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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曉媛給自己留了五十塊錢,其餘全部掏出來了,依然不夠,幸虧章甜身上還帶了點零用錢,倆人将自己的衣兜搜刮得掘地三尺,最後掏出來的都是零用錢,一數,不多不少,正好還差五十。
江曉媛皺了皺眉,她也有私心,縱然是救濟,可她也不能一分不剩吧?
五十塊錢對她而言勉勉強強夠一頓不求質量、只要飽腹的飯,一頓飯錢都不留,難不成要她喝西北風去?
可是怎麽辦呢?
還不等江曉媛想好,章甜就自作主張地跑過去,跟人家繳費處的人說:“叔叔對不起,我們今天沒帶夠錢,就差五十,能便宜便宜,通融一下嗎?。”
繳費處那位工作人員其實也就三十五六歲,只是不知為什麽,謝頂謝得有點超前,本來就覺得自己老相,還被這麽大一個姑娘當面叫“叔叔”,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不毛之地,心裏十分憋氣,再聽了她的訴求,更是被逗樂了:“我頭一次聽說還有在醫院砍價的,你當這是菜市場啊?”
章甜:“可是……”
收費的說:“錢不夠回家取,下一個——”
章甜連忙解釋:“我家裏錢都是我媽收着的,我不知道她存折密碼,叔叔求求你……”
江曉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一輩子沒和人讨價還價過,簡直想象不出這熊孩子是怎麽把“便宜五十”說出口的,她良久才回過神來,感覺這臉都丢到北冰洋了!
人當然可以窮困潦倒,但怎麽能窮困潦倒得這麽不要臉!
江曉媛一時沖動,就要把她最後的私房錢拿出來,就在這時,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手指縫裏夾了一張五十的,他用手腕輕輕碰了碰江曉媛的肩膀:“哎,我先給你們墊了吧。”
江曉媛回頭一看,是那個自稱老鄉的祁連,忙說:“不、不用,我……”
她的推辭尚且沒來得及從口中開拔,章甜已經眼疾手快地把錢抽走了。
江曉媛:“……”
章甜:“謝謝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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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祁連眨了眨眼,“不用那麽客氣,叫大哥就行。”
章甜沒應,她已經火燒眉毛一樣地沖回繳費處了。
江曉媛略微有點尴尬,摸出她的遙控器手機,笨拙地打開通訊錄:“你留一個號碼吧,回頭把錢還給你……對了,要不要打張欠條?”
她智能機用慣了,每次手機不聽使喚,手指就會情不自禁地在屏幕上劃幾下。
祁連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這手機是你的嗎?”
江曉媛整個人一僵。
祁連:“哦,我就是覺得年輕人用這麽老式手機的不多了。”
江曉媛幹笑了一聲,腎上腺素都快爆表了。
“幾十塊錢就不用打欠條了,”祁連見她磕磕絆絆地調出了通訊錄,就報出了自己的號碼,“唔,我不姓‘齊’,姓‘祁’,祁連山的‘祁連’。”
這名字背後仿佛應該是一名彪形大漢,和眼前的人不是很配。
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祁連溫和地說:“我在報社上班,咱們老鄉來這裏的很多,大部分我都有聯系,大家出門在外,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你要有什麽難處,給我打電話就行,不用客氣。”
從來都是別人來求她辦事,江曉媛還是第一次受人恩惠,雖然只有五十塊錢,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還不等她想好措辭,身後忽然有人粗聲粗氣地叫了一聲“祁哥”。
江曉媛回頭一看,着實吓了一跳,只見一個中等身材、十分壯碩的男人站在她身後,穿了件半袖上衣,腦袋上還纏着繃帶,兇悍的眼睛只露出一只,額頭上還有一道疤。
此人的形象簡直好像正在對外宣稱“我不是好人”。
來人沒注意到江曉媛,頂着白布繃帶,殺氣騰騰地開口說:“下回要是再碰上那幫……”
祁連開口打斷他,指着江曉媛說:“老家來的妹妹,正好碰上了,多說幾句。”
說這話的時候,他微微擡起眼皮,看了那壯漢一眼,壯漢立刻一愣,整個人好像被按了個開關,當即閉了嘴,裝出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樣,沖她擠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江曉媛隔着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屬于流氓的味道,方才的感激之情蕩然無存。
她眼珠轉了轉,惴惴不安地想:“‘報社’真的是出報紙的地方,不是什麽‘報複社會’的簡稱嗎?我……我剛跟黑社會借了五十塊錢?”
借的錢不會是借五十還二百五的高利貸吧?
那可真是二百五了。
好在祁連并沒有露出什麽猙獰面貌,文質彬彬地同她道了別,把那明顯會咬人的大型受傷動物領了回去。
江曉媛他們在醫院兵荒馬亂了一整天,約莫到了傍晚,一個中年男子才匆匆趕來,自稱是章甜的舅舅。
這位舅舅滿面塵灰,一條腿還有點瘸,身上好像時刻帶着“我沒錢”仨字示衆,來了以後又是安慰章甜,又是向江曉媛道謝,嘴上感恩涕零,只是只字不提還錢的事。
最後章甜過意不去,偷偷把江曉媛拉到一邊:“姐姐,等我媽醒過來拿了錢,周轉過來就還給你好嗎?。”
江曉媛差點習慣性地順口溜出一句:“沒幾塊,不用了。”
不過她最後關頭總算忍住了沒嘴欠,克制了自己的窮大方。
江曉媛僵硬地沖章甜笑了笑,抛棄了她為人處世的一貫原則,保住了她全部家當的所有權。
舅舅的到來雖然沒有起到什麽改善作用,但多了個大男人,江曉媛是徹底不方便住在章甜家裏了,她在醫院陪着章甜等到醫生宣布病人脫離生命危險,就一個人離開了——倒也不是為了做好事不留名,是她急着解決一些國計民生問題。
醫院衛生間髒得要死,和章甜他們家那個一樣不能忍,江曉媛一路腳不沾地的狂奔,終于找到了一家麥當勞,乳燕投林似的闖了進去,直奔廁所。
解決之後,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開始發飄,好像生命失去了重量。
輕飄飄的江曉媛被快餐店裏誇張的氣味熏得恨不能吞進一頭大象,以前她寧可餓死,也萬萬不肯吃一口這種垃圾食品,此時居然被饞得恨不能涕淚齊下!
而一想到她沒地方住,還只剩下了五十塊錢的現狀,江曉媛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沒舍得花掉這些珍貴的錢,去換一堆她本來就不肯屈就的食物。
江曉媛用了全部的毅力,将口水吞咽幹淨,離開了。
她搖搖欲墜地在路邊找到一條長椅,顧不上髒不髒,一屁股坐了下去,發着呆回憶了一下最近24小時發生的事。
越想她越覺得荒謬無理,于是江曉媛果斷抽出手機,找到最早明光給她發的一條信息,毫不猶豫地回了過去:“我現在就想回去。”
這條信息顯示結果是“沒有成功發送”——很正常,因為對方發來的號碼根本就是個空號。
江曉媛愣愣地看着自動退回發信箱的短信,絕望地把“遙控器”扣在胸口。
至此,她已經完全不考慮後來那一系列警告短信的真實性了,真要讓她在這個倒黴的時空裏活一輩子,還不如讓她去死痛快。
“還有四十八天,”江曉媛憂愁地想,“我住在哪呢?怎麽熬過去呢?”
她沒有打算去找個差事謀生,一來她不是要長久地留在這裏,二來她啥也不會。
江曉媛準備将這一段經歷當成一段條件惡劣的野外生存。
等了好久明光都沒有回複,好像那真的只是她撥錯的一個電話,江曉媛恹恹地站了起來,打算走到哪算哪,實在不行就睡大街。
然後她就眼前一黑,終于徹底餓暈過去了。
這個時空好像知道她把自己當成了外人,待她也不甚親近,倒下去的一瞬間,江曉媛又有了那種被推出這個時空的錯覺。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時空交錯處的燈塔,而面前除了黑,還好像還罩着一層霧,看見的與聽見的都與她隔了一層什麽。
燈塔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聲音,好像非常痛苦,間或夾雜着一兩聲慘叫,鑽進人耳朵,就像锉刀推到骨頭上。
江曉媛有些疑惑,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向着聲援處靠近。
轉過了幾個拐角,江曉媛将自己隐藏在黑暗裏,小心翼翼地放出目光,看見一根好像中世紀火刑柱一樣的大柱子,上面綁着一個人。
她瞳孔狠狠地收縮了一下,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以防自己發出什麽動靜。
那人身上連着無數根電線,人皮被剝了一半,露出皮膚下面大片的線路與機械組件,臉皮也被剝了一半,黑洞洞的眼眶和臉上“肌肉”中此起彼伏的傳感器一覽無餘。
通過剩下的一半臉皮,江曉媛勉強認出他是那個燈塔助理。
一個人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江曉媛連忙将自己縮成一團,直到那腳步聲停下,才膽戰心驚地悄悄探了探頭。
她看見來人正是明光,明光面前懸着一面透明的屏幕,不慌不忙地走過來,把那屏幕展示給奄奄一息的燈塔助理看。
明光:“你背着我偷偷警告釘子是沒用的,看,她還是回複我了,根本沒有人會相信你。你想,她從高高的雲上跌落到泥土裏,你跑去告訴她,別費力了,你不可能回去的,你說她會是什麽感受?放在你身上,你願意相信嗎?”
燈塔助理微微動了一下,目光冷冷地注視着他。
江曉媛心裏一陣狂跳——原來那一系列聳人聽聞的警告是燈塔助理發的,那、那他是怎麽被發現的?
這時,江曉媛猛地想起第一條警告信息前有“收到勿回”四個字。對了!當時她看得心煩意亂,忍不住回了一條“你是誰”,難道他是因為這個……
江曉媛胸口好像落下了一塊冰,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明光湊近燈塔助理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那個女人的時空坐标點,必須是我的。”
不知道他做了什麽,燈塔助理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他好像被燒着了一樣,周身都沸騰了起來。
江曉媛的腳步情不自禁地往前挪動了半步,而就在這時,燈塔裏一個機械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時空擾動,警告,時空擾動——”
江曉媛心裏“嘎嘣”一聲,幾乎不會蹦字了。
無意中聽到別人打算害自己,還在偷聽過程中被發現,這新鮮的經歷在江曉媛短短二十幾年的生命中絕無僅有,她一瞬間傻了。
燈塔那種仿佛能橫掃一切的光掃描似地橫削而過,馬上要落到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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