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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看着下面嘶喊着“殺了我”的人頭, “萊昂因子”早已經深入了這團肉泥，他能看到更深的地方：“他們只是看起來混成了一團，并且無力把自己重新聚攏起來, 其實每個人依舊只是每個人，我能夠把他們重新分開。”

赫爾塔大主教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 但很快她想到了什麽：“他們……能夠感受到身體的融化吧？”

“這個我不知道, 但我覺得，他們應該是能感覺到的。”萊昂看着那兩顆已經模糊的人頭, “只是那種感覺大概不是疼痛, 而是和別人混在一起……不好形容。”

是不好形容, 因為那是活人。就算是黏糊糊的鼻涕蟲，也是一個整體，不會和別的什麽攪和在一塊。

潛意識：就像是做壞了的奶油蛋糕, 或者融化的冰激淩。

萊昂：請不要故意惡心人，謝謝。

赫爾塔大主教的表情重新變得痛苦：“不……還是讓他們死去吧，我不認為有誰的精神能夠承受這些, 他們即使恢複了，但還能夠作為一個人而正常的生活下去嗎？他們……不是你。”

萊昂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 畢竟, 我也不是一個正常人。”

赫爾塔大主教沒有過多的解釋，或者道歉, 這是很明顯的事情。萊昂能夠正常生活，能夠站在相對來說善的一方, 可是他不一定就是正常的。這些人類, 沒有萊昂的意志力，即使讓他們恢複成為了人，但他們的未來如何, 沒誰能保證。

赫爾塔大主教的眼睛裏，那充滿了整個房間的黑暗突然向着囚籠壓了下來。球籠裏混成一團的肉泥，開始分離成一團團的，慘嚎的兩顆人頭閉上了嘴巴，融化中的另外兩顆人頭面容變得清晰……

不過幾分鐘，因為肉體混雜，所以重疊在一起的靈魂也變得清晰可見。終于，籠子裏出現了第一個和第二個完整的人，他們看着自己的手腳，喜悅的哭泣着，接着他們察覺到了什麽，閉着眼睛，在喜悅中肉體化解為了虛無。

這次的人數少，不需要特別的接引，赫爾塔大主教唱起了頌歌，他們就随着歌聲的光芒，升入了房頂上的一個光圈中。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這麽平靜的：“不要死！我要活下去！”“你們是惡魔！”“為什麽要打斷我的永生！”有人掙紮着，他們看着萊昂和赫爾塔大主教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個魔鬼。

面對這種人，赫爾塔大主教頌歌的聲音變得激越，光圈中出現了鎖鏈，直接将他們捆綁住拉扯着離開。

“自然的人類做出的事情，有時候連惡魔都難以想象。”送走最後一個靈魂，赫爾塔大主教的表情卻比上次送了成千上萬的靈魂還要疲憊。

還有，這次沒有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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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裏菲奧也說過類似的話。”萊昂說，“好像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下次我回去找龍血。”

“不！還是去找莫裏菲奧吧，別看他長得像是個精靈，但真實的精靈可不是傳說中的那種水晶玩偶，長命種的意志力，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比人類更堅定。我可不是對那位龍血騎士意有所指，但那麽一位純良的孩子，看多了這種黑暗，确實更容易被污染。”

“好……”教會和教會之間，也是競争激烈啊。

“等等！探尋下水道的事情，暫時我們所有的教會與市政廳還沒有達成一致。”赫爾塔大主教又開始捂額頭，“每天一群大人物吵來吵去，那些負面的情緒，比起這裏也光明不了多少。我們與光明教會、花樹神教會，還有另外幾個教會，決定抛開那些傻瓜，派遣一群人進入下水道。你有什麽建議嗎？”

“有。第一，你們所認為的下水道，其實并不是這座城市的最下層。”

“什麽意思？”

“巨鼠人、哥布林、巨型蜘蛛，我還發現了一些灰矮人和菌菇人，它們都是能挖洞的。我所探查的範圍內，這些東西都有數量上萬的巨大族群，下水道對它們來說是上層，它們早就已經挖穿了下水道，在更下層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王國。那已經是一個非一般意義上的地下城了。”

“我只聽說有些大城市裏發生過這種事情……狄麗爾城什麽時候也變成這樣了？好的，看來我們要重新商量派遣的人手了。”

“第二，這些地下生物的挖掘，也不是都一帆風順的，它們挖穿了地下水層，還有從下水道漏下去的水。我猜測，這也是狄麗爾城地下水被污染的重要原因，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這下面有一塊非自然形成的污水沼澤地，我的力量在水裏使用不是太順暢，我只知道那裏現在生活着一個巨大的魚人部落，一群怪魚，還有一頭應該确實存在，但我還沒找到的巨大水生怪物。”

“萊昂因子”能夠在地面上僞裝成風，不過現階段在水裏卻遇到了麻煩。大多數情況下，因子只能因為水中生物的接觸而傳播，如果因子落進了水裏，就只能随波逐流了。暫時萊昂還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赫爾塔大主教的嘴巴張大了：“還有呢？”

“第三，這裏有一片亡靈區域，就是那種骨頭架子和腐爛的屍體到處跑的地方，我本來還想在這個區域裏找一找亡靈，但是我進不去。我覺得裏邊應該有某種神體，神的屬性是死亡之類的。”

萊昂是活的，他的因子就算是肉眼難查的細微之物，也依然具有活的特性，他能夠讓因子随着風而動，可一旦接近到某個範圍內，因子就會無法控制的死亡。那是屬于這個世界所說的“神的領域”，萊昂無法抗拒。

至于把這個事情告訴給赫爾塔主教算不算暴露了弱點？這弱點只要是活物都有，包括赫爾塔大主教。

生命和死亡，那是這個世界的兩條基本法則。活的生命進入死的領域，那就只能變成死的了。

赫爾塔大主教的嘴巴合上了，她看起來已經麻木了：“這、這好像還不是最後。”

“對，我現在要說的最後。”大烏鴉揮舞了一下翅膀，赫爾塔大主教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小模型，“這個區域，大概相當于市政廳的正下方，這也是一塊我根本無法進入的區域。不是說會死亡還是什麽，是這裏的力量在抵制所有外來的東西，包括空氣，我被隔絕在外。我懷疑，那個惡魔就是出自這裏。”

這片小模型的風格，跟那個惡魔，跟那個橄榄肉，以及跟橄榄肉被攪碎前的所謂粘合怪是一個類型的。那是跟房頂與地面長在一起的大片大片的血肉，凸起的血管在這些血肉上爬行，一下一下的鼓動着，為血肉中包裹的某個位置的東西，輸送着營養。周圍一旦有活的東西接近，一只拼接起來的瘦長怪手，就會把活的東西拖拽進血肉！至于被拖拽進去之後發生了什麽？就連萊昂都不知道。

“我試着寄生在其它活物身上，或者變成一只老鼠，但是……不能說我和我的那些部分徹底失去了聯系，我知道它們還活着，但它們被另外一支力量擠壓着，讓我根本無法動彈。”

“……我們，好像是不需要派遣人手下去探險了。狄麗爾城的下水道不是有可能被底層的惡魔滲透，而是已經被入侵了！我得立刻……”赫爾塔大主教站了起來，然後又坐下了，“可以請你畫一張地圖嗎？”

“我沒有足夠的紙。”

“莫裏菲奧會給你送去的！”

“好的。另外艾爾迪想找一個合适的地方訓練……”

“莫裏菲奧會帶他去的！對了，還有房子，很快就會給你們找到的！下午！下午就好！”

呃……莫裏菲奧真好用啊。

下午，莫裏菲奧就帶着兩口大箱子來了，兩口箱子裏都是大張的羊皮紙紙卷——其實被稱做羊皮紙，但有些羊皮紙明顯不是用羊皮做的，比如莫裏菲奧帶來的這箱子，薄而且柔軟，還有一種淡淡的香味，應該是某種魔獸的皮革。聽說還有用人皮的，少男少女的皮……

不過這兩口箱子裏當然沒有那種東西，自然之神拒絕這種行為。兩口箱子裏，一口的羊皮紙卷是空白的，另外一口裏的則都是地契：“你想要的話，都可以給你。赫爾塔大主教的原話。”

“不，我去看就好了，你留下畫地圖吧。”艾爾迪站起來，對着萊昂擺手。

“……”雖然說好了要艾爾迪自己出去訓練的，可真的面臨這個問題，萊昂還是各種的不開心。他先盯着艾爾迪，然後又盯着莫裏菲奧——敢讓我的艾爾迪掉了一根頭發，都會要你的腦袋！

莫裏菲奧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咳！你可以放心的。”

然後……然後艾爾迪就在萊昂瞪得滾圓的雙眼的注視下，離開了。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莫裏菲奧頓時忍不住呼出一口氣。其實萊昂有着小孩子的外表，無論他做出多可怕的表情，也算不上真正的可怕。但大概是知道他的真實內在，所以一旦萊昂表現出負面情緒，他就會下意識的提高警惕。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越理解，越敬畏？

艾爾迪全副武裝的坐在莫裏菲奧的對面，當發覺到的時候，他已經又頭朝着車門了。理智上，莫裏菲奧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本性上，他還不足夠被艾爾迪信任。實際上，除了萊昂，又有誰能夠讓艾爾迪全心信任呢？

之前和萊昂一起的外出，無論是日常的購物，還是外出探險，即使只是在路上閉着眼睛休息，也是放松和愉快的。現在這樣逐漸遠離家，逐漸遠離萊昂……

艾爾迪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專注的把玩着他的長劍，把劍抽.出來，再插.進去，一次又一次，雖然幅度很低，聲音也很低，但頻率不變。他自己聽着覺得更加的煩躁，也知道打擾到了莫裏菲奧，可就是停不下來。

“其實你的發展，相對于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已經是十分的出類拔萃了。實際上，我都沒有見過幾個和你同齡的小騎士，是已經覺醒的。畢竟接受騎士訓練是一回事，但覺醒又是一回事。”

“您的意思是，不确定該如何訓練我嗎？”

“從我作為騎士的經驗看，只要是覺醒者，就應該按照覺醒的位階接受訓練，或者補充不足。我只是不确定，你的年紀，是否能能夠讓你經受住訓練的強度？誠實的說，我畏懼着你的同伴，雖然我知道你不會對他哭泣撒嬌之類的，但我想，以他對你的關注與關心，你只是露出一些不快或者反感，我都會面臨着巨大的風險。”

“如果我只是口頭上說您不需要擔心任何風險，顯然是沒什麽用處的，對吧？”

“是的。”

“可我也只能口頭上這麽說了。”艾爾迪攤手，“并且，我會一直在萊昂的身邊，和他經歷各種喜悅或者困境。而我想總有那種時候，是需要我們兩人的力量集合起來，或者是需要我自己保護自己的。如果那時候，用事實證明，我的能力只是表面好看的樣子貨，那麽，那才會是悲劇的開始。”

“……你說得對。”莫裏菲奧點頭，“必須承認，這句話實在是太具有說服力了。那麽，你即将面對的訓練，将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也是緊緊卡在你極限上的訓練，你做好準備了嗎？”

“來吧！”

呃……這個“來吧”的結果，就是當天晚上，徹底失去意識的艾爾迪，被莫裏菲奧夾在胳膊下面帶回了家。

“需要我告訴你他經歷了什麽嗎？”莫裏菲奧把艾爾迪交給了萊昂。

“需要。自然之神教會各個區域所涉及的範圍，并不是我的控制區域。”

莫裏菲奧點點頭：“他今天的訓練內容，是挨打。”

一臉你逗我表情的萊昂：“……”

“不是我想要打他，是作為一個騎士需要挨打！一方面，在身體接受程度內的受傷能夠讓他更快适應鬥氣與身體肌肉、骨骼的融合，能夠讓他變得更加強壯。另外一方面作為騎士，或者作為一個戰士，無論能力是什麽性質的，改變不了的是我們必然要與敵人正面對抗。習慣受傷和疼痛，在戰鬥中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

聽着莫裏菲奧的解釋，緊緊抱着艾爾迪的萊昂，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原本挺緊張的莫裏菲奧，看他這個樣子，突然之間就徹底放松下來了——再怎麽強大和可怕，他現在也只是一個對自己的同伴充滿了擔心與憂慮的普通小孩子而已。

“我們先讓艾爾迪舒服的躺下來睡覺吧。”

“嗯……”

莫裏菲奧指點着萊昂，怎麽脫下艾爾迪的裝備，這可是很需要技巧的，铠甲上的各種卡扣可是很容易刮傷人，或者拽掉頭發，擠到肉的。還有怎麽按摩能夠讓艾爾迪最舒服，他身上青青紫紫的，不過已經經過了治療，否則痕跡只會更加的可怕。

等到把人放到了床上，蓋好被子。

莫裏菲奧示意萊昂走出來說話：“力量相差太多的同伴，是很難真正的平等的。為什麽不讓他成為你追随者呢？”

“追随者，我想要的話随時都可以，但艾爾迪只有一個。比如現在，如果我邀請你成為我的追随者，你願意嗎？”萊昂一臉理所應當的反問。

莫裏菲奧還真的……有那麽一點點的猶豫，不是所有為教會服務的神聖騎士，都必須終生侍奉神的。自然之神的循環騎士，就是可以脫離教會的。只是他們倆開的時候帶不走裝備，不能做與自然之神的教義相違背的事情，更不能投向自然之神的敵人。

萊昂的這個情況更加的特殊，即便成為他的追随者，很大可能依然能夠是用自然之神教會的資源，就像是艾爾迪那樣。甚至恰恰相反，作為他的追随者，在教會內部的地位反而會因此而上升，因為他和萊昂的聯系比赫爾塔大主教與萊昂的聯系，更加的親密。

他在意的不是成為一個大主教之類的，他在意的，是萊昂這個情況，怎麽看都像是他正在被當作一位神眷者在培養。如果順利，他會成為神在世間的代言人，即便不順利，他也會成為一位能夠擁有自己史詩的傳奇英雄。

——這是赫爾塔大主教抖做不到的，因為大主教是徹底的神的信徒，這樣的大主教太多了，他們達不到出類拔萃。

赫爾塔大主教都不可能，莫裏菲奧很清楚，他就更不可能了。能站在傳奇的身側，已經是他夢想中才能發生的事情了。

腦海中各種想法一閃而過，莫裏菲奧臉上發熱，尖耳萎靡了下來：“有點羨慕艾爾迪，他已經得到了我們這些騎士為之奮鬥一生的那種可能。”

是“可能”，沒有一個必定的結果，但只是一個可能，不知道有多少騎士，一生中都無法看到。

“我會努力訓練他的！畢竟他可是要與一位傳奇并肩的男人！”

萊昂：“……”

看着這麽鬥志昂揚的莫裏菲奧，總覺得像是給艾爾迪挖了個坑？不過，艾爾迪也是希望變強的對吧？那麽……這應該也算是他得償所願……吧？

熟睡的艾爾迪突然皺緊了眉，咬着牙下意識的拽緊了被子。

“我要告辭了。”莫裏菲奧行禮，面對着萊昂，他的舉手投足之間，更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關于這次的第二學院地下研究所，我們正在全力追查。另外，上一次的靈噬蘑菇，真相也已基本探查清楚了。未來的這段時間，我也會繼續每天來接艾爾迪去訓練。艾爾迪已經基本上看好了你們想要的房子，你們随時都可以搬走。”

“等等，把地圖都帶走吧。”萊昂叫住了莫裏菲奧，胖胖熊嘿喲嘿喲的把裝了紙卷的箱子豎着抱了過來，咣當扔在了地上。

“畫好了？”莫裏菲奧一臉的驚訝。

“畫好了。”這還需要多長的時間？萊昂直接“搭建”等比例的模型都沒有問題，只是畫個簡略圖的話……其實他不是用畫的，而是用最細的觸手蘸着墨汁印下來的。

一次成型，保證無差。

莫裏菲奧看來是知道情況的，看着這麽一大箱子地圖，再看看萊昂，絲毫不掩飾他的驚訝。

“對了，你帶來的紙還是少，所以幾乎每張紙我都用了雙面。使用的時候，注意一下，不要塗抹糊掉了。”

“你可以放心。”

莫裏菲奧走了，萊昂也不知道赫爾塔大主教到底要怎麽處理這件事，他只知道，下水道的事情，發展的并不順暢。因為赫爾塔大主教一直沒有邀請他幫忙，狄麗爾城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也不奇怪，赫爾塔大主教對他是絕對信任的，但其他人不會。甚至，自然之神提出這件事，還很可能會被認為是別有用心吧？雖然狄麗爾城冬天凍死人，夏天餓死人，怪物滿地走，但狄麗爾城的上層，大概依然認為自己把城市管理得很好吧？

看，所有的人都穿着美麗的衣裳，在郊外野餐，在大宅裏跳舞。普通人？貧民？甚至市民，在上等人的眼睛裏，并不是人。

不過，萊昂不認為自己是救世主，更不認為自己又能力從根本上改變這個世界，遇到職責內的事情，再說吧。

至于現在，還是享受這段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少有的安閑時光吧。

他們暫時還是沒有搬家，因為艾爾迪的訓練太忙了，每天一早晨就離開，雖然回來得也挺早，但出去十天，就有十天都是被莫裏菲奧夾着送回來的。他也不是每天都在挨打，但各種高強度訓練是少不了的。

萊昂還擔心這種訓練會傷害到艾爾迪的身體，畢竟六歲的小孩子這麽訓練，在他的常識理解裏，那是要弄壞基本的，莫裏菲奧就邀請萊昂跟着一起去看艾爾迪的訓練。

這一天久違的，萊昂和艾爾迪并肩而行，然後他發現……艾爾迪又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