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小布
這時熱情好客的林泉回來了,菜也慢慢上齊了,四人唰唰地動起筷子來。葉知蔭不是第一次來,自耿舟帶他來之後,他又獨自來過幾次。再美味的食物也經不過三番五次地嘗,葉知蔭沒了新鮮勁兒,吃得便少了許多。
更何況葉知蔭經了這一出,下意識就覺得耿舟早就與林泉相識。不僅認識,兩人應該還挺熟絡,耿舟看見林泉的那一刻,整個人的狀态都變了,眼睛裏像是放着光,若說原先不認識,他還真不信。這兩人裝作第一次見,恐怕是為了避免讓他想多吧。
一個雙人團體的經紀人,最忌不一碗水端平,若是經紀人和團體的其中一人早已相熟,那的确很難做到公平。他們兩人想要隐藏這點實屬常事。
葉知蔭不在乎這種公不公平的破事兒,他就是煩耿舟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他。其他林林總總的小事兒就算了,這次他還聯合起別人來一起騙他。這就像小時候玩游戲,關系好的人總團在一起咬耳朵商量作弊,而他就像被小團體整個兒隔離在了外面,孤立又無援。
這是繼他童年之後,第二次感受到這種滋味,真不太好受。
葉知蔭心裏堵了一根刺,沒什麽胃口吃菜。耿舟和林泉更不用說了,在這家菜館嘗過的次數,可比葉知蔭莫名其妙生氣的次數還要多。
反而最埋頭苦吃的是李經理,她放開了嘴巴,也放飛了自我,筷子動得飛快,毫無她在公司裏端的威嚴和淑女氣質。
餐後,李經理滿足地仰倒在椅背上,不由感慨道:“這真是我這兩年來嘗過最好吃的菜肴。林經理你是江南人嗎?怎麽哥哥嫂嫂做得這麽好的一手江南菜。”
林泉笑着說:“我們一家都是蘇州人。”
李經理一臉怪不得。
葉知蔭突然轉頭問耿舟:“你是哪裏人?”
“川城的。”耿舟秒回。
葉知蔭哦了一聲,心想,真奇怪啊,老家天南地北的兩個人,究竟是怎麽認識的。
李燕用濕透的一次性毛巾擦着手,看了眼葉舟兩人,越看越覺得兩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光是顏值就能下好幾碗白米飯。
李燕果然又叫了半碗飯。
耿舟:“……”李經理在他心裏女強人的地位一下子崩塌。
葉知蔭索性翻了個白眼。
林泉笑道:“要不我再叫哥哥給李經理炒個拿手的醋溜白菜?別看這名兒樸實,最下飯了。”
李燕饞嘴,壓根沒推辭。
“哎,我記得耿舟沒車吧。”李燕忽然說,“要不我給你派輛保姆車專門接送?”就是司機不好找。經歷趙大華這事兒之後,華蘭娛樂招底層員工都長了好幾個心眼,這都物色好幾天了,給葉知蔭和耿舟找的助理還沒着落。
耿舟婉拒說:“沒事,既然我和知蔭住在一起了,又是同時出行,知蔭可以接我。”
李燕去看葉知蔭。
葉知蔭沒吱聲。
耿舟滿懷期待地注視着葉知蔭。
葉知蔭無語了半秒,沉默地瞥向耿舟,低聲地嗯了一聲。這聲“嗯”是鼻音,帶了些磁性,蘇得人恍如入夢。
李燕沒瞧出兩人的暗潮洶湧,做了最後的領導總結:“那行,等會兒知蔭你就陪耿舟去趟超市,多購置一些生活用品。”
耿舟笑着應了好。
飯畢,天色還沒暗,林泉留下來和哥哥嫂子整理店鋪,李燕一個人開車回家,葉知蔭帶着耿舟去了小區附近的大型超市。
紅了以後,葉知蔭從未來過超市,大小事都由趙大華準備妥當,他半點心都不用操,可如今耿舟要入住,趙大華又被辭退了,新的助理還沒找到,他也只能和耿舟來這人人往往的超市購置物品。
葉知蔭全副武裝,穿了一身黑色,戴了帽子也戴了口罩,俊俏的臉上還架了一副框架眼鏡,盡量避免被人認出。耿舟則沒葉知蔭架勢那麽足,他本來就穿得休閑,再把連衣帽往腦袋上一蓋,就算成事。
索性今天是工作日,這超市的位置也不夠市中心,超市裏的人也不算多,偶爾有父母帶着孩子過來買菜買零食的,年輕人基本沒有。
葉知蔭松了一口氣。
耿舟好久沒體驗過這種膽顫心驚的滋味,他一邊調侃葉知蔭,一邊把貨架上的食物往購物車裏裝,裝到一半時,葉知蔭驚愕地制止了他:“你買那麽多生食做什麽。”
耿舟專心致志地盯着手裏罐頭的生産日期看,聽到葉知蔭的話,漫不經心地回答:“做飯吃啊。”
葉知蔭:“誰做?”他指了指耿舟,領會過來,倒是挺滿意的,“你做啊。”
耿舟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你做啊,我做飯又不好吃。”
明明是一句毫無邏輯,且有道德綁架之嫌的話,落在葉知蔭耳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舒爽,心裏一陣痛快。葉知蔭高冷地收回視線,把手插在褲袋裏,倒也不阻止耿舟的行為了。
兩人來到了生活區。
耿舟問:“家裏有牙刷嗎?”
葉知蔭似是疑問地嗯了一聲,掀掀眼皮,後如實說:“只有我的,沒你的。”
“哦。”耿舟扔了兩副牙刷進購物車裏,一副粉的,一副藍的,像極了情侶款。
葉知蔭更是疑惑。
耿舟指着車裏的牙刷,解釋說:“粉的給你,藍的給我。”
“不。”葉知蔭的态度很堅決,“我要藍的。”粉紅色也太娘唧唧了,就适合耿舟,一點也不适合他。
耿舟嘆了一口氣,仿佛很無可奈何地成全了室友的小脾氣。
葉知蔭略得意。
他完全忘了要糾結情侶款這一點。
之後耿舟再也沒問過葉知蔭意見,只要看到自己喜歡的,就會連帶着給葉知蔭買一份。半個小時後,購物車裏就全是成雙成對的物件,兩份花色相同的毛巾,兩雙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兩個形狀相似的馬克杯。
葉知蔭本着耿舟幫他寫過歌的情誼,幾乎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直到耿舟把邪惡的手伸向了寵物貨架,買了一袋又一袋的狗糧和狗餅幹,又捧着狗玩具愛不釋手。
“……”葉知蔭艱難地問,“你這是做什麽?買狗糧給自己吃?”
耿舟搖了搖頭:“不是,我買給小布的。”
“小布是誰?”
“一條狗。”
“你養的?”
“……即将要養的吧。”
今晚不知是葉知蔭第幾次産生無語這一情緒,他不由分說地把愛狗物品一件件地取出來,無情地把它們放回貨架:“我們沒約法三章,但既然我是你室友,你就該聽我的話。”
耿舟認認真真地聽他說話。
葉知蔭說:“狗不許養。”
“為什麽?”
“我讨厭狗。”
耿舟不相信地問:“你讨厭狗?”要是真讨厭狗,上輩子葉知蔭怎麽會看主動買了一條拉布拉多送給他,當生日禮物。
那年秋天,梧桐簌簌地落。YG組合因公事,去倫敦巡演。兩人都穿着黑色高領毛衣,外頭套着格子灰的呢大衣,戴着英倫風十足的畫家帽,遠遠看,像極了一對漂亮的雙胞胎,他們手牽着手并排走在倫敦的街道上。
他們經過了一扇玻璃櫥窗。耿舟趴在那兒,盯着躺在毛毯裏睡覺的一只拉布拉多目不轉睛。這只拉布拉多被養得很好,毛色油亮,體型健碩,是個成年的公狗,還特別反差萌地在腦袋上紮了一個粉嫩嫩的蝴蝶結。
耿舟向來愛狗。小時候在鄉下養過土狗,後來長大了考去了城裏的學校,便只能和家裏的狗分離,聚少離多,那只從小陪他長得的小狗長成了大狗,也變得和他不再熟悉,甚至不怎麽認識他。每次耿舟一回老家,它都叫得厲害,咬着耿舟的褲腳不放他進門。
後來土狗老死了,耿舟也沒再養過狗。
他成為了有名的藝人,每天忙得腳都沾不着地,再也沒起過養狗的念頭。可當耿舟在異國他鄉,看到這條拉布拉多之後,他的眼睛就沒從人家的櫥窗上離開過。
葉知蔭為了耿舟進去問了店主人,店主人卻說這條狗被別人訂了,轉手不了。
耿舟雖然有點失望,但這畢竟只是件小事,是生活中的一個插曲,過去就過去了。組合巡演結束,回國的一個月後,正是耿舟的生日。
葉知蔭送給了他一個生日禮物。
正是那條說什麽也買不來的拉布拉多。
耿舟驚喜得不行,不停地詢問葉知蔭是怎麽辦到的,葉知蔭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他這段日子聯系了狗主人的事情。半年後,他通過助理之口,才隐隐有點了解,葉知蔭是怎麽死纏爛打才把人說服,又千裏迢迢把狗空運過來的。
他當時只覺得感動,沒想到重活一世,耿舟更了解了許多當年并不知道的實情。
比如。
葉知蔭并不喜歡狗。他是為了耿舟才忍下來了。
耿舟先詢問了葉知蔭不喜歡狗的原因,葉知蔭敷衍地描述了一番小時候被狗咬過的糗事,齒縫間的羞惱并不作假。
葉知蔭幫耿舟推着購物車,耿舟站在後頭一愣一愣的。
前頭那位少爺不耐煩地往後,催促耿舟上前。耿舟跑上去,微微喘着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葉知蔭:“說。”
耿舟有點不大好意思:“你會和好兄弟一起手牽手逛馬路嗎?”
“……”葉知蔭不明白耿舟這腦子裏裝了都是什麽,漿糊嗎?
“不會。”葉知蔭的回答幹脆又毫無猶豫。
“為什麽?”耿舟好奇地問。
“什麽為什麽。”葉知蔭推了下耿舟湊過來的腦袋,他聞着青年清爽的洗發露味,有點心煩意亂,“同性戀才喜歡和男人牽手吧,我又不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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