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1)

再深的怨,再深的芥蒂,在一想到可能永遠失去他時,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顧恒止回到家時,阮阮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今晚的事情,實在太令她震驚了。

哥哥……怎麽會……

“阮阮。”顧恒止在她身邊坐下來,阮阮下意識便往旁邊移了移。

顧恒止苦笑,走到她身邊蹲下來,面對着她。

“阮阮,對不起。我說對不起,并不是為了之前我對你做的事情,而是,”顧恒止聲音艱澀,“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個被隐藏多年的秘密。”

阮阮看着他,一臉的迷茫不解。

“關于你的身世。”他微微遲疑,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阮阮,我們并沒有血緣關系,你不是我小叔小嬸的親生女兒。”

阮阮耳畔“嗡”一聲巨響,喃喃:“你說什麽……”

“我說,我跟你,并沒有血緣關系。”他輕聲重複着,見到她臉上巨大的震驚神色,他心中有些許不忍,也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殘忍。

可之前的那一吻,他必須做出解釋。

那份感情,他隐忍了這麽多年,在今晚之前,他也并沒有決定袒露于她面前,也許是今晚她營造出的氣氛太過美好,燭光美酒,她久違的笑容,令他迷了心智。

那一吻,如此情不自禁。

但他不後悔。

“哥哥,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阮阮皺着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是想從他的表情裏找出玩笑的端倪,可他的神色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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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開玩笑。”

她想起他曾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丫頭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騙你,我也永遠不會騙你。

阮阮的手指開始發抖,然後是腿,再是嘴唇,仿佛忽然被人丢到了冷庫裏,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阮阮。”顧恒止伸手握住她的雙臂,想要擁她入懷,卻被她推開。

她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卻沒有成功,她起身時身體依舊在顫抖,她朝門口走去。

顧恒止拉住她:“你要去哪裏?”

她推開他,聲音幾乎喃喃:“我一定喝多了,産生了很多幻覺,我出去吹吹風……”

今晚的一切,她都不相信。

或者說,她拒絕去相信。

顧恒止擋在門口,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直面着他:“阮阮,對不起,你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好,趁虛而入也好,我都承認。我今晚對你做的事,不是一時沖動。我愛你,阮阮,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我愛你,很久很久了。”最後一句,他的聲音輕得像是一聲嘆息。

他其實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并不是明智之舉,可不知為何,他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如果此刻不說,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阮阮呆呆地望着他,她從他的眼神裏,看見一種很熟悉的東西,她凝視着傅西洲時,也是這樣的眼神。

固執的、深不見底的深情。

她閉了閉眼,雙手緊按在太陽穴上,她并沒有喝醉,卻覺得腦袋要爆炸了,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一般。

最後是顧恒止離開公寓,留給阮阮獨自的安靜,她需要空間與時間,來消化這突如其來令人震驚的一切。

他離開時,阮阮問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是十五歲那年的春天,他記得很清楚。那是清明節,全家照例去給阮阮的父母掃墓,母親一大早就在準備祭拜的食物。他聽到父母在廚房裏交談,母親嘆息着說,世鈞也真是命不好啊,這麽早走了,連個血脈都沒留下。父親說,阮阮去祭拜,也是一樣的。母親說,又沒有血緣關系,怎麽能一樣。父親就呵斥她,管着你這張嘴,待會見到阮阮與阮家的人,別亂講話。母親說,當初弟妹在醫院裏生下的孩子沒活成,你們兄弟倆就出了這個主意,抱了個棄嬰來冒充親生兒,還瞞着她與阮家,我就不太贊同,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那時候,他聽到這個秘密時,震驚不亞于今晚的阮阮。後來他再見到她時,對她便多了一份憐惜,總想對她好一點,更好一點。那種感情,随着歲月,漸漸變成了另一種情愫。

阮阮一夜未眠。

天亮時,她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然後開始收拾放在顧恒止家裏的一些物品。

打開公寓的門,她愣住了。

顧恒止竟然靠坐在門口正睡着,他睡得極淺,阮阮剛蹲在他面前,他便醒了過來。

阮阮輕問:“哥哥,你怎麽……”

“我不放心你。” 顧恒止凝視着她青黑的眼圈,說:“你一夜沒睡吧,這麽早,你要去哪裏?”他看一眼她手中的行李袋。

阮阮站起來,也将他拉起來,說:“哥哥,你進去睡會吧,我去山莊那邊收拾下東西,然後回蓮城。”

顧恒止挽留的話湧到嘴邊,終究沒有說出來,他想起昨晚,她對他說的話。

她說,哥哥,對不起。

沒頭沒尾的話,他卻知道,她在拒絕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聽她親口說出來,他心裏的失落還是那樣重,那樣難過。

他知道,他與她的關系,并不會因為這個夜晚,而有所改變。

顧恒止抓過她手中的行李袋:“我送你。”

阮阮說:“不用了,我自己打車。”

他蹙眉,語氣有點不好:“阮阮,你以後都要跟我這麽生分了嗎?”

阮阮嘆口氣:“那你去洗個臉,我等你。”

她其實只是擔心他沒休息好,開車太累。如果說她心裏對那個吻完全沒有一點介意,那肯定是假的,可她也并不會因此而遠離他,她只是太過震驚,一下子難以消化,也很尴尬。在她心裏,他是家人,是包容寵愛她的兄長,是她從小到大的信賴與依戀。

她對他說對不起,是因為,哪怕明知道他的感情自己無以回報對等的愛,卻也不想因此而遠離他,失去他。顧恒止說他自私,她想,自己也是一樣的。

從山莊收拾了行李,顧恒止開車送阮阮回蓮城。

實在是累極了,阮阮蜷在後座上睡了一覺。再醒過來,車子已經抵達了阮宅。

下車時,阮阮問顧恒止:“我外公知道嗎?”

顧恒止說:“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情,被我爸媽隐瞞得很死。”頓了頓,他問:“你要告訴你外公?”

阮阮閉了閉眼,輕輕“嗯”了聲。

顧恒止蹙眉:“可是……”

阮阮打斷他:“哥哥,你知道的,我從不貪戀阮家的一切。”

顧恒止點點頭:“随你自己的心吧。”

沉默了片刻,她咬咬唇,輕聲問:“你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嗎?”

顧恒止搖搖頭:“我爸也許知道。阮阮,你想找他們嗎?”

阮阮掩面:“我不知道……”她打開車門下車,“哥哥,回去的路上你小心開車。”

阮家的保姆阿姨正在院子裏澆花,見到阮阮,趕緊接過她的行李,上下打量一番,見她滿面憔悴,心疼不已,說晚上要給她炖湯補一補。

阮阮看着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心裏忽然生出一絲悲涼,這個家,原來也并不是她真正的家。

是工作日,預料中的,阮榮升不在家,陶美娟與阮皓天也都不在家。

阮阮沒有給阮榮升打電話,回房補眠,打算等外公晚上回家再談。

而這個時候,陶美娟正坐在傅雲深的辦公室裏。

傅雲深親自為她泡了一杯茶,遞到她面前:“陶總,喝喝看,別的不敢說,我這泡茶的手藝,可不比茶樓的差。”

陶美娟是個急性子,她擡腕看了下手表,已經進來十分鐘了,可傅雲深卻正事不談,慢吞吞地給她表演茶道。

她皺眉:“傅總,你約我見面,說有事情談,不會就是來喝茶的吧?我待會還有個會議。”

傅雲深擡眸看了她一眼,心想,看來傳言并非虛假,陶家也是生意人,與阮氏聯姻後,因為傅嵘無心繼承家業,阮榮升便讓媳婦進了公司,這麽多年,陶美娟在阮氏也有所作為,但性子急躁,不夠沉穩,心胸也窄,容不了人。也難怪阮榮升雖器重她,可阮氏的大權,始終也沒有交給她。

傅雲深喝一口茶,然後拿起茶幾上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顧恒止,就算她跟你沒有血緣關系,你們也是兄妹!從顧阮阮被抱回顧家開始,她就是你堂妹,這個事實,無可更改!”

陶美娟神色一變。

“這是……”

這個聲音,她熟悉!是顧恒止的母親。

她放下茶杯,坐直身子,問道:“傅總,錄音裏的內容,是真的嗎?”

“千真萬确。”

陶美娟雙眸剎那間變得很亮,仿佛餓極了的野獸忽然看到食物:“這份錄音,傅總可以給我一份嗎?”

傅雲深微微一笑:“當然沒問題,我們即将成為合作夥伴,不是嗎。”

陶美娟也笑了,端起茶杯,向傅雲深致意:“傅總,合作愉快!”

十分鐘後,陶美娟離開傅雲深的辦公室,她踩着高跟鞋,昂頭挺胸,步伐邁得飛快,嘴角噙着一抹笑。

正從大廳另一邊走過來的傅西洲看見她,頓住腳步,蹙眉,她怎麽會在這裏?

他微微側身,對身邊的林秘書說:“你去查一下,陶美娟來淩天是見誰。”

傍晚的時候,那份錄音文件放在了阮榮升的辦公桌上。

阮榮升一連聽了三遍,陶美娟就站在他的面前,她仔細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可他臉上的神色就跟往常一樣,沒起絲毫變化。

“這錄音哪兒來的?”阮榮升擡眸,淩厲地看向陶美娟。

“爸,您別管這是從哪兒來的,這份錄音,千真萬确,絕對不是僞造的。”陶美娟說。

“就憑這幾句對白,你就敢斷定,阮阮不是我的親外孫女?”

陶美娟一笑:“如果您不相信,很簡單啊,去做個DNA鑒定不就真相大白了。”

阮榮升猛地起身,一拍桌子,怒喝:“你是覺得阮氏在前兩天的媒體頭條沒上成,想補上嗎!”

陶美娟低了低頭,都怪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就在前兩天,被記者拍到與一幫富家子在會所裏集體K粉。這事兒雖然後來被聯手壓了下來,可記者們最近都盯着阮氏。

“爸,我只是為我們阮家感到憤怒!這件事情,是他們顧家故意瞞着您的,他們懷的什麽目的?”

阮榮升坐下來,揮揮手:“你先出去吧。”

“爸,顧阮阮既然沒有阮家的血脈,她就沒有資格繼承阮家的任何東西……”

“出去!”阮榮升怒喝。

陶美娟想再說,但見阮榮升臉色鐵青,猶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房間裏安靜下來,阮榮升取過手機,撥通了顧恒止父親的電話。

這通電話只有三十秒。

挂掉電話,阮榮升将身體慢慢靠向椅背,微微閉眼,雙手揉上眉間。

漆黑的世界裏,他仿佛看到了女兒的面容。他那麽疼愛的小女兒呀,當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是那個才五歲的小女孩給了他一絲治愈與安慰。自此,他将所有的愛都轉移到她的身上。

可是,卻在十幾年後,抛出這樣一個真相來。

活了幾十年,人生起起伏伏,也算是經歷了大風大浪,此刻,他表面看起來無比鎮定,可心中,早已是波濤洶湧,很多很多情緒一齊湧上心頭。

他起身,忽覺喉嚨裏湧上一股腥甜,接着是強烈的昏眩朝他襲擊而來,他身體微晃了兩下,倒了下去……

阮阮是被強烈的捶門聲吵醒的。

她拉開門,門外站着怒氣沖沖的陶美娟。

“你這個害人精,野種!你給滾出阮家!立即,馬上!”

阮阮整個人清醒過來,嘴角微動,卻不知說什麽好。

想必,舅媽知道了真相。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那,外公也知道了吧?

她深呼吸,說:“我要見外公。”

她想去找阮榮升,卻被陶美娟一把拽住,惡狠狠地拉回來:“外公?誰是你外公?”她嗤笑一聲:“養了你這麽多年,寵得跟什麽似的,結果呢,卻被你氣進了醫院。你真行啊,顧阮阮!”

“什麽……”阮阮一驚,外公住院了?她急問:“在哪個醫院?”

陶美娟說:“怎麽,你還想去見他,把他氣死不成?”

阮阮用力甩開她,轉身拿了手機,就瘋跑下樓。

她還穿着睡衣拖鞋,下樓的時候差點兒踉跄摔倒,拖鞋被甩掉一只,她也顧不得了,拼命地往外跑。

她一邊跑一邊撥電話給阮榮升的私人醫生,可是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她又撥李秘書的電話,也同樣無人接聽。

這片是別墅區,私家路上幾乎沒有出租車,她跑了很遠,才到大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去第一醫院。”

這是蓮城最大的醫院,可是醫院的人卻告訴她,沒有一個叫做阮榮升的病人。她一連确定了三遍,都得到同一個答案。

她站在醫院門口,茫然不知所措,心裏的焦急擔憂仿佛随時都要湧出來。

她一遍一遍撥電話,打到第十遍的時候,那邊終于接通了。

“紀醫生,我外公怎麽樣了?他在哪家醫院?”她急問。

紀醫生沉默了片刻,才說:“阮阮,你別擔心,阮老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人昏迷不醒……”

“你們在哪家醫院?”

“抱歉,陶女士說了,不能告訴你。”

紀醫生挂掉電話,嘆了口氣,不能怪他,當聽到陶美娟說起阮阮的身世時,他也是無比震驚。她還說,阮老之所以吐血暈倒,都是被這個事情氣的。他想起陶美娟離開醫院時,明是拜托實則是警告他說,堅決不能讓阮阮接近阮榮升。

他是個聰明人,權衡之下,自然知道現在誰才是阮家最有話語權的那個。

他走進病房,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阮榮升。紀醫生知道,他之所以昏迷,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忽然得知了阮阮的身世。早在前兩天,他因為阮皓天的事情就氣得不輕,他還特意去阮宅幫他檢查了身體,開了藥物。本來囑咐他一定好好休養,不易再情緒激動,哪想到……

唉,阮家啊,估計有一陣動亂了。

阮阮找到阮榮升住院的醫院時,已是兩天後了,最後還是找了顧恒止幫忙,才查到。

顧恒止本來要陪她一起來的,阮阮拒絕了,這是她自己要面對的事情,她不想任何人參與其中,尤其是顧家的人。

她沒想到,陶美娟竟然找了人守在病房門口,早就防備着她了。

阮阮先是好言好語地請他們讓開,甚至懇求了他們,可那兩個面無表情的高大男人始終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話,不行。

最後阮阮與他們争吵起來,她想要硬闖,被他們架住,粗魯地拖離病房好遠,惡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上。

她又憤怒又委屈,忍了好久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當阮阮坐在病房外無助落淚時,傅西洲剛剛結束一場會議,正在辦公室整理公文包,準備出發前往機場,飛往法國。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一邊看手表,一邊對林秘書說:“我不在的這一個月,你密切留意下傅雲深與陶美娟的動作,上次他們見面,肯定在謀劃什麽。”

林秘書點頭:“請放心。”他頓了頓,說:“傅總,真的不用再繼續打聽傅太太的消息嗎?”

傅西洲手上動作微停,說:“不用了。”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此刻,她大概待在某個安靜的地方散心。天知道,他多想念她,可為了長久的将來,他必須忍下立即去見她的沖動。他決定好了,等這次從法國出差回來,他的香氛系列開發案也差不多步入正軌,他将給自己放個小長假,去找她,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她離開他身邊。

他走到秘書辦公室時,小姚正好在整理收到的快遞,看到有一封寫着“傅西洲親啓”,她叫住他:“傅總,有一份您的特快。”

傅西洲匆匆疾步往外走,不在意地說:“放在我辦公桌上吧。”

阮阮站在病房門口,已經三天了,她什麽辦法都用了,卻始終無法推開那兩個保安進入病房,她想見外公都快要瘋了,心裏那樣擔憂,一牆之隔,猶如天涯。

夜深了,陶美娟與阮皓天帶着兩個來換崗的保安來病房時,遠遠就看見靠牆席地而坐睡着了的阮阮。

阮皓天皺了皺眉,對陶美娟說:“媽,你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了?不管怎麽說,她也是老頭一手帶大的。”

陶美娟瞪兒子一眼:“你裝什麽好人!要不是有她在,老爺子會這麽對你嗎?”

阮皓天嘟囔:“那讓她跟老頭見一面也沒什麽啊,他現在不省人事,也做不了什麽決定。”

陶美娟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自己這個草包兒子,哼道:“你想做阮家唯一的繼承人的話,就給我收起你的爛好心!”

阮皓天撇撇嘴,不做聲了。

阮阮被他們的動靜吵醒,見到陶美娟,立即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舅媽,您讓我見見外公,好不好?當我求您了,舅媽,讓我見見他,哪怕一眼也好。”

從小到大,她跟陶美娟的關系就一直冷淡,正常的禮儀有,但絕對談不上尊敬,也從未以這樣的懇求語氣跟她說過話,可她現在完全顧不了那麽多了。

陶美娟似是很滿意看到她這個樣子,嘴角挑起得意的笑,欣賞夠了,才慢悠悠地撥開她的手,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我擔不起這個稱呼的,你可別亂叫。”

阮阮深深呼吸,說:“就算我不是阮家的血脈,但一起生活這麽多年,舅媽,您一點情分也不講嗎?”

陶美娟笑了:“情分?顧阮阮,像我們這種商業世家,你跟我談情分,不覺得有點好笑嗎?”

阮阮咬唇,說:“你讓我見外公一面,半小時就好。然後,我明天就搬出阮家。”

陶美娟說:“除了搬出阮家,還有,老爺子贈予你名下的房産、店鋪以及基金,全部都轉給皓天。”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哦,你現在用的手機號碼也不能再用了,以後也不要再來醫院。”

阮阮微微皺眉,她這是讓她與外公徹底斷了聯系是吧?她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

陶美娟見她遲疑,嗤笑說:“你這兩天不是一直嚷着說,你不貪戀阮家的任何東西嗎,怎麽?舍不得……”

阮阮打斷她:“好,成交。”

她如此幹脆利落,倒叫陶美娟與阮皓天都微微吃驚。

陶美娟原本以為将阮阮趕出阮家需要費點心思的,更別提把她手上的資産占為己有了。為此,她甚至連阮榮升病重昏迷的消息都瞞得死死的,就怕傳到傅西洲耳中去。雖然他跟阮阮現在鬧離婚,可畢竟夫妻關系還沒結束,那麽他與阮榮升簽訂的那份協議也就沒作廢,傅西洲那麽心機深沉的一個人,指不定會使什麽手段呢!

見阮阮進了病房,阮皓天指着她的背影說:“媽,那麽多東西,她就這麽輕易地送我了???”他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陶美娟說:“別咋咋呼呼,還有,別讓老爺子知道。”

雖然阮榮升因為那段錄音而昏迷,但她實在也拿不準他心裏真正所想,畢竟顧阮阮被他帶在身邊養了十多年,而且還那麽寵愛。

阮阮坐在病床邊,握住外公的手,看着他蒼白的面孔,心裏無比難過。

“外公,對不起……”

他待她那樣好,自己從未回報過他一丁一點,反而讓他因她而遭罪。

“您一定很傷心吧。”

“也很失望吧。”

“不管您以後認不認我,在我心裏,您永遠都是我外公……”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陶美娟一分鐘都不肯多給她。

阮阮微微俯身,擁抱阮榮升,眼淚落了下來。

外公,以後,我不能陪在您身邊了,請您保重,一定要長命百歲!

她轉身,快步離開。

她怕自己一遲疑,便會反悔。

阮家的大房子,她名下的財物,這些她是真的不貪戀,她唯一貪戀的是,家的溫暖。

她捂着嘴,快步下樓,走到醫院門口,她掏出手機打電話,剛接通,她便對着那端放聲痛哭:“叮當……我沒有家了……我沒有家了……”

風菱開車趕到醫院時,被阮阮的模樣吓着了,她瘦得不像樣,精神極差,臉色慘白得像個女鬼。

她将她緊緊擁抱,心疼不已。

她開車載阮阮回阮家,收拾東西,立即搬去她那邊。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大部分物品都在傅西洲的公寓裏,後來也沒有回去取。

住了十幾年的家,離開時,一只行李箱就打包裝滿。

保姆阿姨已入睡了,阮阮沒有去吵醒她,她在她房間門口留了一只首飾盒,把告別的紙條壓在下面。這些年,阿姨對她一直很好,照顧得盡心盡力。

風菱輕聲問她:“傅西洲知道嗎?”

阮阮搖搖頭。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訴他?”

“暫時不了。”阮阮微微閉眼,輕聲說。

其實這幾天,無數個瞬間,她覺得自己要撐不下去了,想給他打電話,想聽聽他的聲音。她為了躲避他,換了新手機號,沒有存他的號碼,可那十一個數字,早已銘刻在心,一個個按完,最後又一個一個删除。

說什麽呢?

告訴他,我并不是阮家的外孫女,只是個不知父母是誰的冒牌貨,沒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我,你還會堅持不跟我離婚嗎?

他會怎麽回答呢?

她害怕,索性緘默。

至于她和他之間的關系,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多想,現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阮榮升快點醒過來。

夜深了,阮阮與風菱都沒有入睡,躺在床上輕聲說話。

阮阮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風菱,風菱覺得這簡直像是一出波折橫生的狗血劇。

“沒想到顧大哥對你……”風菱感嘆,又怒說:“可是你舅媽也太過分了!軟軟,你就甘願這麽被她欺負?”

阮阮說:“那些東西,她想要就給她好了。我只祈求,外公沒事。”

風菱抱抱她:“傻孩子。他一定會沒事的。你就放心住在我這裏吧。”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說:“不過,軟軟,我下個月被公司派去米蘭學習,要去大半年。”

阮阮由衷為她感到開心,她知道風菱憑借自己的努力與拼命,在公司甚至在業界都有着非常好的口碑與地位,看着好友越來越好,她為她驕傲。

阮阮說:“真好,叮當。總算有件開心的事情了,祝賀你。”

風菱心思一動,說:“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可以帶一個助理的,你就當去散散心。”

阮阮沉吟,想到目前這一團亂麻似的生活,她覺得疲憊不堪。可是,她很擔心外公的病,就算見不到面,在同一個城市,離得近一點,她心裏也好過一點。

她搖搖頭:“算了,叮當,雖然我也很想離開這一切亂七八糟的紛亂,可是,我想等外公醒過來。”

顧恒止很快就知道了她被陶美娟逼迫着離開阮家,他憤怒不已,要去找她算賬,被阮阮攔住了。

她掩面,低聲說:“哥哥,我很累。你就別再摻合了好嗎?”

顧恒止瞪着她,有點生氣,從小到大她總是這樣,不願意為自己争取,怕麻煩,所以才總是被別人欺負。

可他見她憔悴的模樣,又心疼起來。

他放軟聲音:“好了,我答應你,尊重你的決定。可是阮阮,你跟我去海城。沒有阮家,你還有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自己的家,我給你。”

阮阮訝異地擡頭,望着顧恒止良久,怔怔地說:“哥哥……”

“你沒聽錯,我也沒說胡話。”他握住她的手臂,鄭重其事地說:“阮阮,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阮阮皺眉,她以為自己之前表達得很清楚了,可哥哥似乎……

其實顧恒止何嘗不知道她的答案,可人就是這樣,總是不願意死心,總有執念。

她正想開口,電話忽然響起來,是紀醫生。

“阮阮,阮老剛剛醒過來了,你可以放心了。”紀醫生的聲音裏透着欣喜,頓了頓,他又說:“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是我知道你一直為阮老擔憂。陶女士現在在醫院。”他言盡于此,挂掉了電話。

“哥哥,送我去醫院,快。”盡管她聽明白了紀醫生的言下之意,知道就算去了,也未必能見到外公,但她還是必須要趕去。

她怕顧恒止與陶美娟起沖突,所以讓他留在車裏等他,她獨自去病房。

門口的兩個保安看見她走過來,神色一凜,立即進入了戒備狀态。阮阮覺得好笑,她走到門口,卻并沒有敲門,也沒有更進一步,就那樣靜靜地貼牆站着。

她聽到房間裏有說話的聲音,是陶美娟還有阮皓天在說話,她側耳仔細聽,也沒聽到阮榮升的聲音,大概是剛醒來,人很虛弱。

她緩緩閉眼,她多想撞門而入,叫一聲外公。

可她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遵守諾言。

她站了一會,默默離開了。

外公,只要你無事,比什麽都重要。

病房裏。

阮榮升覺得好吵,他疲憊地揮揮手,讓阮皓天扶他坐起來,然後問陶美娟:“阮阮呢?”

陶美娟微愣,說:“爸,您就別念着那個白眼狼了,您說吧,就算不是親生的,但好歹您也養了她這麽多年,她知道您是因為知道了她的身世才暈倒的,大概怕您醒來了趕走她,我讓她來醫院看您,她也不肯來。現在倒好,人都聯系不上了,估計是躲起來了。”

阮榮升蹙眉:“你說的是阮阮?”

“就是那個沒良心的死丫頭。”陶美娟哼道,她還想說什麽,阮榮升說:“我累了,你們先回去吧。”

陶美娟朝兒子使了個眼色。

阮皓天馬上說:“爺爺,我留下來陪您吧。”

“不用了,都走吧。”阮榮升揮揮手。

陶美娟走到門口,将兩個保安叫到旁邊,囑咐他們不要再守在門口,以免阮榮升起疑,但也不能離開,站到樓梯口與電梯口那邊去,時刻要防備着顧阮阮出現。

下樓時,阮皓天問:“媽,您說老頭相信您的話嗎?”

陶美娟說:“當然不會全信,但他生性多疑,我這麽說,他心裏多少也有了點芥蒂。只要顧阮阮一直不出現,他現在又病着,也沒精力去找她。等老爺子出院了,我會聯合其他股東一起召開董事會,讓你進公司來。至于顧阮阮名下的公司股份,我會想盡辦法拿回給你,哼,股東們都知道了她并非阮家血脈,名不正言不順的,對公司也從沒有作為,誰會支持她。”

“還是我老媽厲害!”阮皓天笑嘻嘻的,攬住陶美娟的肩膀。

陶美娟擡手就給了兒子一記:“你啊,給我長點心!別再犯渾了!”

顧恒止送阮阮回到風菱家,她下車時,對顧恒止說:“哥哥,謝謝你,對不起。”她能說的,也只有這句話了。

顧恒止微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那個問題的。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心裏泛起苦澀,他下車來,走到她身邊,為她理了理頭發,又為她拉了拉衣服。

他說:“天涼了,注意添衣。晚上睡覺蓋好被子。”

“哥哥……”

“多吃點飯呀,你看你,瘦成紙片人了。”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阮阮心裏酸澀不已,拼命點頭。

“好了,你上去吧。”

“哥哥,你開車小心。”

她轉身走了幾步,顧恒止忽然又叫住她。

她回頭。

他遙遙地望着她,路燈下身影模糊一片,聲音卻清晰而鄭重:“阮阮,任何時候,只要你回頭看,我總是在的。”

阮阮眸中升騰起一片霧氣,她揮揮手,趕緊轉身。

她怕自己在哥哥面前落下淚來。

她沒有上樓,而是繞着小區走了一圈,在小區花園的涼亭裏坐下來。夜深了,亭子裏沒有人,秋風吹動着樹木,簌簌作響。

她抱緊手臂,在亭子裏靜坐了許久。

然後她掏出手機,一個一個按下那串熟記于心的數字,這一次,她沒有再删除,而是靜靜等待電話接通。

可回應她的,卻是一句冰冷的“對不起,您撥的用戶已關機”。

她挂點電話,微微閉眼。

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給他打電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對他訴說,這些紛紛擾擾,這些變故,以及離開他後,她一邊怨恨他,卻也在無數個深夜裏,深深想念他。

天知道她撥出那串數字時,是多麽不容易,可是,那句機械冰冷的回複,令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這是天意嗎?

阮阮睜開眼,深深呼吸,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她回到風菱家,對她說,叮當,我跟你去米蘭。

傅西洲結束法國的出差,比他預期的時間短了幾天。工作結束的那天晚上,他去參加了一場拍賣會。

第二天,他飛回國內。

他沒有回家,直接從機場去了公司,漫長的飛行,滿身疲憊,可他沒有休息,立即召開了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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