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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年就這麽過去了, 1675年到來,萊昂九歲,艾爾迪八歲, 距離他們的年齡成為兩位數又前進了一年。
新年的第一天,萊昂舉着一把手鏡, 仔細的從鏡子中打量自己的臉, 他依然沒從本體的這顆腦袋上發現自己有什麽變化,跟他三年前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樣。但真正的營養充足的九歲小孩子, 現在正是應該開始發育的時候, 就像艾爾迪……
萊昂扭頭去看坐在邊上吃花生糖的艾爾迪, 這種仔細的去尋找不同,尋找成長的痕跡,和每天都看到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艾爾迪的變化是明顯的, 而且不只是身高上的。
一般應該是男孩發育更晚一點,可艾爾迪顯然是比較早的那種,他現在身高已經有一米三五了, 別說是同齡的孩子,就是有些十歲的孩子都比他矮。臉上的嬰兒肥已經徹底消失, 開始從兒童進入少年。他的皮膚再次白了一個色號, 變成了淺麥色,頭發也淺了, 從金棕色變成了深亞麻色,如果在陽光下看, 他的頭發幾乎就是金色的。
艾爾迪好像……長“壞”?不是糟糕、惡劣、醜陋的那種壞, 他依舊是個漂亮的男孩子。這個壞指的是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壞人,那種很漂亮的壞人。
“怎麽了?”艾爾迪舔了舔手指頭,他有一雙大手, 手指很長,這個年紀骨節就已經能夠用粗壯來形容。原本有些圓的綠眼睛張開了,眼角稍微有點上挑,他看人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眯一下眼睛(更不像好人了),他嘴角帶着笑,可這個笑容怎麽看都像是蔑視。
——但無論好壞,他這張臉和他的身高和般配,畢竟他的長大是整體,可是萊昂就算偷偷給自己增加了身高,身高也快和容貌不搭調了。
萊昂伸出雙手,兩根食指抵在艾爾迪的唇角上,把他的唇角向上推,然後被艾爾迪打開了手。
“你這樣看起來就像是個傲慢的壞蛋。”尤其像是那種傲慢的,看不起所有人的貴族。
艾爾迪抿着嘴唇,一臉無奈的看着萊昂:“然後呢?你對于我的長相有意見?你反對我長成這樣?”
“沒有意見,也不反對,只是感慨一下。我以為你會長成那樣,結果你長成了這樣。”
“那樣是什麽?是天使?這樣呢?惡魔?”
萊昂覺得艾爾迪的眼神有點危險,那種如果自己說錯了話,他立刻抽出劍來砍人的危險:“不是天使也不是惡魔,就是我種了一朵白玫瑰,結果卻開出了一朵黑玫瑰的感覺,意外,但也喜悅。而且越看黑玫瑰,越能體會到美麗。”
艾爾迪笑了,綠眼睛變得明亮,唇角彎了起來:“聽說有一種玫瑰,是金色的。”
“等有錢了我們可以買來種子耕種。”
“好啊。”
新年的假期只有三天,一月四號,萊昂公布了土地租借名單,傑克和湯姆都在名單上,還有另外的十個人,他們每人都得到了一棟房屋和五畝土地,本來萊昂考慮的是十畝土地,但是被其他人說服了。
現在大多數家庭只有一個男人耕種,如果給的土地多了,耕種困難,那麽收回的時候既打擊了農民本身,也打擊了萊昂個人的權威。可給的少了,那麽以後可以作為耕種優秀的獎勵,繼續分發更多的土地。
“……今年是第一年,所以今年的秋天,你們只需要上交全部收成的兩成。剩餘的收獲你們可以自己存起來,也可以賣給我。你們房子的房租不在稅收裏,每年的房租是兩個銀幣。房子裏是沒有家具的,你們自由夠買和添加家具。稍後我還會提供給你們免費的農具,但牲畜不是免費的,你們可以租用,也可以直接購買下來。另外,禁止宰殺耕牛和馬匹。”
包括傑克和湯姆在內的農夫們都對于得到土地這事有點忐忑,這世界無論國家,只要是佃農,一輩子最大的都渴望,就是有一塊自己的土地,但現在這個土地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如果明年耕種好了土地,會不會被領主直接收回去?雖然去年小領主是挺好的,但那只有半年,到底這個小領主怎麽樣,誰也不清楚。
還有住宿,他們現在一家子都被分開,卻還沒有人鬧騰,就是因為住宿太好了,竟然是木頭房子。佃農和雇農不同,雇農能夠建村子,能夠有自己的房子。佃農因為已經徹底從屬于領主,所以領主一般是懶得讓他們建房子的。佃農住的就是窩棚和地洞,還有住進山洞裏的。很多佃農一輩子都沒有睡過床,沒有坐過椅子,更不用說擁有其它的家具了。
現在他們能住進木頭房子裏,能睡在床上,竟然還有被子和床墊。陰暗的說,他們現在即使看不到家人的狀況,甚至明知道家人在受苦,但只要能讓他們一輩子都過現在的日子,所有人都願意付出包括靈魂的一切。
但現在說了新的地是要交地租的,新的房子也要交房租。即使土地好,房子也好,但這些真的能夠長久嗎?
佃農們看着獲得傑克他們的眼神很複雜,既有羨慕嫉妒,又有恐懼,還有嘲諷。
萊昂公告出來的,其實是主要的部分,另外有一些安排是沒有說的。比如可以開荒,開荒的土地第一年不收稅,第二年收一成稅。而登記在冊的土地,必須有一定比例耕種糧食,不過要根據土地的類型,以及土地的多寡具體劃分。
現在分派給傑克他們的土地,就是有四畝地都要耕種糧食,這是硬性規定,如果被發現耕種的不是糧食,土地會被收回。
這個規定萊昂在跟領地裏第一批真正的農民講的時候,艾爾迪就在一邊看自己的劍,因為這個條件他是不同意的,全世界都沒聽說有國家這樣幹。就算是那些像萊昂一樣,把田地租賃給農民的領主都沒這麽幹過。田地上種什麽,要麽是地主的自由,要麽就是有地農民自己的自由,上層只管收地租就好了。
萊昂沒有說服艾爾迪,但他們說好的,一邊管內政,一邊管軍事。土地算是內政範疇,所以他不同意,但是他只在表達後,就把這件事放下了。萊昂要他配合,他也只是配合,萊昂辦自己的,艾爾迪不說話。
但還是有其他人會提問的,比如莫裏菲奧。
“現在村子裏的人很少,你可以這麽分派耕種範圍,但是以後人多了,這種事就要交給官員辦。你覺得會有官員弄得懂這麽複雜的事情?”農人和工人都散開了後,莫裏菲奧就走了過來,“實際上,我覺得如果真的有官員能弄明白這件事,那麽他一定是為了向農民收更多的錢,或者故意陷害某些人。”
“……”把官員都想成這樣,真的好嗎?不過想想自己在狄麗爾城市政廳看到的那些官員,莫裏菲奧會這麽說話,倒是也可以理解,“那就按照貪..污,玩忽職守,或者詐..騙處理。”
“處理……你的意思是處理官員嗎?”
“對。”
“你不怕沒人給你幹活嗎?”
“如果我的城市有很多人,我為什麽怕沒人給我幹活呢?”
莫裏菲奧嘆了一口氣,用看天真小孩子的眼神看着萊昂:“好吧,随你喜歡。”其他在邊上看着,聽着的人,也是類似的表情和态度。
萊昂……有些不爽,覺得胸口憋氣,即使他不需要呼吸。回到家裏——就是一座小房子,對萊昂和艾爾迪來說是足夠了,但是對他們領主的身份來說,其實很簡陋——萊昂雙手抱肩,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艾爾迪摸了摸萊昂的額頭:“沒關系,當你把村子治理得很好的時候,莫裏菲奧就會對你道歉了。”
“從你的語氣裏,我只能聽出一種哄小孩的感覺。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做不到呢?”
“呃……不是認為你做不到,其實我們都知道你要做什麽,但是我們覺得你太理想化了。說一些你最不喜歡聽的,你對佃農和對工人付出的都太多了,而這些多餘的付出不但沒有讓村莊快速發展,恰恰相反,這些付出拖慢了我們村莊的發展。尤其你說過,對新來的移民也會是類似的待遇,所以,現在的我們必須預留出一大筆錢,以準備應付下一波的移民。”
村莊現在雖然有部分收入,比如給過路的船只補給,可萊昂拒絕有色.生意,酒館也還在建造中,所以現階段他們只能轉手倒賣一下食物,賺不了多少。另外就是向亞爾曼城出售成衣,但那麽小的城市早就進入了飽和狀态,現在也幾乎不賺錢了。
而領地現在自産的糧食就是蘑菇和野菜,雖然因為天氣不冷,所以夏天那時候播下去的種子,再過一段時間既能收獲了,可現在還沒收啊,那就只能購入面粉,還有鹽、糖、火腿、奶酪等等這些對于農民和工人來說是出色者的獎賞,對于萊昂他們來說就是正常的食物需求。
總之,希望村從建立到現在,一直都是赤字。
“……把你想說的一口氣都說完吧。”
“好。金錢是有定量的,所以,現在大多數國家的做法,都是把底層的金錢集中,供給最上層。一百個金幣能夠讓一個人過上一年富裕的日子,卻最多讓一千個人吃上一天的飽飯。我們知道,你現在希望能夠讓下層的人也過上好日子,但那将會很困難。自然之神教會現階段很願意供養我們,但這一份舊情最多只能讓他給我們輸血十年。”
這應該是很嚴肅的事情,不過艾爾迪微笑着,語調也很輕松:“蒙貝這些日子的臉色很難看,摩多蘇給的三萬金幣雖然還沒有花完,但是新機器和移民就快到了,他很清楚到時候我們會有如何巨大的花費。這些花費應該是格萊特公國暫時墊付的。霍根這些日子一直在躲着你,因為他也很喜歡你的做法,但是又知道這樣做是不會持久的,所以他在苦惱,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
其他人艾爾迪沒說,但應該也是不贊同的,但他們跟萊昂的關系并不親密,所以最多只是向其他跟萊昂親密的人提出意見而已。
萊昂在思考該怎麽解釋,這個是常識不同。萊昂腦子裏塞滿了: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要想領地能夠安穩的發展,必須有充分的糧食儲備,領民也能夠達到基本的溫飽。至于艾爾迪說的金錢的多寡,萊昂也不是太贊同的:“只是讓所有人都吃飽飯而已,現在确實是投入有些大,但是等田地開墾出來就沒有這個問題了,這并不是太大的投入吧?”
“過去格萊特公國的人,也是不會餓肚子的。你現在做的并不是讓他們不會餓肚子,而是讓他們吃得太好了。如果這并不是太大的投入,那為什麽沒有一個國家能做到?而且……”艾爾迪頓了一下,“而且一個國家想要富強起來,靠的就是掠奪與欺騙,不但對外如此,對內也要這樣。甚至可以說應該是尤其對內,要讓他們習慣苦難和別掠奪,這樣他們就會變得溫順。而道德和規則,該是宗教的領域。”
萊昂在今天以前,還以為他和艾爾迪的三觀還是挺接近的:“我、我以為你很可憐那些貧民。”
“當我們跟他們地位相同,或者只是高出他們一點,那我們應該憐憫下層。但如果我們是站在最高的統治角度,就不該憐憫任何人,而該為了統治而統治。”
萊昂了解了,這不只是三觀問題,還是常識的問題。他摸了摸下巴:“這樣吧。給我五年的時間,這座小村莊完全交給我來管理,五年之後,我們再看情況?”
“好,我今天想吃炸雞,我們一起去做?”艾爾迪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對萊昂招了招手。
萊昂依舊保持着那個雙手抱肩的姿勢:“看起來,你對這件事其實并不是很在意?”
“萊昂,你是個半神。”艾爾迪說,“你有任性的資本,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半神都幹過屠城的事情嗎?只要他們選擇一個神祇皈依,或者選擇一個大國歸順,之前屠城的事情就會被當成‘年輕時的糊塗事’。而你現在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現在正在一邊罵你白癡,一邊在羨慕自然之神教會。”
“為什……啊,我明白了。”因為他也是在做“年輕時的糊塗事”,“那麽,外人看來,我是個善良到傻,但是能力夠強,未來可期的潛力股?”
“潛力股是什麽?不過前邊說的都對。如果你五年之後停手,自然之神教會不但不會徹底失去耐心,反而會更喜歡你。”
“連你也不相信我會為你建起大城堡嗎?”
“不,我相信,我當然相信。不然我就不會配合你了。”其實艾爾迪前期還是很相信萊昂的,比如路上的那段情況,但是現在……就不大相信了。萊昂的付出太多,索取太少,這作為統治者,是不合理的。
但萊昂可是他的,那麽該說的說完了,萊昂依舊不願意改變,那在這條路上,他會跟他一起走下去。
“我們去炸雞。”萊昂終于放下了胳膊,不過明顯是氣哼哼的。
艾爾迪無奈,正在想詞勸他,突然心髒猛的一跳。這怪異的感覺讓他把舉起來正要放在萊昂肩膀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腰也彎了下來。
“怎麽了?!”萊昂被吓着了,他立刻扶住了艾爾迪。
同時他的觸手正在瘋狂的敲着莫裏菲奧、蒙貝和霍根的房門,觸手上冒出無數的嘴巴,則聲嘶力竭的咆哮着:“快來幫忙!艾爾迪犯心髒病啦——!!!”
“蛋……蛋……”艾爾迪趴在地上,心口亂跳,四肢無力,可是冥冥中有什麽在告訴他,發生這一切的原因,是白蛋蛋要孵化了。這也是一種很奇妙的情況,明明那顆蛋之前沒有讓他有任何“我們是有聯系的”的感覺,等到要破殼的,才突然……
艾爾迪眼前發黑,呼吸急促的趴在了地上。萊昂的背後裂開,一條觸手伸到廚房,把種在洗手盆旁邊的蛋蛋粗暴的從花盆裏拽了出來。這顆蛋在幾個月過去後,從人頭大小,長成了兩個人頭的直徑,現在這顆白蛋蛋正在劇烈的扭動。
不是那種硬質蛋殼的搖晃,而像是皮革或布料裏裹進了一個活潑小東西的掙紮。蛋被拿過來了,萊昂看着它的表情不像是看着一個即将出生的小生命,而像是看着一個随時都要挨上一刀的害蟲。
——艾爾迪是我的,我與他的聯系,還沒有讓他這麽痛苦和無力過,這個東西竟然能做到?
“發生什麽了?!”莫裏菲奧作為一個騎士,是最先趕到的。
“我把它砍死,艾爾迪是不是就沒事了?”萊昂高舉那個還沒脫殼的掙紮蛋蛋,他的眼神讓莫裏菲奧沖進來的腳步都僵了一下,幸虧騎士的平衡能力出色,否則莫裏菲奧會當場撲在地上。
“看來這是一只很強大的靈獸。”莫裏菲奧的表情僵硬,他也想露出一個笑容,但是萊昂的眼神讓他下意識的調動起了面對巨大危險時的防衛本能,根本笑不起來,最後莫裏菲奧只能幹巴巴的說,“等到它生出來就沒事了。”
“為什麽會心髒病發作?!”蒙貝和霍根是一塊到的,兩人一起朝門口沖去,結果證明即使他們都長得很苗條也是沒辦法同時從大門裏擠進來了,蒙貝退了一步,霍根沒有客氣,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手裏還抓着一個裝滿了各種煉金藥水的盒子。
“他不是心髒病發作,是脫力了。”霍根的手按在艾爾迪的胸口上,“而且他的鬥氣正在被瘋狂的吸走……繼續這麽下去,他的鬥氣核心會崩潰。”
莫裏菲奧皺眉:“不應該這樣,伴生靈獸應該是最符合艾爾迪的靈獸,怎麽會超出他現在的能力?”
莫裏菲奧和霍根一起看向了萊昂,這顆種子是自然之神賜予萊昂的。萊昂也在想這個問題,自然之神賜予了兩顆種子,一顆給他,一顆給赫爾塔大主教。種子會根據種植者來成長,但這個成長的範圍,是否也有上限或者下限?
如果這兩顆種子是根據他和大主教的下限給出的,很可能他們倆的下限都高過了艾爾迪的上限,那就不難理解艾爾迪會出現這種問題了。
紅色夾心的觸手把那顆扭曲的白蛋蛋舉了起來,莫裏菲奧立刻拉着霍根退後了一步,蒙貝看看他們,直接縮到角落裏蹲着去了,還挪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面前擋着。
觸手抖了一下,白蛋蛋根系上的土壤被嘩啦啦的抖落下來:“我知道你有智慧,能聽到我說的話。現在二選一,要麽你從我這裏吸收力量,為艾爾迪分擔。要麽我吃掉你,我數到十,你必須做出選擇。一、二、八、十。”
說好了數到十,但萊昂只數了四個數,而且速度極快。一的時候細細的植物根系還在裝死,二的時候也沒動,八的時候,這些根系明顯一震,當十被說出口的瞬間,白蛋蛋的根系已經活了起來,争相恐後的伸向萊昂所在的方向。
萊昂伸出了手指,這些根系就纏繞了上去。萊昂沒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什麽,他擔心白蛋蛋無法吸收自己的能量,萊昂看着艾爾迪,再等兩分鐘,因為艾爾迪很期待能夠得到一頭出色的騎獸,如果他沒有好轉,立刻就吃掉這個家夥!
觸手看起來好像是在撫摸白蛋蛋,實際是将白蛋蛋軟化和包裹住,随着時間向兩分鐘一點點邁進,白蛋蛋逐漸包裹在紅色夾心的透明膠狀物中。在旁觀的三個人眼中,總覺得那個蛋蛋除了掙紮之外,好像還在發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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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