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內褲

耿舟此話一出, 站在臺下翹首以盼、心急如焚的林泉瞬間變成了冷漠臉。這記者的問題刁鑽又古怪, 但說的的确是事實。無論從哪方面來看, 耿舟在組合裏的付出都更多一點, 但葉知蔭卻比耿舟紅得不止一點兩點。之後葉知蔭還有大ip的電影要演, 要是演好了, 他的戲路一寬, 和還在音樂區徘徊的耿舟差距就更大了。

林泉覺得耿舟這孩子貼心又懂事,做事從來不讓他擔心。這些都是優點,可他卻看不到耿舟心底真實的想法。這孩子才出道不久,老練得像在娛樂圈如魚得水多年的老油條, 林泉年長他那麽多歲, 卻也不敢說看得懂耿舟。

有時候, 他也會替耿舟感到一點不公平。還有些時候,林泉會覺得耿舟看似不在意,其實心裏門清兒,把嫉妒和難過憋在心裏不說出來而已。

所以記者問耿舟這個問題時, 林泉很是焦急和無措。他不擔心耿舟會說不符合團隊的話, 但人的第一反應和神态很難作假。他怕耿舟一時忍不住,把掩藏在心底的委屈通過微表情暴露出來。

結果耿舟的行為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耿舟全程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滿和在意,而是一副理所應當的篤定神态, 還說出了“我的就是他的……”這種護短又隐隐有些甜蜜的宣言。

耿舟和葉知蔭吃睡都在一起,工作也湊在一塊兒, 可以說是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了。林泉作為旁觀者, 細細回想了一下這兩人的日常相處, 越咂摸越覺得不對勁,思路也偏向了一些暧昧的境地。

林泉是個挺理智的人,這腦洞一大,他就立即判斷這一想法的現實與否,很快,林泉就否定了他的猜測,把兩人的感歸為朋友的情感。

應該是他想多了吧,林泉想。

記者們沉默了一會兒,半晌,他們才緩過神來,一個個尴尬地捧着耿舟,說兩人的兄弟情真好,耿舟便也露出從容不迫的笑容,向他們道謝。

……

耿舟這些天很不開心,在記者面前的笑容都是表演給外人看的。

這一個多月過去了,葉知蔭已經接到《宴色》劇組的邀請,即日就要坐飛機趕往拍攝地。他們出道不久,葉知蔭就要離開至少兩周左右的時間,馬上要迎來聚少離多的日子。

要是耿舟這段日子沒和葉知蔭住在一起就算了,一旦住在一起後,他就回想起了上輩子的總總趣事,也逐漸習慣了葉知蔭再次回到他身邊的日子。

耿舟習慣晚上和葉知蔭一起玩游戲,一起吃零食看劇,晚上互道晚安,第二天一起去公司報道,再一起為《果凍》和組合跑通告,做宣傳。

現在一下子要退到原點,把葉知蔭拉到相隔千裏之外的地方,他怎麽能開心得起來。

葉知蔭出發的前一天晚上,耿舟穿着睡衣睡褲,頭發亂糟糟的,俨然一副宅在家的模樣,他不幹自己的事情,也不坐在沙發上休息,就無所事事地站着看葉知蔭收拾行李。

葉知蔭把一打換洗衣物卷成筒狀,一個個放進行李箱裏。

耿舟就這麽靜靜地站着,很有存在感,卻不說一句話。這個公寓的裝修團隊是公司找來的,主要走的是簡約大方的歐式樣板間風格,客廳頂部只有一盞華麗的水晶燈。

他恰巧站在燈光底下,投下一道長長的身影。

葉知蔭收拾了一會兒,忽然掀起眼皮,看了耿舟兩眼,又飛快地收回視線,低着頭說道:“……你走遠一點,擋住光了。”

耿舟哦了一聲,沉默地退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背後忽而傳來葉知蔭的聲音,他叫住耿舟:“你幫我拿一下放在浴室裏的旅行套裝,可以嗎?”

耿舟哪裏會拒絕葉知蔭的請求,他背對着葉知蔭嗯了一聲,大步往浴室走去,在洗漱臺下的櫃子裏找到了葉知蔭早就準備着的洗漱套裝,拿出來幫葉知蔭好好地放進行李箱的夾層裏。

葉知蔭看着耿舟做這一系列的舉動。

“要是你是我助理就好了。”葉知蔭開玩笑說,“趙大華被辭退之後,公司到現在都沒替我找到合适的助理,就這個旅行套裝,我記得自己放在浴室裏的,但之前找過幾次,都沒找到。”

耿舟嗯了一聲:“它在最底下的那層抽屜裏,你習慣把暫時用不到的東西塞在那裏。”

兩人的氣氛有點尴尬和僵硬。

葉知蔭忽然出聲:“你最近有點心不在焉,怎麽了?因為《果凍》的成績不夠好嗎?”

耿舟搖了搖頭:“《果凍》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我沒有不開心。”

的确,他們組合上輩子也是用《果凍》這首歌火起來的。《果凍》當時的成績挺不錯,連續蟬聯了兩周的季軍。當時,葉知蔭的專輯撲過一次了,公司幾乎抱着忐忑的心情孤注一擲,為他們做了這張單曲,結果有第三的好成績,讓公司高層們放下了心,也安心為兩人的組合造勢。

如今有營銷號吹低《果凍》和yg組合,不過是因為《全世界》太火了,兩廂比較之下,《果凍》确實不夠出色而已,這并不代表它取得的成績不夠。

反正李經理不止一次恭喜他們組合出道的旗開得勝。

葉知蔭問:“那你是怎麽了?”

——因為你要離開我兩周,我會很想很想你的。

腦子和心裏都是這一句話,耿舟卻完全不敢說出口,他舔了舔嘴唇,随便找了個瞎話,說:“我就是想養狗了,但是想起那天在超市你說不準養狗……有點煩悶。”

葉知蔭壓根沒想到耿舟這幾天悶悶不樂的原因竟然是——這人想撸狗,卻迫于有他這個強權主義的室友在,不能撸,犯瘾所以不開心了。

他還擔心這人是有什麽煩心事,結果就是因為不能養狗。

狗有他這個室友好嗎?

葉知蔭沉下了臉,心想,真是白擔心他了。

耿舟有點想要葉知蔭察覺到他的那些露骨的小心思,又怕葉知蔭知道了以後徹底不理他,左右為難,心裏煎熬得厲害,遲鈍沒發現葉知蔭神色的變化。

第二天葉知蔭坐飛機離開b城,耿舟就更是抓心抓肺地難受了。他以為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葉知蔭即便還沒有特別親近他,也應該把他當做了會經常聯系的好友。

耿舟吃飯拿着手機,練舞把手機藏在口袋裏,一旦感知到震動,他就會拿出來看一看,是不是葉知蔭發來的消息。他以前還會去小區的泳池游個泳,但游泳不能帶通訊設備,他也就放棄了這一習慣。

每天拿着手機,茶飯不思,連人都消瘦了一圈,教他練舞的老師還打趣地問耿舟是不是在追妹子失敗了,怎麽看起來那麽頹。

耿舟心想,能不頹嗎?這都幾天了,葉知蔭沒聯系過他,連林泉偶爾都能接到葉知蔭的電話,說是報告一下行程和拍戲的進度。

一天,耿舟似往常一樣,出席了一則通告,接受了一個知名地方臺主持人的采訪。這位主持人幽默風趣,很會抖包袱,場下被請來的妹子們都笑得花枝亂顫,而耿舟的腦海裏都是“葉知蔭怎麽樣了”,不大能聽進去主持人的話,更不能随機應變地接收對方的梗。

最後錄播的節目結束,主持人在後臺忍不住和自家的編導吐槽,說:“不是說這個耿舟非常地幽默風趣嗎?我覺得這一個半小時都是在尬聊。”

耿舟清楚自己最近很不在狀态,心不在焉,整個人像是行屍走肉似的,林泉也批評他說剛才的節目效果不太好,讓女主持人站在臺上一個人撐場子,他都不怎麽配合的。

他聽完後覺得自己很不禮貌,慚愧地去後臺想向那位女主持人道歉,沒想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人家和編導吐槽自己,為了避免尴尬,他索性退出了房間,找到林泉一起回公司了。

哪想到林泉似乎在打電話,耿舟不知道他在和誰通話,怕打擾到他,匆匆轉身離去。

林泉卻叫住了他:“哎……耿舟,你過來接一下電話。”

耿舟都快走到門口了,聽見林泉的話,覺得奇怪地歪了下頭,才又慢慢轉過身來,往林泉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無聲地張了張嘴,用口型比劃着問:“是誰?”

林泉對着手機嗯了一聲,笑着說:“是的,他就在我身邊站着呢。對……我這就把手機給他。”

耿舟還是不太清楚狀況,他還以為是什麽公事,再次輕聲詢問了一遍。

林泉覺得有趣,也用口型回應耿舟的疑問:“……是葉知蔭。”

“……”

耿舟的心跳停滞了一秒,他低下頭,看不出具體神色。林泉把手機遞給他,他看起來還挺自然地接過了手機,放在耳邊,輕輕地喊了一聲葉知蔭的名字。

“……”對面也陷入了安靜,徒留給他模糊的呼吸聲。随後,對方那裏又嘈雜了起來,好像是快開拍了。

耿舟有點急了,又叫了一次。

手機那邊傳來耿舟熟悉的聲音。

“耿舟,我有件事要和你說。”葉知蔭似乎有點難以啓齒,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遺世獨立一般,隔絕了周圍,那麽多的人,只成為了背景。

“嗯,我聽着呢。”耿舟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一些。

葉知蔭做了挺久的思想鬥争,才艱難地說道:“我……我們這取景的地兒,附近就有一家寵物店,挺多小貓小狗的。我看一條薩摩耶毛色挺漂亮的,也幹淨,看着挺喜慶的。我前幾天把它買過來了,沒和你說,這幾天在片場待着,讓工作人員照顧着……”

“……”

葉知蔭還在解釋着:“養了幾天吧,我覺得自己也沒那麽怕狗,這狗也不兇,挺好帶的。你之前不是在超市看重了一些狗玩具嗎?有空就去賣了吧,挺好的,可以給小薩玩玩。”

耿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為了保持冷靜,緩緩把氣息吐勻。

他突如其來地打斷葉知蔭的話,用比較平靜的語氣問答:“為什麽?你為什麽要突然養狗?”

“……”葉知蔭停頓了半秒,才說道,“我這不是為了你嗎?”

“什麽?”

“我都聽林泉說了。這幾天你狀态很不好,工作也沒有精神。”葉知蔭這回倒是挺善解人意的,“你是不是以前在老家養過貓狗?到了這裏以後時間長了不習慣?我看微博裏有人說,撸貓撸狗的,是有瘾頭的,一天不玩寵物,他就悶得慌。”

“我其實……”真正有瘾的是你啊。

耿舟說了半句,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葉知蔭猶猶豫豫地說道:“……走之前那天,我是不是對你态度不太好?你別放在心上。”

“沒放在心上。”耿舟彎了下嘴角。

葉知蔭卻有點不開心了,沒放在心上,所以這些天他故意不聯系耿舟,這人确實不怎麽在意,他在意的就只有他的狗。

兩人沉默片刻,耿舟冷不丁輕聲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葉知蔭壓低聲音說:“我們這邊進度比想象之中還要慢,我第一次拍戲,導演要求有點嚴格,怕是還要再過一周才能回來。”

還有一周啊……

耿舟覺得自己已經受不了了。習慣了這人的存在,習慣了他身上的味道。

他在心裏感嘆了一聲,說道:“那你辛苦了。”

葉知蔭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

兩人繼續沉默。

耿舟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快來吧,我有點想你了。”

“……!!!”

沒等葉知蔭反應過來,耿舟就慌慌張張地掐斷了電話,一擡頭,就是林泉震驚不已的臉,他瞪着眼珠子,仿佛自己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林泉咳嗽兩聲:“你給我解釋一下。”

耿舟淡定地說道:“兄弟情。”

林泉風中淩亂,想要斥責耿舟欺騙他,可他在腦子裏扒拉了好一會兒,卻沒找到能有反駁耿舟的實錘。他只能怏怏不樂地就此作罷。

“不過葉知蔭在你跟前,真的不太一樣。”林泉感慨道。

“有嗎?”耿舟怎麽覺得葉知蔭對他和別人差不多。

“有啊,很明顯的。”林泉說,“平常你看他說話,擠牙膏一樣,你說三句,他都有可能不會回一句。可你和他講電話,他說的可就多了。讓我都快懷疑,和你聊天的是不是葉知蔭本人。”

頓了頓,林泉笑着調侃道:“我開個玩笑,假如有一天你們倆站在我面前,手牽着手說在一起了,我都不會太吃驚。”

耿舟一時竟分辨不出……林泉究竟信沒信他說的兄弟情那套。

之後,葉知蔭又來了幾次通話,耿舟再次冷靜地說那是開玩笑的,沒人陪他玩游戲,他實在覺得無趣,就樂得逗逗他,氣得葉知蔭當場直接挂斷了電話,還把耿舟的號碼拉近了黑名單。

黑名單還沒拉進去一個小時,葉知蔭就把“撒謊精”這個聯系人放了出來。

兩人冰釋前嫌。葉知蔭這幾天在劇組工作人員的指導下,學會了用微信發視頻聊天,他用着美名其曰“學習新發現的功能”的借口,晚上回到酒店,洗完熱水澡之後,天天和耿舟視頻聊天。

明明是話不多的兩個人,聚在一起之後,卻有說不盡的話。

葉知蔭和耿舟埋怨導演的要求高,第一次吊威亞有點興奮;耿舟跟葉知蔭說到一日三餐的菜色,偶爾也會嫌棄一下林泉的嚴苛。

但有的時候,兩人又突然不說話,氣氛中彌漫着些許的尴尬和暧昧。

有一次,葉知蔭剛洗完澡,拿着毛巾在擦頭發,卻找不到酒店标配的白色浴袍。這幾天當地下着連綿的雨,葉知蔭出來沒帶幾件衣服,全都洗了還沒幹。這時候又找不到浴袍,葉知蔭只好裸着全身,一手拿着裝水的玻璃杯,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到了和耿舟通視頻的時間,葉知蔭下意識又去找了一遍衣物裹身,後來一想,他和耿舟都是男人,他有的,耿舟也有,光着身體通個視頻不是很正常的事?

這時,葉知蔭完全忘了,有個詞語,叫做色誘。

耿舟和往常一樣,打開視頻通話,然後卻和往常很不一樣地,看到了裸着上身的葉知蔭……

他這是打開的方式不對嗎?

還是想葉知蔭想傻了?

耿舟不敢置信地咬了下舌尖,一陣短促的刺痛湧來,他确定這并是不在做夢,這是真實的,視頻裏頭也是真實的葉知蔭。

而那個連被戴耳釘也害羞得臉紅脖子粗的葉知蔭,此刻強裝着鎮定,好似光着上身和同性聊天是很正常的事一樣,和耿舟聊起了今日生活日常,全然忽視了他再次緋紅的耳廓。

耿舟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腦回路還徘徊在“光着的葉知蔭”“光着的葉知蔭”……裏走不出來。他上輩子看過葉知蔭的裸體,所以才知道了自己的腹肌比人家少兩塊的事實。那時他還真把葉知蔭當做好兄弟,對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

可現在不同了啊。

他盯着葉知蔭線條流暢的肌肉,隐隐若現的人魚線,胸前的兩粒誘人茱萸,以及那人緊張得上下滾動的喉結……完全移不開目光。

葉知蔭強裝着鎮定,耿舟只好跟着葉知蔭裝傻。

耿舟問:“你衣服呢?”

“這幾天下雨,還沒幹。”葉知蔭說道。

耿舟點了點頭,原來不是故意撩他。

聊了快半個小時,慢慢地,耿舟也習慣裸着和他聊天的葉知蔭了。葉知蔭見耿舟表情自然起來,他也跟着放松下來,身上蔓延的緋紅逐漸退散。

後來,葉知蔭有點口渴,把手機立在床邊,下床走到酒店寫字臺前,從水壺裏倒了一杯白開水,接着一邊喝着水,一邊走回了床邊,打算繼續和耿舟聊幾句。

葉知蔭這動作做得随意,沒注意太多細節。

耿舟卻通過手機屏幕,看到了一雙晃動的、有力的大腿,和垂在腿間的沉甸甸的物事。

“……!!!”

耿舟猛咽了一下唾液,來平靜自己的情緒。可惜效果不佳,他像是魔怔了一樣,葉知蔭那晃來晃去的東西,出現在他的腦海,遲遲不退散。

兩人之後聊了什麽他都記不清了,他渾渾噩噩地和葉知蔭道了晚安,關掉視頻聊天,他進了浴室。過了半個小時,他從浴室出來,耿舟的臉紅通通的,像是被浴室裏的熱氣蒸的,但更像是情欲過後的舒坦。

耿舟蓋上棉被睡覺。

“……”

半個小時後,他沒有睡着,腦海裏仍然是葉知蔭。

一個小時後,耿舟開始屬羊,一只羊,兩只羊,一只葉知蔭,兩只葉知蔭,一不留神,他就數了兩百只葉知蔭,這下更睡不着了。

兩個小時後,耿舟失眠了。他明天還有忙碌的工作,要真這樣下去,工作的狀态也會不好。

耿舟輾轉反側,既是甜蜜又是困擾,心道真是甜蜜的煩惱。

淩晨兩點,耿舟從他的床上爬起來,開了燈,輕手輕腳地走到葉知蔭住着的主卧,他打開裝着葉知蔭所有衣物的衣櫃,在裏頭找出了一件那人常穿的襯衫。

他把臉埋在襯衫裏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找出有關那人的一點點氣味。

葉知蔭的身體還在他腦海裏晃蕩,揮之不去。

耿舟無奈地低頭笑了一聲,暗罵了自己一句。罵完,他非常尊重自己本心地移開衣櫃的抽屜,從一排排的內褲裏頭找出了一條白色的,熨帖在心口。

我實在太貪婪了。

耿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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