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科爾曼夫人, 您在搬走的時候，會帶着溫蒂女士嗎？”萊昂問。

“當然，溫蒂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家人。”科爾曼夫人喝了一口紅酒, “哦，你們是想問黛西吧？如果她願意跟我離開, 那我也很願意帶她前往戴爾法羅, 她是一位勤懇的好姑娘。”

“非常感謝。”

“不，我很高興能夠與溫蒂那樣的年輕人相處, 看着她微笑, 仿佛我也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在科爾曼夫人的感慨聲中, 萊昂和艾爾迪接收了她的鑰匙——像是科爾曼夫人這樣的人能說是一個壞人嗎？可是她的這種行為，就是和其她上層人士一樣，做出了明知道惡魔的存在, 但無視，盡量保證自己的利益，然後離開狄麗爾城, 這樣的選擇。

簡言之，有權有勢的逃了, 只留下一群普通人和教會人員, 讓他們與這座城市共存亡。

“黛西，我們要搬家了。科爾曼夫人也要搬去戴爾法羅, 你要跟着我們一起，還是要跟着科爾曼夫人一起離開？”

正在擦桌子的黛西一臉茫然, 她顯然不明白, 為什麽她的兩位小主人只是上了一次樓，她就突然要面對這種選擇。看似平穩的好像能夠這麽過上一輩子的生活，再次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我……”

“你……要盡快做出決定, 最好在今天之內。我要跟你說的是，跟我們離開你将會非常的危險。而且新的家裏，我們大概會聘請專業的管家與女管家，那個家裏會有更多的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有你和溫蒂。跟随科爾曼夫人離開，你們則要經過漫長的路程，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艾爾迪奇怪了一下，這種事情，不是應該給對方更長的時間去思考嗎？但是看着黛西，她的神情從一開始的緊張慌亂，漸漸變得專注于思考了——如果給她更多的時間，她大概只會一天又一天的拖延，知道最後做出一個不得已的決定吧？

其實萊昂還是希望她跟着科爾曼夫人離開的，雖然狄麗爾城都這樣了，戴爾法羅的情況，萊昂也不是太看好，可至少戴爾法羅現階段不是像狄麗爾城一樣，已經被架在冒煙的火山口上。

“我今天晚上會給出你們答案的。”黛西的雙手緊扣在胸前，行了個禮——她跟溫蒂學會的，把她從下水區帶出來的是萊昂，但真正教導她開始走向并适應新生活的，其實是溫蒂，溫蒂才是讓她染上更多色彩的人。

得到了黛西的答複，他們倆總算能夠走出房子，去看他們的新家了。但在看到外邊樂呵呵的等着他們的馬車夫馬科斯的時候，那種……無奈的感覺更加的明顯。馬科斯根本不知道自己腳底下到底有什麽，不知道可能今天晚上還在睡覺的時候，就會有惡魔出現，殺了他賴以為生的馬，甚至殺掉他的所有家人。

“馬科斯，如果讓你作為我們的專職馬車夫，你願意嗎？”上車前，艾爾迪問，他看見馬科斯聽到之後瞪大了眼睛，以為他不願意，“你的妻子可以做一位女仆，你的孩子們可以給你幫忙，他們也可以受到一定的教育，如果他們不願意做仆人，我們可以……”

“當然！”馬科斯剛才是太激動了，所以才沒來得及說話，現在他要從趕車的位置上下來表示感謝，甚至腿和腳都不受控制了，如果不是艾爾迪拉了他一把，他的臉就要直接怼在地上了，“當然！我們家必然會世代的忠誠于兩位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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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人不想做奴仆，但這個世界，能夠世世代代做上等人的奴仆，對于底層人來說，卻等同于是階級的一次跳躍。

坐到車上後，萊昂看着艾爾迪依舊擰着眉頭：“在擔心博諾瓦家？”

“是的。”艾爾迪沒有隐瞞，“以我所知的情況，在現在的狄麗爾城，還有誰比博諾瓦家更适合推出來做替罪羊呢？”

他們沒有根基，他們初來乍到，之前博諾瓦本家雖然已經死絕了，但想着這個家族徹底消失的人依然有不少。

“那我……”

“不，和你沒關系。”艾爾迪眼神極其銳利的瞪了萊昂一眼，“和我也沒關系，我不是博諾瓦了，我只是艾爾迪。說離開就是離開了，我會擔心，但不會過多的關注。即使那個家族真的死光了，除非有一天我比穆勒聯邦這個國家更加的強大，否則我不會重新冠上那個姓氏。”

那麽說到底還是擔心的，只是他沒有那個資格去幫忙。另外，假如博諾瓦家真的像他認為的被當做了替罪羊，那麽即使他們知道真相，也是沒有那個能力拒絕的。怎麽拒絕，叛逃出國嗎？另外，這除了是災厄外，也是機遇，他們撐下來了，即便不能重回戴爾法羅，也能徹底的在狄麗爾城站住腳，甚至于各大教會建立友好的關系。

艾爾迪自己，從他成功脫身的那一刻開始——雖然不知道是怎麽脫身的——他就已經成為了博諾瓦家最後的希望，他确實不需要考慮那個家族，他只需要拼盡所能的發展自己。

“你……以後要娶妻嗎？”這個發展也包含着延續後代的意思吧？

“我沒跟你說過嗎？”

“好像……沒有吧？”他們倆說過很多，艾爾迪好像是說過只跟他在一起吧？但萊昂現在總覺得這個承諾不大确定。

“是确實沒有啊。”艾爾迪狡黠的笑了一下，“貴族都是騙人的，萊昂~或者可以說那是語言的藝術。我跟你說過我的家族受到了詛咒，說我僥幸活了下來。但我沒有告訴你，我……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因為這樣，他們才能讓我活下來。博諾瓦家的本家血脈，将在我之後，徹底斷絕了。”

“為什麽？有這個必要嗎？”

“這是斷絕其他家族意圖和我聯姻，或者借種的可能。畢竟博諾瓦家的光明系能力還是很讓人垂涎的。歷史上曾經有過數起被借種的沒落家族，如寄生蟲一樣，慢慢将借種的家族吞噬殆盡的例子。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艾爾迪摸了摸萊昂的臉頰，“難道你希望我娶妻生子？我可是記得你曾經在聞到我這個問題時，用看獵物的眼神看着我。”

“不希望，但是……不代表我願意看着你失去了正常人的樂趣。”

“誰說我失去了正常人的樂趣？成年之後，那個功能我還是有的，不過都是啞炮而已。”艾爾迪對萊昂擠擠眼。

兩個孩子竟然說這種話，可真是畫風不太對，萊昂決定把問題轉移到比較正面的方向上來：“你不是說過穆勒聯邦沒有貴族嗎？”

“這是順着你當時的話說的呀。畢竟你一看就不是貴族，跟費爾南在一起，看起來地位還挺特殊。仆人們都稱呼你是‘費爾南的頑童’因為你是他的這個。”艾爾迪對着萊昂伸出一根小手指，“你當時看起來也很着急……我破壞了你美好的記憶？”

想繼續說的艾爾迪，看着萊昂越來越微妙的表情，把話咽了回去。

“不，就是……我當時看起來那麽傻，那麽容易被人看穿嗎？”當時聽到艾爾迪那麽說，他可是有種強烈的共鳴感，也是因為這樣，才對艾爾迪有了比旁人更多的注意力，誰知道對艾爾迪來說，那不過是“話術”的一部分。

“我以為……那是你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所以不願意對我隐藏。”艾爾迪比萊昂還要驚訝，這些過去的事情，還是不要多想了，不然只會越想越傷心，“我選擇的都是帶着花園的大房子，這個項鏈區的房子，在去年年初遭受過不明覺醒者的襲擊，房子裏的所有人都死了，并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萊昂聽到艾爾迪開始講述這個房子的時候，并沒有在意，畢竟1673是混亂的一年，死絕了的人家有很多。

可是當他們下車，萊昂看着這棟富麗堂皇的大宅……

這地方他不但認識，滅門的時候，他甚至還出了一把力——大嘴凱門，魚叉幫原老大的住宅。

一年沒有整修，宅邸的花園裏就長滿了雜草，即使整棟大宅看起來沒什麽不對勁，也顯得這裏荒廢了很多。萊昂發現這棟大宅的前後左右都沒人了，而且不是近期搬的，看來不是因為惡魔的事情搬走的，八成是大嘴凱門出事之後，其他人就跑了。

可就算這地方荒廢了，花園裏的雕像，屋頂上的石獸，大門上的花紋，依然能夠看出當年的奢侈——雖然是那種略微有些不搭調的奢侈，很明顯前主人追求的是“只要最貴”的風格。

“我知道這地方有些太奢侈了，我們現在就去下一家。”

“可以。”雖然這地方怎麽看都是暴發戶的審美，但想想艾爾迪的審美——金色！銀色！寶石！

那麽，艾爾迪為什麽把這間房子擺在第一位，就可以理解了。他既然喜歡，那就住吧。反正，這所房子的設施是沒問題的，空間也足夠大，無論艾爾迪的種子孵出來的是什麽，都可以放得下……呃，不，巨龍除外。

“？？？”并不是放在第一位的房子就是他合乎他心意的房子，畢竟他們原定計劃可是在外邊玩耍一天，所以在看房子的同時，艾爾迪還把南區的幾家著名的蛋糕店與餐廳也計算在了路線內。順便他們還可以吐糟這些房子前主人們的審美作為消遣，可是再美好的想象，都終結在萊昂這短短的一句話裏頭了。

“怎麽？不喜歡嗎？”

想說當然不喜歡的艾爾迪，看着萊昂真摯的，帶着期望的眼神，把否認的話咽回去了。

本來剛才的談話，他就不小心踢翻了萊昂的美好回憶，現在，還是讓他更順心一些吧。

不過，萊昂之前的審美看起來是簡潔、禁欲那一類型的，為什麽在住宅方面，眼光會這麽……算了，房子雖然重要，但能夠和房子裏的其他人一起開心更重要。

“不！我只是太驚訝了！喜歡，我非常的喜歡。”

兩人面對面，都向對方展現出了最真摯最快樂的笑容。

兩人進入了住宅中，這裏真正值錢的東西已經都被賣掉了，空蕩蕩的一件家具都沒有。

“我們自己買家具嗎？”艾爾迪興沖沖的問，雖然這房子的外觀有些一言難盡，但知道這裏會是真正的屬于他和萊昂的房産，那點不自在就被扔到了腦後。他沒想到，自己原來也有這種家園情結，自己的和租來的，真的是不一樣。

“好。”萊昂本來想說把卧室、廚房和客廳整理出來就好了，畢竟地下的那個惡魔區域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一旦那地方鬧起來，甚至有可能把整個狄麗爾城都掀翻了，他們的這點房産到時候是否能保住還不知道。可艾爾迪這麽開心……那就整個都裝修了吧。

“那麽……去珍珠大道！”

“上車，出發！”

現在是新年假期，但假期往往是相對的，比如珍珠大道的商店，大多數都是不關門的。萊昂和艾爾迪也第一次沒有進入街邊的專門店鋪，而是直奔珍珠大道上最有名的百貨商店而去。

百貨商店的模樣同樣更接近一座古堡，門口迎賓的男女都穿着嶄新的制服，佩戴着冰晶狀的水晶胸針。

兩人要了一位男性的導購——這個世界的百貨商店，可是高端服務場所，而非大衆消費場所。

他們直奔家具區，這裏的家具區，其實看起來更像是玩具區。煉金水晶的防塵罩裏，放着一個又一個微縮的小家具。

“如果我們想看到實物怎麽辦？”艾爾迪也沒見過這樣的，不過這可愛歸可愛，卻不方便他們查看細節。

導購微笑着打開防塵罩，從裏邊拿出了一把紅絨木椅，他把木椅放到邊上的一張紅色地毯上，走出地毯，在邊上被人以為是裝飾用的柱子上觸摸了兩下。那把椅子就放大到了正常大小。

“這些家具并非是微縮家具，而是正常家具縮小後的情況。我們做成這樣，其實是為了方便客人們能夠更好的，也更容易的将家具搭配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如果我們想要的家具類型，您這裏沒有呢？”萊昂也問。

“有工匠就在隔壁，您需要，我們可以立刻把他們叫過來繪圖，并制作模型。很抱歉，我們還沒辦法當場就制作出正常家具，但一個小模型還是能夠在一個小時之內制作出來的。”

這樣就是十分的貼心了，萊昂和艾爾迪不再多問，開始為那棟大宅布置起了家具。

首先當然就是他們倆的卧室，大宅裏的房間當然是足夠他們倆有各自的卧室的，但是他們倆都沒有提到這一點，提起卧室，兩人很自然的依然理解為他們共同的空間。

艾爾迪喜歡一套看似純白的家具。有白色四柱床，四根立柱和床頂上都是極其華麗圓形層疊花紋，雕刻之後，再用銀漆描繪。以及配套的大梳妝臺，凳子，梳妝臺，腳蹬……

萊昂看上的卻是一套純黑的家具，同樣有四柱床，以及配套家具，但沒有任何花紋，外形簡單和流暢。

兩人把兩套家具都拿過來了，彼此看了看。

萊昂把自己這邊的床拿走了，艾爾迪拿走了梳妝臺。剩下的家具放在一起，加加減減，組成了一個黑白兩色的卧室。

一套一套的家具，偶爾把木匠叫過來，添置一兩樣，等到最後一樣家具被導購記錄在購物單上，兩人同時吐出一口氣，都心滿意足的笑了。

“有家了。”

“嗯，有家了。”

但其實還沒有那麽快有家，他們先去教堂，跟莫裏菲奧說一聲，把其他房子的房契還給他。莫裏菲奧表示：“你們的家具，教會也包了。”

“不，我們自己花錢。”萊昂搖頭，自己的家讓別人花錢，他覺得不舒服。

“那座房子的價值只有一千四百金幣左右，畢竟出過滅門事件，而且過去的主人名聲不好——傳說他的花園裏埋着幾十句屍體，牆壁裏砌的也都是屍體的那種不好。不過你們可以放心，那裏邊現在十分的幹淨。總之，現在這棟房子很便宜。所以剩下的金幣，已經足夠買家具了。”

既然這樣，那他們當然可以接受。兩人幹脆把家具訂單給了莫裏菲奧，之後就可以回家等着那邊整修完畢後入住了。

“要在這裏吃一頓午飯嗎？”談完公事，莫裏菲奧說。

“不了，家裏還有客人在等着。”萊昂拒絕，“光明神教會的那位龍血騎士已經等了很久了。”

“兩位主人，光明神教會的騎士大人正在等你們。”他們剛進門，黛西的話就證明了萊昂所言。

打開客廳，龍血立刻站起來：“你們好，願光明永遠為你們照清道路。”

他對面上的沙發上，胖胖熊“咿咿！”的叫着，對艾爾迪伸出兩只胖爪爪。艾爾迪最近要麽是訓練，要麽有萊昂就夠了，可憐的胖胖熊只能在家裏獨守空房。萊昂也就把這個分.身當成了家裏明面上的警衛來用。

“你好，願自然庇護你。”兩人回禮。

重新落座的萊昂和艾爾迪，能明顯看出龍血的狀态不對，他給他們倆的感覺，是那種純粹而方正的騎士，他謹守着騎士守則和光明神的戒律而生活，可能在外人看來這樣的人生疲乏而無味，但對他自己來說，每天卻都是充實而幸福的，甚至這樣的人很少會有覺得不幸的時候。

但現在，他就是一臉的不幸，整張臉仿佛都蓋上了一層暗淡的灰色，疲憊又憂郁。

“光明神教會在得到自然之神教會的下水道示警之後，就開始組織探索，前後一共組織了十七次，探索時間最短是兩天，最長是半個月，每一次探索我都參加了。”這解釋了為什麽他小半年都沒來，遇到事就朝前沖，也十分符合這位騎士的性格，“前天，我看到了同樣來自自然之神教會的詳細地形圖，請問，那張圖是閣下繪制的嗎？”

“是的。”

“我想詳細詢問一下死靈區的情況。”

“如果您看到了地圖，那麽就應該知道，我也是無法進入死靈區的，我只能看到外圍。”

“我知道您只能看到外圍，我也只是想問一下外圍的情況，我知道有一些骷髅死靈和腐爛僵屍？他們的衣着是什麽樣的？武器有沒有什麽特點？”

“這個……稍等，我想一下。骷髅的武器就是生鏽了的刀劍，那些刀劍……好像是某種制式裝備？”萊昂過去只粗略看一眼這些裝備很破敗，就沒再進一步觀察，“你稍等，我去找一張紙畫一下。”

不過，雖然說是制式裝備，但也只是最普通的制式裝備而已，應該也不是各大教會神聖騎士的那種高檔的制式裝備。教會裝備就算是最差的，武器裝備的防鏽防腐也使用了煉金手段，部分高端的裝備歷經數百年都不會生鏽。這些裝備上面也沒有任何徽記，高端的裝備就算最普通的樣式，也至少該有一個匠人自己的徽記，除此之外還可能有主人的家徽，或者組織徽章。

萊昂還回憶起了一些衣着比較近似的腐爛僵屍，它們穿着墨黑色的褲子，同樣墨黑色的上衣，衣服在領子和肩膀的位置，還有黑色的鑲邊——這種東西之所以不叫僵屍，而叫腐爛僵屍是有原因的……爛得是真嚴重，已經是巨人觀，并且大多數連肚子都爛得炸開了，衣服上糊滿了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注意不到他們的服飾，真不是萊昂粗心。

萊昂也把衣服的樣式粗略的畫了出來，比武器還要粗略，畢竟衣服穿在腐爛僵屍的身上，已經扭曲了。

看着萊昂的畫，龍血的表情更沉重了，甚至他的眼睛裏開始有淚水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