的産物。它只能說是道德上的邪惡, 卻不是真正的邪惡。”

萊昂點點頭，莫裏菲奧說出的這個結論其實讓他很高興, 因為他自己其實和這個東西其實很像。都是以一種正常人無法接受的形象, 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

他的手突然被艾爾迪搖晃了兩下, 萊昂看向艾爾迪。金面具遮蓋了艾爾迪的表情，帶萊昂能看見萊昂帶着笑意的雙眼——他很理解他。

一路回到了大門口，莫裏菲奧的鹿還在那裏等着。

“出去吧。”萊昂說, 現在應該是六點多了，這個季節，天已經蒙蒙亮了。

莫裏菲奧扛着希爾保特小姐走出去, 就看見外邊黑壓壓的站着一群人。前邊站着的男女大多是狄麗爾城裏中産的打扮，後邊的一群人則明顯是貧民區裏, 邊上還站着一堆古古怪怪的東西。

它們都像那個跟着萊昂和艾爾迪的怪物那樣是黑色的肌肉, 身上也纏繞着黑色的霧氣，但是形體不一樣的。有的沒有手腳, 下面一個大球上面一個小球，仿佛黑色鋼鐵捏出來的“雪人”。身軀是一個平板, 倒伏在地上的四肢一樣長短, 像一輛有四個長方形輪子的平板車。

後邊的貧民都是一臉驚恐，滿臉流汗。他們遇到這種情況，比下水道裏的一只哥布林或者巨鼠人也好不了多少。

前邊的男女則都很冷靜, 其中一些看到他們出來，甚至瞪圓了眼睛，想要用眼神殺死他們。

莫裏菲奧放下了希爾保特小姐，手在她額頭一摸，這位小姐就緩緩的醒了過來。她甚至打了個哈氣，看到面前的莫裏菲奧後，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胸脯：“你怎麽能……”她發現這裏不是自己的卧室，再看了看四周，站起來嘟囔着，“真是個古怪的夢境。父親？母親？我可是有很久沒有夢到你們了。”

她的臉上帶着一種夢幻般的笑容，恍恍惚惚的走向一對金發的男女。這地男女即使都有些年紀，但容貌依舊是出衆的，怪不得能生出希爾保特小姐這樣的美人。不過那位父親看着希爾保特小姐的眼神冷淡，只母親的眼睛裏有一些淡淡的懷念。

“……盧？”希爾保特夫人發現自己能說話了，她沒着急的說什麽，先向着莫裏菲奧行禮，“感謝您允許我向我的女兒道別。盧塞妮，為什麽不跟着鮑爾離開，為什麽還要回來，你可以過一個平凡、普通又幸福的生活。”

“鮑爾叔叔？呵！他在我的更衣室裏鑽了孔，他還偷走了我的內衣，平凡、普通又幸福的生活？做他的情.婦嗎？他看着我的眼睛越來越惡心，但他一直沒鑽進我的卧室，有什麽阻撓着他，那時候我就猜測，你們很可能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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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讓你遭受了那些，我們以為你會很快與蘭特結婚，那是個好孩子，可你殺了他。”

“因為他依然在研究那些……”她看了看那邊的怪物們，臉上的表情更加的惡心，“這些東西！他跟你們一樣，都是魔鬼！”

“閉嘴，愚昧的女孩，這個世界上沒有魔鬼，只有科學。”希爾保特夫人眼睛裏的溫情消失了，“我們知道你看見了一個被機器攪死的男孩，但這個世界上因為各種各樣原因死亡的孩子，難道很少嗎？讓他死去的不是機器，是禁止關機的商人。不過這件事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你很像我和你的父親，你不會被我們說服的。”

“只是那個孩子嗎？讓我知道機器吃人的不是你們嗎？”希爾保特小姐看着那些怎麽看都不像是人的“人”。研究所爆.炸是虛假的，但死去的人卻并不都是虛假的，“你們為什麽會假死躲起來？不就是為了更好喂養你們的機器嗎？”

“不是機器，他們是新的生命！”這時候，希爾保特夫人眼睛裏的溫情又複蘇了，實際上，她注視着那些“人”比注視着自己的女兒時，更像是一位母親看着自己的孩子，“他們是新的，更偉大的生命。”

“你從什麽地方看出了它們的偉大？”希爾保特小姐一臉的難以置信，“它們是人嗎？它們甚至不能算是機器，它們就是一群……古怪惡心的小醜！”

“那是因為你太渺小了，你只能站在你的高度，去觀看這些美麗的生命。你所認為的美麗……就像你背後的那個精靈，或者那兩個孩子一樣吧？但他們為什麽美麗？因為生來就是高等種族，或者生來就是富有的家族。種族血脈的天賦，或者用金錢和權力買來的高等。不能說這是錯誤的，但他們永遠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小撮人，偏偏這個世界卻是被這一小撮人所掌控的。”

希爾保特夫人指了指那些怪胎：“但他們不是，只要付出極小的代價，最普通的人就能變成這種更高等級的生命，只要稍微經過訓練，就能擁有更高更強的力量！不需要什麽魔力種子或者鬥氣種子，我們可以直接取用能量石中的力量。所有人都會成為不是覺醒者的覺醒者！”

“我知道自然之神……祂是一位倡導自然進化的神祇，我們雖然是做了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但并不是為了躲避這位神祇。”希爾保特夫人看着莫裏菲奧，“這為騎士，我們做的事情，并非邪惡。可能不是大衆所理解意義上的自然進化，但用我們的智慧影響進化，這不正是人類智慧存在的根本原因嗎？他們的這個模樣，和你穿上铠甲其實并沒有什麽區別。我們向對你們的攻擊而道歉，但我們并沒有傷害你們的意思，只是想吓你們離開。”

“最外面的那些被啃食過的骸骨是怎麽回事？”莫裏菲奧問。

“那是五年前發生的一次意外，我們的研究者中混入了兩位別有用心的人，他們竟然在科學的造物中加入了魔法！”希爾保特夫人說到“科學”時發音仿佛在詠唱，但說到“魔法”時就如同在嘔吐，“等我們發現時，他已經創造出了一種食人的怪物。但很快我們就将他本人和怪物一同殺死了，同時我們決定将研究由明轉暗。”

“怎麽證明你說的都是真實的？”

“我用科學發誓！”

莫裏菲奧搖頭：“科學不是一位神祇，無法确定你的言談都是真實的。等着我的同伴趕到吧，這裏要進行一次徹底的檢查。”

“騎士大人，我們願意接受你們的檢查，但是，請不要将我們的訊息外傳，否則我們都會面對生命的危險。我想您作為一位尊敬的神祇的信徒，也不希望雙手染上無辜者的鮮血吧？”

“那你可誤會了自然之神，以及循環騎士。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麽無辜或者有罪。殺與被殺，一切都是自然的引導。”莫裏菲奧對着這位希爾保特夫人露出禮貌的笑容，他甚至把劍抽出來剔指甲，“所以我就算現在把你們都殺光，也不違反任何自然之神的教義。”

他一屁股坐在邊上萊昂壘出來的大石頭上了，看着天，懶得說話。

希爾保特小姐看看自己的母親，再看看莫裏菲奧：“或許我該多信仰一個自然之神。”她搖了搖頭，“這個夢真奇怪，而且還很長……”嘀咕着，希爾保特小姐也跑到一邊直接躺在地上了。

“現在輪到我了，把你的孩子們按照戰鬥力強弱排個隊吧。”萊昂說。

“他們每個都有擅長的領域，不能……”希爾保特夫人的嘴巴又張不開了，她也不掙紮，很自然的閉上嘴。

過了一會萊昂又問說：“排隊。”

希爾保特夫人試探的發了一下聲，發現确實能說話了——她之前以為這種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原因在莫裏菲奧身上，現在才知道是這個孩子，看着萊昂，希爾保特夫人譏諷的笑了：“你們這種天生的覺醒者……血脈決定一切，而不是個人的努力和智慧。我給你們排，你也應該看到，智慧能夠做到什麽！”

那些怪物一共有兩百多，其中只有大概十分之一是非戰鬥的，剩下的都是戰鬥型號的，或者确實具有戰鬥能力的。

“你去選一個？總不能白來一趟。”萊昂對艾爾迪說。

艾爾迪剛才就知道萊昂這是幹什麽，也一直在看着。他選中了那個上下兩個球的，像“雪人”的怪物。

“他會殺了他的。”希爾保特夫人看着萊昂，“我無所謂那位小少爺的生死，但我不想我們的孩子因為你的洩憤而無意義的死去。”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他們兩個都不會死。”

“希望如此。只要你放開對他的控制，我就會命令他攻擊。”希爾保特夫人說。

“你可以命令了。”

“戴維！”希爾保特夫人說，“攻擊他。”

“雪人”瞬間上下分離，下面的大球确實像球一樣滾向了艾爾迪，上面那個小球的下半部竟然是個尖錐形的，直接旋轉着鑽進了地下。

艾爾迪閃開大球，沒想到大球的兩邊看似毫無縫隙卻突然伸出了兩條長長的手臂。雖然艾爾迪反應極快的一劍劈過去，萊昂那邊心裏都有點發緊，然後……那個大鐵球的胳膊，就被艾爾迪一劍削斷了。

動手的艾爾迪自己都很意外，但他最多愣了半秒，劍就緊接着就朝鐵球刺去了。

“镪！”，艾爾迪的劍刺進球裏，“唰”，劍已經拔.出來了。

艾爾迪退後兩步，大黑球朝着被刺的方向緩緩歪斜，刺傷的洞口裏，開始流出淡粉色的液體，空氣中開始彌漫一種腐臭的味道。

艾爾迪依然戒備着，他在等另外那個鑽地的小球。可是萊昂彎腰，朝地上一抓，那個小球就從他的腳底下被拎起來了，這個球原來是去攻擊萊昂了。

大球被砍翻的時候，希爾保特夫人的臉色還很淡然，小球被拎起來，才讓她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你們這讓自認為是貧民救世主的人，我見得多了。”剛才不想說話的莫裏菲奧這時候卻站了起來，“可以嗎？”他指着小球問萊昂。

萊昂幹脆的把小球遞了過去，莫裏菲奧接過來後，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小球，這個球同樣看不見眼耳口鼻，什麽都沒有：“你們過去就算拿覺醒者做實驗，對方也只是普通的冒險者吧？從沒遇見過正規軍？”

“教會或者市政廳的覺醒者失蹤，會被嚴格追查。”希爾保特夫人也很坦然。

“覺醒者自身的力量确實遠超于正常人，但除了少數能力特殊的覺醒者，大多數覺醒者在四階之前其實也沒有強得太多。但絕大多數對于覺醒者的概念都來自于正規軍，我們這樣的正規軍，我們的強大不只是自身，還有裝備。艾爾迪的劍，如果對外出售，至少能夠拍賣到一萬五千金幣。他的那一身铠甲，則要按照十萬金幣來計算。”

艾爾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铠甲，過去他還是博諾瓦家小少爺時，使用的铠甲可能比這個還要昂貴，但那時候不知道，而現在他們全部財産還不到一萬金幣，突然間就覺得自己好有錢。

“我說這些話并不是炫耀，或者表達有多麽的奢侈，只是想要告訴你們這些東西的價值，它們是貴重的煉金材料，內部描繪着魔法陣，并得到了神的祝福。你們的破銅爛鐵，可能達到了普通金屬的最高标準，但如果想靠這個推翻現在覺醒者為王的世界秩序，那是不可能的。”

希爾保特夫人文雅的施禮：“感謝您的解釋，這是覺醒者數千年的積累，而我們只研究了十幾年，可能現在我們追趕不上你們，但是只要繼續研究下去，總有一天，我們能夠得到我們想要的。”她笑了一下，笑容可以稱得上甜美，“你們以為我們這裏的科學家就是全部了嗎？不，到處都有我們的同胞。總有一天，普通人必然會獲得該有的地位和尊嚴。科學萬歲！”

莫裏菲奧搖搖頭：“我沒什麽可說的了。”

萊昂嗯了一聲：“我還有點問，不是說這裏鬧鬼嗎？鬼呢？”他一直惦記着這件事呢。

艾爾迪：“……”

希爾保特夫人奇怪的看了萊昂一眼，大概覺得萊昂關注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議：“沒有鬼，只是為了吓唬一些流浪漢，我們放出的謠言。”

萊昂頓時一臉的失望。

兩分鐘後，循環騎士來了，赫爾塔大主教也來了。

“每次你都要弄出大動靜來，我擔心。”赫爾塔大主教捂着胸口，“還好，這次的不是大事。”她看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對萊昂勾勾手，萊昂飄浮了起來，跟她站在同等的高度，“他們還活着嗎？我是指有自我意識。”

“還活着，并且極其痛苦。”萊昂的寄生奪取了大腦的控制權，也能獲取對方大腦的大部分感知——某種激素升高，某一個部分的某種生物電訊號不穩定，他能讀，但不會感同身受——憤怒、痛苦、悲傷，他都能知道，太詳細或者具體的原因不可以，因為他沒辦法讀取對方的記憶，“他們腦袋裏的痛苦感，就像是洶湧的海嘯，能把一切都淹沒。”

赫爾塔大主教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這些科學家，他們的目的總是說得很崇高，只看他們的教義，連我都能感動，但是他們的行為，真讓我惡心。”

“好了，這裏交給你了，我們繼續去玩了。”

“等等！我聽說你想看到鬼？”

“對！你有嗎？”

“……”這個提問比較讓人尴尬，“我當然沒有鬼，但是我知道哪裏有鬼，我手中的莊園裏有一座鬼宅，要去玩嗎？”

“要！”

“好，過兩天，就讓莫裏菲奧帶你們過去。”赫爾塔大主教溫柔的微笑，笑完了，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但這時候萊昂已經去跟摘了頭盔的艾爾迪嘀嘀咕咕的說話去了。

“走，我們繼續去探險。”

“下次不跟你出來了……明明開始的時候那麽刺激的，結果就這麽輕而易舉的結束了。”

“我吃飯都不吃了，要跟你分享，你竟然不跟我玩了？！”萊昂委屈。

“可帶着你，就像是帶着老師一起去考試一樣……連你都覺得危險的，我一定要躲開。我覺得危險的，你連小手指都不用，就解決了。”

“那下次我被帶走，你不要跟着？”

艾爾迪抿緊嘴唇：“面臨危險的時候，我不想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是不是覺得我這麽想太過自以為是了？”

“不，因為我也是這麽想的。好吧，下次有事的時候，讓莫裏菲奧或者龍血帶着你一起去，我在家裏等你。”

“不止吧？”艾爾迪笑，“總會讓我帶着你的小蜘蛛或者小蚊子的。”

“小心下次我變一只小虱子。”

“只要是你的一部分，虱子我也喜歡。”

從頭聽到尾的赫爾塔大主教：胃疼，胸口疼，嘴巴酸。

前邊聽起來還是比較正常的小孩子鬧別扭呢，後邊聽着，就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一把一把的朝她的嘴巴裏塞甜到膩人的東西。她不聽了，不要給自己找罪受。等等！她想起來剛才忽略的是什麽了！

“如果去了鬼屋，不準亂吃東西！”匆忙想起來的赫爾塔大主教，只來得及對着萊昂拉着艾爾迪消失的背影，高喊一聲，萊昂轉過身來，對她擺了擺手，繼續拉着艾爾迪跑了，“莫裏菲奧你跟着去！”

萊昂拉着艾爾迪直奔他們主樓旁邊的一排矮房子，他們進研究所之後，根本沒到這邊來。這些矮房子根據裏邊的房屋結構，當初應該是活動室之類的地方。可現在同樣是一件家具都沒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糟爛的地板。不過，第三間房屋的小套間，現在地板是掀開的，露出了下面一條裝有能量燈的通道。

“所以這是為什麽所有的地方地板都沒有被偷走。”艾爾迪看着，明白了，“現在下面還有東西嗎？我說的是活的，危險的東西。”

“有。不過是被關在籠子裏的。”萊昂說，他們倆在門口說了兩句話，看見莫裏菲奧來了，才走進去——莫裏菲奧的跟随是善意的，即使萊昂很确定他們倆沒有危險，但也沒必要特意把人甩開。

這條通道就比那邊的通道讓人舒服多了，可以三人并排，很寬敞，流通的空氣清新，偶爾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

萊昂敲了敲牆壁：“這裏有水管，現在是夏天，走的是冷水，如果是冬天，大概會走熱水。花香不是真的鮮花，是能量等的旁邊放着香水之類的東西。”

萊昂只是随口解釋，艾爾迪卻很認真的思考：“他們的這種設置，如果能夠拿出來，至少能夠讓許多人多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吧？”

莫裏菲奧卻說：“走冷熱水取暖，早就已經開始流傳，但是大多數貴族覺得這種改動破壞了住宅的結構，如果水管發生破裂，更會弄壞家具、地板或者牆壁，還有他們收藏的油畫與書籍，也對溫度極為敏感。而且他們也不需要這種群暖或者冷卻的設施，因為太熱或太冷的時候，他們都不會留在當地。又或者，他們可以使用能源石的取暖設備。”

艾爾迪怔了一下：“貴族啊……”

“是呀，貴族。”莫裏菲奧也用同樣的語氣感嘆，并且他還加了一個幾句，“其實許多教會都擁有比現在更好用的小麥種子，抗旱的、抗蟲的、扛潮的，并且每一年的年初有些教會就會告知大家這一年的氣候如何，但只有小貴族才會偷偷去購買相應的良種。但一些大貴族反而會去購買相反的糧種，知道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