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到了教室外,徐慶霞隔着走廊,拍了拍手機,那嘲諷的語氣可真是刺耳極了:“薛炀,我呢,也不是沒年輕過,早戀這種事,說好聽點,叫年少輕狂,說不好聽的,那就是激素上腦,我瞅着你啊,你滿腦子都是性激素了吧?”

薛炀怎麽也沒想到她居然還扯着早戀不放,不耐煩地揮揮手:“徐老師,你怎麽跟我奶奶似的,天天就是早戀?我怎麽早戀了?”

薛炀的奶奶是阿海默茲症患者,早去世了,給當時還小的薛炀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金魚腦,上句話說完下句話就忘,間隔絕對不超過七秒。

徐慶霞胸一挺,急促呼吸了兩口,她總是很容易被薛炀惹得情緒大起大落,不過這次她沒說更難聽的話,只是把手機打開,一張張以薛炀、林恒和程靜蕤為主角的照片被展示出來。

這些照片拍得挺巧的,角度特別刁鑽,每一張薛炀都像個混混小流氓似的去挑釁林恒,而程靜蕤就是那個禍水紅顏。

“你還狡辯嗎?嗯?你在浦中丢人就算了,人林卿雲小姑娘臉皮薄不好意思說,你居然去附中演二男争一女的戲碼,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五體投地!”

徐慶霞啪地把手機一合,氣到極致就已經氣不起來了,“你爸媽呢,叫他們過來。他們的好兒子我沒資格管教,也沒能力管。”

薛炀本來睜着眼睛看那照片呢,有兩張是他壓在林恒耳朵邊的,還有一張是他搭在林恒肩膀上的,雖然看上去好像是在嗆聲,但他都能看到林恒耳朵根後面的紅。

被徐慶霞這麽一打岔,薛炀意猶未盡地撇嘴道:“我媽死了,我爸跟着去了,別叫喚了。”

“你!”

“我什麽我啊,徐老師,我一直敬重你是女人,還是個有學問的老師,能不能不要聽風就是雨?我那是二男争一女嗎?心中有X,滿腦子都是X。”

“薛炀!你這輩子是不是都學不會尊師重長了!”徐慶霞尖叫。

薛炀被她吵吵地頭疼,伸手一撈,扯過來一個“男生”:“我們這樣勾肩搭背就叫早戀?就叫嗆聲?那是不是我天天兒就跟人嗆聲搶女人了?現在就你一個女人,你要不要再找個人來拍張照,發給老彭看看,我特麽在跟人搶你啊!”

這話可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客氣了,還連帶着性別的不尊重,徐慶霞當即眼圈就紅了,氣的嘴唇直抖,你你個不停。

薛炀出了口惡氣,把“男生”一搡,就要回教室。

沒想到被“男生”拉住了,一轉頭,正好是老彭那種胖乎乎的臉,兩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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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彭露齒微微一笑,中年男人的厚嘴唇抖抖,硬生生給扯出個嬌羞樣出來:“哎,薛炀啊,你這是幹嘛呢,怎麽能和徐老師這麽說話,再說了,徐老師年輕時也是一支花啊。”

薛炀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驚恐地看着老彭嘴巴一開一合:“雖然你想搶徐老師的勇氣可嘉,我可告訴你,但咱們學校絕對禁止師生戀,毛還沒長齊呢,別動那些有的沒的歪心思,好好學習才是正道。”

老彭說完,就轉頭拉徐慶霞走,他都跟徐慶霞談過關于薛炀的問題了,怎麽還老纏着不放呢。

老彭兩句話把薛炀說得惡寒,腳下就跟生了根一樣,眼睜睜看着老彭把徐慶霞拉到一邊,徐慶霞惱怒非常地甩開老彭的手,尖聲叫道:“那是這麽回事嗎!”

老彭壓低了聲音在徐慶霞耳邊說了什麽,徐慶霞直接吼:“我特麽要是有這樣的兒子,我早塞馬桶裏沖了。”

老彭提高了聲音:“那……薛炀有你這樣的媽估計早早自殺去了,能不能行了啊!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薛炀的家庭情況,別動不動就叫父母叫父母的……”

後頭徐慶霞被老彭拉得更遠了,薛炀聽不見了。

他整個人還沒從和老彭勾肩搭背的陰影裏頭出來,心髒被吓得砰砰直跳一百二。

過了好一會兒,薛炀才咽了口口水,勉強鎮定,回教室。

剛進教室,小林子就擡起頭,哦不僅是,是全班行注目禮。

他剛才的那些動作言語深深震撼了這幫“幼苗”兒,四五十對眼睛裏那可真是亮的閃閃發亮,黑的深不見底,羨慕敬佩還有厭惡不在意各色都有。

薛炀掃視了一圈,對上那些眼神後,心裏默默想也不知道是這裏頭的誰把照片發給徐慶霞了。

真無聊,有這時間不如多刷幾套題。

全班注目禮一直行到薛炀回桌位上,這才慢慢平息。

薛炀和小林子對視一眼,小林子身體一震,上身戰術性後仰,真個是只兔寶寶一樣,見薛炀不屑的眼神後又趕緊坐直,壓低聲音道:“絕對不是我。”

廢話,薛炀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勉強寫了幾道題,薛炀發現自己根本沉不下心來,便托着下巴看同學。

他個高,一直坐最後兩排,這麽直起腰可以把整個教室的人盡收眼底。

班級一共五十四個人,薛炀叫不上名字的有二十個,不熟的再來個二十個,然後不和的來個十來個,剩下的是他兄弟,混到這份上,确實是薛炀獨一份,怪不得徐慶霞發瘋。

薛炀盤算着看好戲的人這中間多得是,能大動幹戈把照片發給老師的,除了那幾個人不做他人想。

再動動腦筋想想啊,班級裏頭誰還對早戀這事兒敏感呢?

薛炀腦子裏頓時浮現了徐錦年那張痘痘臉,不忍直視。

他盯着徐錦年的後背看了好一會兒,那麥芒似的目光刺激的徐錦年後背都出了汗,背部不得不挺直來對抗薛炀給予的壓力。

人通常對別人的惡意是有下意識反應的,況且薛炀的不懷好意那可真是要沖破雲霄了。

徐錦年咬牙,轉身看了薛炀一眼又很快轉回去低下了頭,假裝在寫習題,眼神的怨憤和不甘都快成了實質溢出來了。

薛炀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桌子,這是他思考的習慣,他在想他要怎麽收拾這位大班長。

徐錦年是徐慶霞身邊的紅人,那可真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平素老實安靜乖乖學習,和薛炀比起來,那才叫真正的乖乖牌。

林恒不算,就沖林恒能半夜跑出去上網,薛炀就敢打賭林恒心裏頭絕對住着個小怪獸。

他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林恒,整個人在無限喜悅和想要作惡的狀态裏不停切換,薛炀感覺自己快精分了。

等這堂中不溜的自習下課,薛炀兩手插兜,搖搖晃晃走到了徐錦年面前。

徐錦年擡頭又飛快低頭,低聲問道:“做什麽?”

這心虛的舉動無疑告訴薛炀,照片就他發的。

薛炀本着自己心情好,沒空跟阿貓阿狗置氣的原則,刷的比了個中指,那修長的手指直挺挺地戳着徐錦年的鼻子,再加上不屑鄙夷的眼神,一句話不用就能把人踩進泥地裏。

徐錦年低着頭,嘴唇蠕動,到底什麽話都沒說。

班級裏一片安靜,大家都被這幅場景驚呆了,等薛炀口袋插兜,昂着頭門後,班級才冒出了一兩聲響。

“班長,別和有媽生沒媽養的計較,跌份兒!”

這聲音壓得低低的,等薛炀回頭,發現班級裏依舊是那副下課後的樣子,只是這句話就如一顆石子抛進了無風無波的湖水裏,蕩起了超多漣漪。

小林子在後面好像跟人嗆起來了,陶子拉住了他。

薛炀隐隐約約聽見響動,頭也沒回,直接走了。

他确實沒媽,爸呢……大概跟着媽一起走了吧。

薛炀晃蕩到操場上,看着西墜的太陽,只覺得這豔麗的紅霞燦爛得一點都不真實。

他倚在欄杆邊上默默出神,每年H城快要到中秋的時候,都會早晚涼,這時候晚風吹在人身上,特別舒服。

過了好一會兒,小林子和陶子也來了,薛炀仔細瞅瞅小林子的臉,嗯,挺幹淨的,沒挨揍。

小林子氣憤地說道:“這幫人忒不是個玩意兒了,有媽生有媽養還混成這樣,也不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

陶子拉了一把小林子,示意他別瞎說。

薛炀差點笑出聲:“你這麽激動做啥,許媽媽身體好着呢,你再咒她小心我抽你。”

“啧!”小林子吸了口氣,知道自己說錯話便住了嘴,三個兄弟一起扒欄杆上。

陶子往欄杆上一攀,然後腳勾在欄杆上,倒垂下來,煞筆兮兮地叫道:“快看,天上有只狗。”

薛炀和小林子擡頭一看,有塊烏金色的雲确實像條狗,邊緣上絲絲縷縷的雲彩散開,好像狗掉毛似的。

薛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擡手給陶子肩膀一拳:“你特碼趕緊下來,別跌下去了,要是跌下去你那細脖子就完了。”

陶子被他錘的左搖右晃,慌不疊地起身跳将下來。

薛炀心裏頭暖意融融,掰着欄杆做了個伸展運動:“小林子,給你個任務,這次摸底,你給我沖到第二名,陶子,你上第三,踩死他們。”

小林子一聲哀嚎:“這難度有點大。”

薛炀瞥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喂林子,你見過附中校花嗎?”

小林子臉一紅,連聲嚷道:“沒見過,沒見過。”

“見過就見過,喜歡就喜歡,神特麽沒見過,”薛炀毫不留情拆穿他,“你要是考上第二,我把她約出來給你見見,好不好?”

小林子猛然睜大眼,呼吸都停了:“那……那……”

薛炀沖他擠擠眼:“成不成?”

小林子眼神左右閃躲:“兄弟妻,不可欺……”

“滾犢子,就說你喜不喜歡吧。”

小林子見他神色不似作僞,扼腕嘆息:“我覺得校花比班花好看,我這個月的生活費都押到校花身上了。”

“煞筆,”薛炀明晃晃地鄙視他,又問了幾句他們到底在賭什麽玩意。

“那不就是……誰是大婆嘛……”小林子更狼狽了。

薛炀想了想,說道:“再加一個。”

小林子頓時來了精神,連帶着陶子都驚詫地看了過來。

“林恒。”

薛炀一手握拳,捶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語出驚人:“去告訴他們,我薛炀要看就看最頂級的,別的,看不上!”

“可……”小林子昂望着薛炀霸氣睥睨的眼神,忽然之間悟了。

他沖着薛炀豎起了大拇指,神色激動:“沒錯,我也看好,林恒就林恒!”

想來這世上,最讓人想要攀折的絕不對路邊的垂柳,只有高山上的冰蓮,才值得人為之永不懈怠地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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