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娘唧唧

耿舟的記憶裏有幾百首的歌曲存貨，随便拿出一首來都能給葉知蔭這張個人專輯撐場子，可耿舟卻偏偏抛棄了這一捷徑，連夜寫了首新歌來。自葉知蔭離世後，他就曉得天天睹物思人，反反複複地聽他們兩人一起發行的歌曲，頹廢得再也沒有寫過新的歌，所以這次是耿舟時隔三年第一次動筆寫歌。

再次提筆寫歌，除了生疏，耿舟更是湧起一種別樣的感情。從前他會寫很多類型的歌，唯獨不寫情歌，出自耿舟之手的情歌不是太僵硬就是太浮誇，被同行戲稱缺少真情實感。這耿舟也能理解，二十多年來他從未談過戀愛，看身邊人陷入愛河也是一臉冷漠不解，怎麽可能寫出打動人心的情歌？

而這次的情況卻有些不同了。

耿舟落筆前，也沒想過要寫一首情歌，這不是他的專長，可等筆觸沙沙地劃過紙張後，再回首，那些新生的音符每一個都像抹了蜜糖似的，甜得能鑽到人的心窩裏——他沒想要寫一首情歌，腦子一空，下意識就寫出了一首來。

葉知蔭索性也不睡了，他問道：你能把歌詞和譜子發給我嗎？

不久，耿舟傳了一張照片給他。照片是耿舟現拍的，他随意地把手寫詞曲的那頁紙搭在雙腿之間，為了拍得更清楚點，除了房燈，連床頭燈也開了。黃澄澄的打光效果還不錯，把一頁普通的紙張拍得隐隐綽綽的，頗有攝影藝術感。

照片傳了幾秒鐘到了對方那邊，葉知蔭瞥了眼照片裏頭藏青格子色的睡褲，心想，果然現實和理想是有一定差距的。聽歌的時候他想象了一個穿着灰色睡褲的慵懶男人，現實中也許是一個穿着土氣格子睡衣的死宅。

他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往上翹了一個弧度，片刻後，收回來，認真地看起耿舟發給他的歌詞來。

“在見到你關鍵的第一秒，愛的情愫開始發酵，小心翼翼寫給你的紙條，幸福劃上星星記號……”

“你像一座孤傲的島，有自己的城堡，我是上不了岸的潮，也只能将你圍繞，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廂情願是種煩惱……”

葉知蔭跟着哼了一小段，不得不承認，這首歌寫得的确非常棒，第一遍聽的時候，只覺得耿舟唱功為它增色不少，還沒聽出歌曲的魅力來，第二遍全程聽歌，聽出了這歌的潛力不錯，至少能讓他的腦海裏全是它的影子，輾轉反側得睡不着，停不下來，第三遍……他跟着歌詞唱了，才明白這首歌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哪裏。

心動。

它的背後藏了一個陷入愛河的單戀者。暗戀的一方，懷着對喜歡的人最美好的祝願，嘴角帶着恬淡的笑意，輕輕淺淺地哼着這首青澀又不失甜蜜的歌。情歌分為很多種，也傳遞着不同的情感，而這首給人的感覺很獨特，哼歌的人像是在走一場旅行，這場旅行的最前方站着他喜歡的人。

即便對方不明白後面有個人跟随着他，更不明白那人灼熱的情誼。

但那又如何？

這是一場孤獨的旅行。但他暫且享受孤獨。

葉知蔭似有所感，猶豫地發了一句給耿舟：……你這首歌是不是講的那句話。

撒謊精：哪句？

葉知蔭憋紅了臉：我愛你，但與你無關。

後他又覺得不對，這句話像是和耿舟表白似的，連忙緊跟着補充了一條：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張愛玲說的。

發完這兩句話後，理智回歸，他就後悔了。葉知蔭不是個矯情的人，也從沒讀過什麽張愛玲李愛玲的詩集。他能認識張愛玲這號人物，還是他出于他那悲秋懷古的小表妹。他那小表妹比他小了五六歲，才讀高中，成天捧着酸溜溜的散文詩集，對直男表哥安利這些有些鑽牛角尖的酸詞。

拜表妹所賜，他都快能把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給完完整整地背下來了。更別提張愛玲是表妹最喜歡的女才人，出名的也就那幾句話，前前後後，葉知蔭被表妹念叨得他也全會了。

可即便如此，葉知蔭在日常生活中，還是不會那麽敏感地把一首歌或者一篇文章，與某個所謂的情感聯系在一起，耿舟這首歌，是第一次讓葉知蔭發自肺腑地想起了表妹天天念叨的那幾句詩，還鬼斧神拆地問了當事人。

實在不像葉知蔭往日風格。

耿舟也察覺出了葉知蔭的奇怪，發了三個問號給他。

葉知蔭吸了一口氣，正想說沒什麽事，轉移話題把剛才那句話給撂過。耿舟卻又十分認真地回複了過來。

撒謊精：不是。

“對方正在輸入中”再次出現，很快，耿舟完整的回答映入了葉知蔭的眼簾。

撒謊精：我不會有那樣的愛情觀。我想要的，一定會争取到。

“……”葉知蔭撇了撇嘴，心想，不是在讨論歌嗎？怎麽扯到愛情觀身上去了，這人的臉可夠大的。

裹着被子的葉知蔭，揉了揉眼睛，發了一個字。

“哦。”

第二天八點，趙大華過來接葉知蔭，果然發現了主子雙眼底下十分明顯的黑眼圈。他詫異得哇哇大叫，在葉知蔭用餐的時候，不停地念叨着流年不利，流年不利，連今天的開頭就是不利的。

他今天就是載葉知蔭卻拍那則“避孕藥”廣告的。對于一個正走紅的歌手和流量來說，拍這類廣告是非常不吃香的，輕點會掉粉，嚴重點會成為職業生涯中永遠的黑歷史，以後再怎麽洗白都抹不去的那種。

比起這則“避孕藥”廣告來，送給耿舟的那則大制作的姨媽巾廣告簡直是業界良心。“婦女之友”可以演變成“暖男”，“生計用品”的廣告一拍，女友粉大概要走光了。

趙大華和李燕反抗過好幾次這事，但李燕的态度很明确，力薦葉知蔭演廣告男主角的是個實力極其雄厚的富家千金，華蘭娛樂還得罪不起。之後李燕又連連保證，這廣告策劃走得是韓風唯美婚紗系，全程不會明顯提到避孕藥的名字，畫風也像拍MV似的，讓他們不用擔心。

趙大華無可奈何，他自家主子提過不想接以後，就沒做出過任何努力，弄得他裏外不是人不說，最後葉知蔭還是接了這則廣告。

拍攝地點位于一處海邊。碧海青天，白浪陣陣，偶爾還零星地飛過幾只海鷗。管道具的工作人員也很盡職盡責，鋪紅毯的鋪紅毯，擺玫瑰花的擺玫瑰花，還有把糖果色的氣球捆在一起，動漫玩偶擺放得四處可見。

一個女孩子不小心把氣球紮破了一只，被管道具的總監罵。

葉知蔭在臨時搭建的化妝間裏坐着。也有年紀輕的關系，葉知蔭的皮膚很好，五官生得就秀氣，唇紅齒白的，他的化妝師怕破壞葉知蔭與天獨厚的少年感，出席活動就給他畫個眉毛，輕微掃下陰影，唇珠處點些肉色的蜜釉，連粉底也不給他擦的。

可這次化妝師按照平常的習慣給葉知蔭來了三件套之後，卻發現有點不對勁。

葉知蔭的臉色太差了，顯然是沒睡好。

化妝師幫他擦完粉底後，又幫葉知蔭蓋遮瑕。他從葉知蔭出道以來就跟着他，和這位嬌氣的主子也算是熟人了。他戲谑道：“大明星，你這是去哪家夜店逛了啊，黑眼圈都快挂到臉蛋上了。”

聞言嬌氣的主子瞥了眼和他熟絡的化妝師，輕飄飄地回道：“你倒是看不出黑眼圈。”

化妝師以為這位爺改了心性，不怼人，改誇人了，還沒自謙幾句，就聽這位爺又發話了。

“你這膚色，別說黑眼圈，連顆痣都看不出來。”

化妝師：“……”

他有一種沖動，從化妝包裏挖出修眉刀，把這人好看的眉毛剃得一幹二淨。不過也僅限于沖動了。

半個小時後，化妝師開始糾結這次給葉知蔭弄個什麽樣的發型。葉知蔭的頭發其實有點自然卷，他以前都是用吹風機把葉知蔭的頭發吹直的。自然卷并不醜，就是有時候太卷了，會顯得亂。

這次葉知蔭的服飾是一套白色燕尾服，他五官又生得漂亮，挺适合一頭半長的卷發的。

化妝師審美還不錯，等他幫葉知蔭做完全部造型後，化妝間裏的大部分人都連連稱贊葉大明星太漂亮了，還是那種勾人的漂亮。

葉知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眉頭擰得死緊，可以夾死一只蒼蠅。就是因為這化妝師是他熟人，所以他很放心把自己的全部造型交給他。

沒想到他才打了幾局游戲，世界就變天了。

臉塗得比以前白，妝畫得以前濃，嘴巴抹得以前紅……這些也就算了，至少也還看得順眼。

可這頭發是怎麽回事？

娘唧唧的要命。

葉知蔭看着鏡子裏頭的自己，越看越嫌棄。真跟個小姑娘似的了。

化妝師很了解葉知蔭，見他臉色逐漸陰沉下來，就敏銳地了解到主子并不怎麽滿意這次的新造型，他雖然心裏舍不得這妖孽完美的造型，但還想活命，試探地問道：“發型不滿意？要不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幫你把頭發吹直吧，劉海也立起來。”

為了游戲，葉知蔭開了飛行模式，游戲結束，他打開了飛行結束。

一條消息。

梁老師：這歌寫得很棒啊！！很有潛力，我想和你細談，能找個時間嗎？

葉知蔭順手刷了一下朋友圈。

撒謊精：……今天的我長這樣。

【圖片】

耿舟今天也去試拍了月月舒的廣告，為了配合廣告內容，造型師讓他穿了一件嫩粉色的西服。葉知蔭盯着那張自拍照許久，竟然覺得其實娘唧唧的也挺好看的。

化妝師已經找了濕氣噴霧，想要給葉知蔭重新做個發型了。

葉知蔭突然阻止了他。

“我看這樣也挺好的，你別動了。”

化妝師喜出望外。

葉知蔭淡淡道：“比女主角好看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