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陶灼目瞪口呆的站了會兒,“撒謊”兩個字一出來,他一時間也說不來是什麽心情,只覺得燒進腦子裏的那股麻熱,正迅速朝臉上蔓開,太陽穴直發緊,有點兒像被兜頭甩了兩個耳光,還帶着響兒,“啪啪”的那種。
厲歲寒偏偏頭打量他的反應,正要說句什麽,就見陶灼抿抿嘴,回過神來,一點點皺起了眉毛。
生氣了?
陶灼這人沒什麽脾氣,對誰都溫溫和和,大家也都喜歡他,他表達不愉快的反應非常有限,比如眼下這種表情。
“我……”厲歲寒站直了朝他伸手,字兒還沒冒囫囵,就被陶灼一甩手背擋開了。
“有意思麽?”這句質問冒出口的同時,陶灼眼圈猛地一紅。
感覺到眼窩的熱度,陶灼頓時有點兒受不了,在心裏啊啊啊的沖自己咆哮不要這麽娘炮!垂下眼皮淺淺地吸了口氣,他沒再說話,也沒看厲歲寒,轉身大步走了。
“啊哦。”貝甜捧着烤紅薯趴在車窗上,面無表情地把嘴巴張成圓形。
厲歲寒皺皺眉,他朝後靠回車身,剛剛碰過陶灼的手微微蜷起來,拇指從每根手指的指節上一下下抵過去,他重複着這個無意識的動作,望着陶灼的背影斟酌。
結果陶灼飛毛腿一樣走出去幾米,突然又停了下來。
厲歲寒手上的小動作随之一頓,陶灼一尥蹶子轉過來,沖他咆哮:“你是不是有病!”
正好一個阿姨牽着狗從旁邊經過,被陶灼這嗓子吼得“哎喲”一聲,一人一狗同時吓得一歪。陶灼又忙沖人家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厲歲寒:“……”
厲歲寒被他這一出弄得直想笑,心裏卻特別不是滋味兒。
陶灼跟人道完歉就走了,他靠在車上抽了根煙,貝甜趴在車窗上陪他,消滅烤紅薯。
“好吃麽?”厲歲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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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比較甜一點。”貝甜比較了一下。
“你喜不喜歡陶灼?”厲歲寒又問。
貝甜點頭。
厲歲寒笑笑。
“但是他不喜歡你。”貝甜接了句。
厲歲寒無奈地瞥她一眼,把煙頭彈到地上,繞去駕駛座拉車門:“你懂個屁。”
陶灼一路心煩無比地回到家,豆豆沖過來迎門,他有氣無力地撸了把狗頭,連“狗臻”都沒喊,換了拖鞋就朝房間走。
“小狗回來了?”老媽盤在沙發上看電視,揚聲喊他,“吃飯了沒有?”
“我不餓。”陶灼随口答應一聲,房門就“咔”的被阖上。
陶臻從廚房探出頭,跟老媽面面相觑。
“你弟怎麽了?”老媽問,“挨罵了?”
“我去看看,媽你看着點兒鍋。”陶臻洗洗手,摘下圍裙直接去擰陶灼的房門。
陶灼連外套都沒脫,正大字型躺在床上發愣。
“怎麽了你,”陶臻過去踢踢陶灼的腳,在床沿坐下來,搓了把他的腿,“死樣活氣兒的,這幾天看你都不正常。”
“哥。”陶灼的眼珠動動,從天花板轉向他哥,想了想,一震屁股坐了起來。
“哎!”陶臻朝後避了一下,拽着陶灼的腳踝給他助了下力,“都什麽動靜你。”
“我問你,假如,”陶灼蹬蹬腿把陶臻的手甩開,嚴肅地盤在床上,“假如當時你追陶且唯的時候,她沒答應你,然後過了兩年,突然又來找你,說想跟你在一起,你會怎麽做?”
“為什麽?”陶臻朝陶灼肚子上瞅,“懷孕了啊?”
“我正經的!”陶灼差點兒要錘他。
陶臻哈哈笑,一條胳膊往後一撐,另一條架在曲起的膝蓋上,盯着陶灼,說:“所以是為什麽?”
陶灼耷着眼拽自己的襪子,拽下來後朝陶臻身上扔,陶臻一抖膝蓋避開,反手朝他胳膊上抽一巴掌。
“理由大概是,那時候沒喜歡,隔了兩年想想又喜歡了。”陶灼搓着胳膊說。
“就後悔了,是吧。”陶臻搓搓腦門兒,“那這證明咱魅力大啊,你不該覺得美麽。”
“我美不起來。”陶灼嘆口氣,又仰面朝天的癱倒在床上。
陶臻捋着頭發打量他:“不喜歡了?”
“不想喜歡了。”陶灼沉默一會兒才開口。
陶臻沒說話,他明白陶灼嘴裏這人肯定是一男的,要是個姑娘他還能開開玩笑勸兩句,同樣的事兒擱在不同性別上,即使是他這個親哥心裏也得糾結。
“不喜歡就不答應。”陶臻思索着緩緩說,“好好跟人家說明白。”
陶灼卻像是沒聽見,自顧自開口接着剛才的話說:“他就吃準了你對他有心思,你能懂麽?就好像只要他張嘴,我肯定叭叭兒地就過去了,在他看來我估計就跟……跟豆豆似的,認準了咱們家就是咱們家,平時挨一腳罵一句也不記仇,八輩子過去了你喊一聲還往你跟前兒跑,是你的專屬舔狗……我別叫陶灼了,你去把戶口本偷出來,明天我就去改成陶豆。”
豆豆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還是正好經過陶灼房間門口,沖着門縫“汪”一聲,兩只爪子殷勤地刨着門。
“這傻狗。”陶臻忍不住笑了。
“你看,就是這樣的。”陶灼說,“只讓人覺得傻。”
“差不多行了啊,”陶臻“啧”一聲,把陶灼蹬得翻了個身,“連狗都碰瓷,你精神世界是有多貧瘠?”
陶灼順勢翻過來沖着陶臻,兩眼直勾勾的,還沒忘了自己傾訴的初衷:“哥,你怎麽辦?”
陶臻跟陶灼對視一會兒,往他鼻子底下伸腳趾頭,想夾他鼻子:“灼兒,哥跟你說,這不是能放在一塊比較的事兒。”
陶灼擡手要打,又一臉嫌棄不想沾手,臉一撇埋進床單裏。
“我追陶且唯也算得上死皮賴臉了,但是你看她那個要臉勁兒,那個脾氣,她是能回頭倒追的人麽?”陶臻提起他追陶且唯的事兒聲音裏就帶着笑,“姑娘家比臭老爺們兒更要臉,你要換個女孩兒喜歡,這會兒什麽陶豆陶狗的話你都說不出來。”
“誰讓你不是呢。”陶臻放輕了嗓子,“你要走哪條路,就有哪條路的苦,不願意了咱就改個道兒,不行哥去揍他一頓,保準不讓他再煩你。”
陶灼埋在床單裏“嘿嘿”一樂。
“前提是你得琢磨明白,你怎麽想的,那人怎麽想的,你到底想要什麽,”陶臻說,“這麽大人了,別一天稀裏糊塗的。”
陶臻嘴皮子一碰,什麽也沒答上來,又把問題扔回給陶灼自己。
陶灼也不想稀裏糊塗的,不想稀裏糊塗的被厲歲寒牽着走,也不想這麽稀裏糊塗的難受。
可是他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怎麽樣。
他心裏有結,有疙瘩,他不知道怎麽去解開這個結,厲歲寒的理由聽上去似乎是可以接受,他錯過件衣服還有事後後悔的時候,放在人身上也說得通。
但他就是硌得慌。
他又想起了黎洋,厲歲寒那個前男友。
他們在一起那麽久,黎洋可不是厲歲寒因為“後悔”去追來的。
怎麽到他這兒就非得多個流程呢?
這話就沒法跟陶臻說了。
陶灼眼前自虐般來回旋轉着那一年樓道裏的吻。
那時候的他們正是自己重新在大學遇到厲歲寒的年齡,剛大二的厲歲寒和黎洋都顯得青春洋溢,他們眼睛裏有張揚潇灑的光,對視一眼就會笑,沒有距離也沒有顧慮。
那是他所錯過的,厲歲寒最無畏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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