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陶灼明确的知道自己喜歡厲歲寒, 是因為一次意外。
大四上學期對于動畫系的學生來說非常忙,其實但凡有點兒追求的學生,從大三開始就沒法清閑了。
準備考研的、出國的、進大游戲公司的, 大家在食堂遇見時看着都還是一個德性, 實際早在無形中分出了幾條大方向。
對于上面這三類人而言,進了大四, 從分導師到選題,開始為期一整年的畢業設計,他們追求的效果是畫龍點睛。
而對于第四類:陶灼安逸這類成天心思不往正道上放的人,刨去每月一次的系主任彙看需要趕趕進度, 大四上學期基本就等于放了個把月的假。
陶灼也沒別的事兒想研究, 腦子裏一閑, 就想去找厲歲寒玩兒。
厲歲寒那陣子跟他玩兒不到一塊, 太忙了, 接來的活兒基本不用他自己去做, 工作室裏聞野盯着進度, 交給底下人或者分包出去就行, 他是在籌劃自己想做的片子。
陶灼每次跟安逸溜溜達達過去, 厲歲寒不是在畫,就是去對接投資, 看他倆來偷懶也不用招呼, 樓上樓下那麽大随吃随睡, 或者走幾步去工作室消磨時間,院子裏還有兩只野貓。
安逸願意去工作室, 找聞野, 陶灼對野貓還是聞野都沒興趣,他沖着厲歲寒去的, 呆在厲歲寒旁邊看他畫畫,自己磨磨蹭蹭也畫幾筆,或者幹脆就只是趴着玩游戲看劇也舒服。
那天是四月中下旬,初春,溫度與荷爾蒙都開始欣然升騰,陶灼連日子都記得,因為實在太好記了,4月19號。
本來那天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安逸跟聞野不在,陶灼與厲歲寒在家畫畫,厲歲寒坐在桌子前,陶灼趴床上,音響裏放着歌,兩人時不時說幾句話。
說着說着陶灼沒了動靜,厲歲寒回頭看,陶灼趴在那兒睡了,半張臉壓在胳膊上,把嘴擠得嘟嘟着。
厲歲寒看着好笑,把音響音量擰小,還用手機給陶灼拍了個表情包,去給他把電腦板子收好,拽條小薄毯給他蓋上。
陶灼一個午覺睡到傍晚,睜開眼卧室裏黑洞洞的,厲歲寒沒在,樓下隐約傳來翻東西和打電話的動靜,小區裏好像有很多散步跳舞的人,開大會一樣叽叽喳喳鬧哄哄。
什麽情況?
陶灼睡得頭昏腦脹,坐起來愣了會兒,起床喊厲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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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厲歲寒在樓下答應一聲,終于掏出根蠟燭點上,“停電了,還得過一陣子能來。”
“啊,”陶灼啞着嗓子,站在樓梯口撓了撓背,“怎麽停了?”
“說是維修,不小心把這邊幾棟的電纜給挖了。”厲歲寒提醒他,“你下樓看着點兒腳……”
看着腳下幾個字還沒說完,陶灼就一腳蹬空,大喊一聲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我靠……”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給摔清醒了還是暈頭了,一邊天旋地轉一邊心髒狂蹦,七死八活地呻吟。
“你……”厲歲寒吓一跳,趕緊過去扶他,“剛說讓你注意,磕着哪兒了?”
“沒,沒哪兒,”陶灼撐着厲歲寒的胳膊想站起來,右腳一使勁就疼得他又“啊!”了一嗓子。
“我腳好像斷了!”他緊張地對厲歲寒說。
“沒聽說過滾樓梯把腳滾斷的。”厲歲寒本來挺擔心,聽陶灼這麽說又想笑,“坐好,我看看。”
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着陶灼的腳踝看,沒看出什麽,上手輕輕一握,陶灼就直往後扥:“不行,疼!”
“扭着了估計。”厲歲寒收了手機,扶着陶灼先讓他金雞獨立着站好,然後轉身讓他摟着自己,把他背起來,“去看看。”
陶灼有點兒不好意思,又疼,兩條胳膊把厲歲寒勒得要翻白眼。
厲歲寒這麽一會兒被他氣笑好幾次,手腕一翻拍拍陶灼小腿:“摟肩,誰讓你鎖我喉了?”
“哦。”陶灼小腿無意識的晃晃,勒着厲歲寒脖子的胳膊松了松,改成摟緊他的肩膀。
社區診所的電也被挖了,醫生舉着手電看了兩眼,捉着陶灼的腳腕試:“這樣疼麽?這樣呢?擰着疼還是什麽疼?”
陶灼冷汗都下來了,兩只手摳着凳子沿兒倒抽氣:“……你攥得我疼。”
厲歲寒哭笑不得,站在陶灼身後一下下捋他後脖子,對醫生說:“輕點兒。”
“大男孩了,這麽怕疼。”醫生也笑,給他找了貼鎮痛的膏藥繃上,“沒事兒,扭着了,這腳先別着地,回去找點兒涼的敷敷,別泡熱水……哎壞了,我冰箱還凍着肉呢!”
折騰一圈結果只是貼了張膏藥,陶灼臊眉搭眼,重新攀上厲歲寒的背,摟着他肩膀讓他背着走。
診所跟厲歲寒住的樓號隔着一段距離,不算太遠,走起來也得穿過兩排樓,陶灼還不願意走大路——他去的時候光顧着疼,連醫生大驚失色讓快去醫院接骨頭的畫面都腦補好了,這會兒一放松,人就有點兒害羞,不想往樓下紮堆聊天兒的住家戶們眼皮子底下逛。
“不夠你矯情。”厲歲寒嘴上笑話他,還是背着他繞了個小彎,從園子裏走。
陶灼像個無精打采的動物,趴在厲歲寒背上,一會兒看看路,一會兒看看厲歲寒的側臉。
四月傍晚和煦的春風從兩人挨近的脖頸間拂過,鑽進緊貼的胸膛後背,下颌、臂彎、被厲歲寒掌心托着的腿,所有肌理相連的位置,熱度與觸覺都變得鮮明起來。
“能背動麽?我挺沉的。”陶灼耳朵發燙,清清嗓子偷偷挺了挺上身。
“本來想說我背着個豬,結果你來一句能背動麽,這就是挑釁了。”厲歲寒語調輕松地說,“怎麽着,為了證明我再跑兩步?”
陶灼嘿嘿笑,伸手去撥厲歲寒的耳朵。
“老實點兒,”厲歲寒偏了偏頭,把陶灼往上托托,“癢。”
這個“癢”字不知道怎麽回事,毫無預備地在陶灼心窩裏摁了一下,摁出一圈酥酥麻麻。
他不吭聲了,也沒敢亂動,過了一會兒,又悄悄往外挪了挪屁股。
厲歲寒正背着他走進單元門,腳下突然頓了頓,随即眉梢一擡,側臉看向陶灼。
陶灼臉上紅紅,撇開視線催他:“快走快走,熱死了!”
厲歲寒沒說話,回到家把陶灼放在沙發上,陶灼趕緊別別扭扭地掰着他的膏藥腳往另一條膝蓋上架,厲歲寒的目光從他褲裆上掃過去,嘴角輕輕一扯。
電依然沒來,陶灼夠着手把茶幾上的蠟燭點上,厲歲寒冰箱裏沒冰,洗了條毛巾擱進冷凍室凍了會兒,拿出來給陶灼裹腳踝。
陶灼抱着個抱枕壓在肚子上,腿伸得老長,厲歲寒給他拿了根冰棒嗦着玩,自己咬了根煙跟他坐在沙發的兩頭,閑适地倚着沙發背,微颔着眼簾,把陶灼的小腿架在膝蓋上,一下下往他腳腕上纏。
窗外蕩進來初春傍晚特有的醺然氣息,燭火昏然搖曳,以高挺的鼻梁為分界線,在厲歲寒側臉上映出好看的光影。
陶灼眼皮一掀一掀,邊吃冰棒邊看他,厲歲寒手掌的溫度跟毛巾的冰涼形成強烈對比,陶灼腦子裏冷不丁蹦出句“冰火兩重天”。
……什麽亂七八糟的!
陶灼暗罵自己,心口怦怦跳。
“天天看你有一筆沒一筆的,你畢設想畫什麽,定了麽?”厲歲寒跟他說話。
“不知道,想了幾個主題,都沒什麽頭緒。”陶灼心不在焉地回答。
厲歲寒彈彈煙灰,又問:“指導老師選的誰?”
“郭胖子。”陶灼說。
“他不錯,”厲歲寒“嗯”了聲,“腦子不僵,思路也開放,有幾個拿獎的作品可以看看。”
“我也覺得他的東西都挺随性的。”陶灼咬了口冰棒,在嘴裏嘎啦嘎啦地嚼,腦子裏完全不知道郭胖子有過什麽作品。
“好好琢磨琢磨,既然學了這個,不管興趣大不大,該做的東西還是多上點兒心,沒壞處。”厲歲寒,把陶灼的腳挪開,放個抱枕讓他墊着。
陶灼見他要起身,心裏不想讓他走,腦子都還沒想,腳已經重新擡過去,踩住厲歲寒的大腿。
“又不疼了?”厲歲寒彈他一下,“挪開,我去洗手。”
“厲歲寒,”陶灼突然問:“你為什麽不再談戀愛了?”
厲歲寒擡眼看他,陶灼指尖一下下揪着抱枕,眼睛在燭光裏透出很亮的潮濕感。
“不談當然是還不想談。”厲歲寒說,重新把陶灼的腳擱回抱枕上,“現在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
“不是因為還沉在過去不可自拔?”陶灼故意動動眉毛。
“當然不是。”厲歲寒笑了。
“那你想談的話,”陶灼感覺自己真的什麽都沒想,嘴巴自動就接上下一句話,他又咬一口冰棒掩飾緊張,“喜歡什麽樣的?”
厲歲寒沒說話,胳膊肘往沙發背上一撐,支着腦袋盯了陶灼一會兒,目光在晦暗裏有種說不來的危險味道,手指輕輕敲了敲大腿。
陶灼對上他的視線,只覺得心裏狂動,被厲歲寒看得心虛,又緊張得不行,趕緊跟他解釋:“我就是好奇,沒聽你說過,想問問。”
“你腦袋裏一天天就沒琢磨過正事兒。”厲歲寒又笑了,把剛才一瞬間的微妙氛圍沖散,從沙發上站起來,“別想我了,想點兒現在該想的,都大四了,別最後畢設都交不上拿不着學位證。”
“我……”陶灼被他那句“想我”說得緊張,張嘴要反駁,厲歲寒從沙發旁走過去,順手摁了把他的腦袋,抓抓他的頭發,徑直朝廚房走。
“這不是你該好奇的事兒。”厲歲寒說。
陶灼在沙發上窩了會兒,厲歲寒洗着手問他想吃什麽。
“随便。”陶灼嘟囔一句。
他還在心跳,低頭也抓抓自己的頭發,裹着冰毛巾的腳趾随着悸動的心口一動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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