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旱魃篇

“阿瑤！”

眼看着阿瑤就要消失在黑暗裏，穆天齊心裏一急，就跟着阿瑤跑進了黑暗。

此時，原地只剩下葉子青和顧清源兩人，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出“無奈”二字，随後跟着穆天齊的步伐，追了進去。

跟着阿瑤跑過狹長的甬道，花花綠綠的壁畫随着他們的到來一路凋亡。

到最後進入一個大殿時，所有人都被裏面的別有洞天驚呆了，可真正讓他們驚訝的，不是裏面大殿的威武雄壯，而是如此的大殿什麽都沒有，只在中央有一張石床，石床上，有一女子躺在上面。

那個女子雙手交疊，覆在小腹處，雙目緊閉，身着水藍色的長裙，面貌竟與阿瑤長得一模一樣。

“太陰幽螢？”阿瑤愣愣地朝着躺在石床上的女子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喃喃着。

“阿瑤？”

叫了阿瑤一聲，卻沒等到阿瑤的回應，穆天齊有些擔心，随即也跟着阿瑤走近了石床，好在此處并沒有什麽機關。

阿瑤站在石床旁，靜靜地凝視着石床上雙目緊閉的女子半晌，問穆天齊：“她是不是很像我？”

這豈止是像？根本就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穆天齊這麽腹诽，但是他不敢說出來，只是小心翼翼答道：“有一點。”

聞言，阿瑤噗嗤一聲笑出來，擡起頭，看着穆天齊，說：“什麽啊，明明就是一模一樣。”

她想了想，伸出一只手，将手覆蓋在女子放在小腹上的手背上，輕聲說道：“我覺得，我是她。”

語音未落，只見大殿上方忽然四處起了藍色的熒光，這些熒光随即仿若受到召喚一般，從大殿上方飛落下來，在空中畫出一道道藍色的光軌，在整個空曠的大殿裏舞動。

葉子青伸出手，試圖接住這些跳躍的藍色光點，結果他不論如何努力，這些光點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紛紛避開葉子青，唯恐避之不及。

嘗試幾下無果之後，他幽怨地看着石床旁的阿瑤，因為這些光點的最後歸宿，竟然就是落在阿瑤的身上。

顧清源拍拍葉子青的肩膀安慰：“好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葉子青面無表情：“照你這麽說，我命中非有你喽？”

顧清源：“……不不不，是我命中有你，非你不可，非你不可。”

藍色光點的回歸就宛如太陰幽螢的記憶漸漸回到了正軌，僅僅就那麽一會兒的功夫，阿瑤眼前太陰的各種重要記憶就閃回完全。

待回過神來，阿瑤有些失望地垂眸，她說：“原來，我只是太陰一部分血肉化成的啊。”

所以，她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能算是太陰幽螢。

這樣不好嗎？

穆天齊想問，但是看在阿瑤似乎很難過的樣子上，他不敢将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算了，這樣也好。”

阿瑤打起精神來，拍拍手，強顏歡笑：“這說明我就是阿瑤，不是太陰幽螢。不過，我還是很厲害哦。”

說完，她臉上突然出現一種根本就不該出現的沉穩之色，阿瑤踮起腳突然親了穆天齊一口之後，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緊接着将手點在石床上女子的額心，開口念了一段誰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咒語。

“阿瑤？”

穆天齊看着這一切，心裏有點發慌，可也沒阻止阿瑤。

在阿瑤将咒語念完之後，石床上女子的屍體開始以額心為中心碎裂，她白皙的皮膚從**上剝離，露出下面空無的骸骨，它們逸散到空氣中，發出“噼啵”的響聲，如同有誰将紙張揉碎一般。

那些碎片在空中飄蕩，不消一會兒，就化為粉塵，紛紛揚揚的落下，僅僅一眨眼的功夫，水藍色的裙尾也随着女子臉上最後一片從眼睑上剝離的碎片飄蕩在空中，化為塵埃。

待石床上空空如也之後，阿瑤收回自己的手，她擡起下巴，說：“太陰幽螢早已隕落。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我會一一解答。”

接下來的時間，阿瑤開始解釋她從太陰幽螢的記憶裏知道的一切。

阿瑤只不過是金龍從太陰幽螢身上取下的一塊血肉所化，這也是為何阿瑤與生俱來與自然相親近，因為她的原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她理所當然繼承了太陰幽螢的部分能力。

至于太陰幽熒，她在太陽燭照隕落後不久，便也跟着隕落了，只是——

“神靈死後，一般都是塵歸塵土歸土。”

阿瑤坐在石床上，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輕輕滑過石床床面，她有些好奇，千萬年來，太陰幽螢睡在這上面，要是她有意識的話，會不會對金龍很生氣？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我不知道爹爹為什麽要用法子将太陰幽螢的身體保存下來，并且創造了我。”

或許她只是個意外的産物，但不可否認的是，金龍真的是疼愛她的。

“那個旱魃……你們知道嗎？她曾經是天女魃。”阿瑤說。

“天女？” 葉子青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幾乎所有的書籍上都記載的是‘旱魃出，赤地千裏，餓殍百萬’，她如何是天女？”

并且不少記載都寫的旱魃是僵屍得天地感應所化，枯朽腐臭不說，就連外貌都是極其醜陋的。

“可是，這是太陰幽螢的記憶裏告訴我的！”

阿瑤有些憤憤不平，“當年黃帝和蚩尤大戰，蚩尤請風雨神幫忙，一時之間水澇成災，是黃帝請天女魃下來，才贏了那場戰争！只不過後來天女魃不願意回天，才變成愚民們口中的旱魃！”

阿瑤越說越激動，她反駁道：

“她是神，上古遺留下的神，是黃帝打贏蚩尤的功臣！你見過她的！只不過就是因為她的天賦特殊，看看那些人将一個神女醜化成什麽樣子？”

明明一個神女不能再回天，被迫一直逗留在人間就已經夠可憐的了，但後來被自己所救的黃帝後代污蔑成這樣，就不免讓人感到寒心了。

葉子青知道阿瑤想說什麽，但是瞧瞧阿瑤義憤填膺的樣子，他不由冷笑道：

“是，我們是有錯，但是那個旱魃就沒錯嗎？她雖然不是故意的，可她的确每次一出來都會殺好多人，不論有意無意，而這一切明明都是她在一開始回去就可以避免的，她不過就是一個自私的神而已！沒你說的那麽高貴！”

“我……”

阿瑤頓時啞口無言，她忽然頹廢起來，揪着自己的裙角說：“或許這就是懲罰吧。她當年硬是要留在凡間，是因為我爹爹。”

當年女魃幫助黃帝，一部分還是出于自己的私欲的——

她想跟金龍在一起。

在當時，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女魃是神女，而金龍充其量就是一條能化形的坐騎，且不論兩人身份有異，女魃屬火，而金龍屬水，水火不容可不是說的玩玩的。

在幫助黃帝之後，女魃留在了人間，起初，她住在沂水之濱，靠着沂水鎮壓她身上天生的火靈，和金龍也過了一段是假恩恩愛愛的日子，但好景不長，随着時間的流逝，沂水鎮壓的力量對于女魃來說越來越弱，終于有一天，在女魃外出的時候，她無意間燒光了沂水旁整個部落。

黃帝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在知道自己無力鎮壓女魃的情況下苦苦哀求上天衆神，于是衆神将金龍押回上天，想要處置女魃，但因為女魃不可能再回歸上天，而只能就地将女魃封印了起來。

至于金龍，因為他僅僅是一個坐騎，當時不少神靈主張将其殺死，可太陰幽螢因為與女魃有所交情，而力保了金龍。

一千年以後，太陰幽螢因為神力衰弱而隕落。

聽完阿瑤的解釋之後，葉子青沉吟片刻，說：“都過了這麽多年，金龍還在……”

他陡然擡頭，将阿瑤打量一番之後，靈光乍現：“他不會就是靠着太陰幽螢的靈力存活至今？……不不不，他現在又消失了……”

“啧，”葉子青搖搖頭，嘆道，“唉，什麽東西都逃不過時間啊，好了，我們去龍冢吧。”

不得不說，葉子青不愧是現代人穿過去的，腦洞大開，這一切其實猜起來葉不那麽難。

金龍肯定是個癡情種，而太陰幽螢為至陰，想想都知道，他之所以保留太陰幽螢，估計是想用太陰幽螢的靈力和旱魃在一起，可惜這麽多年，他只能用太陰幽螢的靈力盡力延長自己的壽命，同時出于愧疚，養大了太陰幽螢血肉所化的阿瑤。

然而壽命終歸是有限的，金龍也差不多該回龍冢了。

“去龍冢幹什麽？”

阿瑤好奇問道。

葉子青一邊朝着來時的方向走，一邊解釋道：

“如果我是女魃，發現自己的朋友死了，時間又過了這麽久，肯定會以為自己的男朋友也死了，這個時候既傷心，又難過，一定要找到男朋友在哪埋的地方，然後哭一場啊。”

顧清源聽完解釋，點點頭，嘴賤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很顯然，他注意力放到了“如果我是”這四個字上。

聽到是顧清源接話，葉子青有些詫異，他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顧清源，不懷好意地笑了，眼尾一挑，說：

“尋新歡。”

此時的他站在甬道裏，微弱的光線從他身後透進來，拉長了他的影子，讓他這個笑容看上去相當的危險。

顧清源：“……”

穆天齊拉着阿瑤從師兄旁邊走過，他拍了怕僵硬的師兄肩膀，真誠說道：

“所以，師兄，盡量活得長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