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立地為妖:逼供
仙師們接了掌門飛劍,連夜出海去了, 就留了幾個弟子在山上。寧十九很懷疑那些四代弟子們的眼力和實力, 當然, 他也不完全相信武缜。
可是他向天上發出的疑問一直遲遲沒有回複。和天道正統的聯系正值前所未有的薄弱, 有好幾次, 寧十九仰頭望天,咒罵粗魯的話都要噴出來了,天上卻一丁點兒回應都有沒有。
那麽, 依靠自己?
自己又能做些什麽?
寧十九看着身前的陸漾。
那位捂着胸口, 盤膝席地而坐, 正在有氣無力地哼唱難聽的歌謠。
可就是那些難聽又斷續的歌, 發揮了比寧十九這個正牌天君更強大的效用, 維持着陸漾的老命一直至今。
更遠一點兒,倚樹而立的武缜緊緊抿着嘴唇, 臉色十分難看。而陸漾唱歌空隙裏向他投去的幾絲目光,更是加劇了他面龐血色的流失。
那兩位在暗中交流着什麽, 雖說都恨不得弄死對方, 可這倆家夥偶爾卻默契十足,眼神交流簡直說來就來, 比恩愛夫妻還要心意互通……唔, 或許是那個狗屁“雙生魂”蠱的附加效果?
去死!
本就因無能為力而氣急敗壞的寧十九更加情緒不穩。他焦躁地來回踱了兩步, 瞥見地上那些發黑的血跡,眼角又是狠狠一跳。
這是什麽情況?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天底下突然冒出了一個連他這小半個天道都不認識的怪物,這是白日見鬼還是日出西方了?
還有——
是陸漾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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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物臨走前的一擊絕對是沖着自己來的, 寧十九心裏很清楚。不過那玩意兒沖過來的目的到底是幹掉自己,還是逼迫陸漾直撄其鋒,實行那聲東擊西之策,寧十九就不太清楚了。
他空有天君之能,奈何從未經歷過危及生命的大陣仗,遇事先有三分驚慌,後有七分驕傲,心态始終不對頭,拿出來的手段也都不怎麽正确。要不是陸漾勾倒了他,那個煙霧狀的鬼物不管目的如何,肯定不介意暫時放過陸漾,先撂倒一個天君來耍耍威風。
所以,陸漾在千鈞一發之際勾出的那一腳,毫無疑問是在救他。
為什麽?為什麽陸老魔居然不逃不退,選擇護住他,自己承受那怪物的正面沖擊?先不說結果如何,單單是這種姿态,就讓寧十九驚愕得幾乎崩了血管。
那魔頭——
他正在那兒浮想聯翩,念頭屢屢拐進很詭異的岔路裏出不來,忽的看見陸漾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捂着胸一瘸一拐走向武缜。
而武缜的反應很是奇特。他看到陸漾一點點逼近,居然猛的打了個寒顫,掉頭就跑。
“哪裏跑!”
寧十九大喝一聲,自發地當了陸漾的忠實跟班,替自家主子發一聲喊,掠到武缜身後,揪着這位的衣領,把人給扯了回來。
指尖碰觸到對方衣物的時候,寧十九只覺整個手臂就是一麻,心髒發出劇烈的一聲漲縮聲響,道境也在那一瞬間有了些微的紊亂。當然,這都是極短極短時間內發生的事兒,寧十九眨一眨眼睛,體內一切又都恢複了正常。
但這并不妨礙他知曉發生了什麽,也沒稍稍減輕他哪怕一絲的怒火。
“你他媽給我下毒?能刺痛天君的毒物,要是丢在這山上,百裏之內還有別人活路沒?我就說你這小子留不得,要不是老魔答應了十八不殺你,我早就——”
“喂——那邊的——”
陸漾用唱歌的語調打斷了寧十九的話,歪歪斜斜地靠着院子裏的一棵柏樹,招招手,又指指自己。
寧十九便拎着一言不發的武缜湊到他身邊,因為那個吻的緣故,他現在不敢正面對着陸漾,心裏的尴尬和羞愧更是讓他想丢了武缜就跑,并且差點兒真的付諸了行動。
好容易站穩腳跟,寧十九正死命想從牙縫裏擠出點聲音,忽見陸漾右掌抵住武缜的腹部,慢慢握拳收回,掌心裏已有青光隐隐跳動。而等到陸漾把拳頭抵住自己胸膛的時候,那抹純粹溫和的青色光芒已經透出指縫,團團漂浮在空中,讓周遭的空氣忽的一下子濕潤甘甜起來。
就像是初春時節,細雨剛過,新葉煎茶,空氣穿過鼻腔,讓人産生了塵埃盡去、飄飄欲仙的清新感覺。寧十九只在天上時不時體驗過如此純正的仙家氣味,如今一聞,頓時就瞪大了眼睛,總算拾回了自己的語言功能:
“三清!這是三清秘法?”
“三清——回春——引——”
陸漾用忽高忽低的調子念出這五個字,好歹撬開了寧十九現在要生鏽的腦殼,扯出了關于“三清回春引”的記憶。
這是陸漾預先布置下來的八符箓之一。隔了一夜,他竟還未散去,藏符于——武缜體內?
寧十九和被逼走的十八一樣,嘴唇開始被一堆複雜心情激得顫抖不已。什麽尴尬,什麽羞愧,在這一瞬間,都被另一種更激烈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非一人之勝’,這個就是答案?你和武缜聯手唱了一場好戲,把我們當猴耍,是不是?”
“……蠢貨!”
陸漾終于被他的無能激怒了,一時忘記唱歌,直接就硬邦邦地吼了一句。可歌聲一停,他好容易壓制下來的傷勢便轟然爆發,黑氣上臉,七竅溢血,看上去極為吓人。
陸漾再不敢遲疑,砰的拍散青光,收攏三清之氣作用于自身,嘴裏古怪地哼着一堆咒語般的歌謠,硬是把黑氣從指間逼出來,讓臉龐恢複了平日的細膩白淨。
“三清正氣,百邪辟易。”等勉強能說幾句語調正常的話了,陸漾拿手背擦去眼角嘴角的血,兀自感嘆道,“仙家的東西就是管用啊,不像某人,屁用都沒有——按好了!”
寧十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轟!
陸漾直接用動作回答了他。
這位目光一冷,手掌閃電般探出,狠辣無比地砸在武缜胸口,弄出了一聲爆炸般的悶聲巨響。然後,他也不看武缜因痛楚而慘白且扭曲的臉,手掌稍稍後撤,在離開對方胸膛約莫三寸之際,忽又緊握成拳,拳心裏已然握了一枚幽綠晶瑩的長劍碎片。
“等等——!”武缜掙紮着叫道,“我說!我——”
“晚了!”陸漾只輕輕一聲冷哼,就徹底斷絕了武缜的念想。
老子剛才給你那麽多時間,你幹什麽去了?
你既然不願意主動說,便怪不得我用些手段,把我想要的東西從你嘴裏掏出來了!
陸漾揚臂而揮,碎片一路割開武缜的衣服、皮肉,直抵其咽喉。這一招開膛破肚實在太過兇殘,場面也血腥得無與倫比,可這也不過是個開頭。
接下來,剩餘的斷芒殺劍碎片游魚一般從武缜體內游出,在空氣中漂浮着,将自身鋒刃上的血污撲簌簌抖落了一地。
每一枚碎片飛出來,武缜身上便會多一個血洞,而他的慘叫也會拔高一個臺階。等到斷芒碎片全部集齊,陸漾将手上的血溫柔塗抹到他的脖頸上時,他的聲音已經尖銳到了一個可怖的高度。
寧十九眼皮亂跳。
這是逼供?
可總得讓犯人有說話的機會吧?!
他老老實實聽從吩咐,強忍着不适,幫陸漾鎖住武缜全部的氣機流轉,防止這位又要搞出來什麽幺蛾子。然而不過一呼一吸的功夫,武缜不僅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馬上連活着再喘一口氣都難做到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逼供很好,很好——個鬼!
這是毫無疑問的魔頭手段。
寧十九能感應到自家法力越來越強,所以,相對應的,陸漾的魔念應當也在慢慢變重。
可他受人救命之恩,且看這樣子,武缜明顯對那“煙霧”有所了解,周遭也只有武缜對那“煙霧”有所了解……故而于情于理,又值大敵當前,寧十九這回并沒有太多的理由制止陸漾。
昔日承諾過的一句“我來做”,現在卻無論如何再說不出口。
殺人很簡單,陸漾能做到,寧十九也能做到;而折磨人很困難,陸漾能做到,武缜能做到,但寧十九做不到。
就在他思維繞過這一圈兒的同時,武缜嗆咳着嘔吐出大量的血沫,也吐出了大概是最後的一口氣。
寧十九嘆息一聲,正準備給他吊一吊氣息,就見陸漾神色發狠,一把捏碎了掌心的碎片,把瞬間在空氣中放大、旋轉、成型的最後一枚七星鎮魂輔君洞明咒砸進了武缜的胸口。
這符箓的功效絲毫沒有愧對它的名聲,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用。
不過短短一會兒,武缜一口氣終于接上了下一口,傷勢也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被修複完畢。若不是身上血跡斑斑,面容疲倦憔悴,他瞧起來和正常的健康童兒并沒有什麽兩樣。
他咯吱咯吱地擡起頭,看看漂浮在陸漾身邊的長劍碎片,又斜着眼向後看看寧十九,忽的啞聲大笑起來。
寧十九把他甩在地上,皺眉道:“你笑什麽?”
“笑你蠢笨如此!‘非一人之勝’,你做什麽非得理解成‘兩人之勝’?”武缜蜷伏在地上,故意不去看冷漠立在一邊的陸漾,只對着寧十九笑道,“看見了嗎?他的‘幫手’,替他藏符的玩意兒,就在空中晃蕩着呢!”
寧十九愕然。
他看看斷折成了十七八枚碎片的碧綠色長劍,當然也看到了上面隐隐浮出的血色紋路,喃喃道:“這是殺劍——神器?”
“可不就是神器!可笑你們一個個眼高于頂,看這世間神物只作糟粕,認為唯有人才能助人翻盤。”武缜抖着肩膀,笑聲與其說是嘲諷和不屑,倒不如說是凄切和悲哀,“殊不知,能與人真正心神相通,不需語言、目光、動作,甚至不需要氣機牽引,就可以配合默契、如臂使指的,卻是一介死物——”
“夠了。”
陸漾輕輕地丢過來一句話。他看着自己指尖的鮮血,極慢極慢地,勾勒出一個殘忍到瘋狂的微笑。
“師弟,師弟吶,我要你腦子裏的所有情報。你是自個兒乖乖說呢,還是想讓我把你也變成‘一介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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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