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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自第二日開始便沒日沒夜地練功,起早貪黑地舞劍,他從不跟任何人說話,臉上也從沒有笑容,即便是犯了錯被皮鞭抽在身上,他都沒有掉過一滴淚。可是,就是這麽堅強的一個人,卻在深夜無人的樹林間,抱着腿哭得像個孩子……那時候我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一個失去爹娘失去一切的孩子到底有多麽痛苦到底有多麽絕望……”

雲栖抽了下鼻子,酸酸的。相比之下,她這個沒有爹娘的孩子,倒是幸福地有如身在雲端了。而韓清軒——當真是命苦。

雲栖擡頭望向對面,那姑娘早已淚流滿面了。

“韓師兄同別的師兄弟不一樣,他從不和我一起玩耍,也從不和我說話,他每日都盼着自己能快些長大,最令他高興的事兒就是又學會了一套新劍法,或者個子終于高出了院中的那顆小白桦……師兄的身上總是有着與年紀不符的滄桑沉重,這也讓我對他越來越關注。”

春水說到這裏,竟是無聲笑了。

“十一歲,我無意間知道了師兄的身世。十二歲,我開始瘋狂練功習武。十三歲,我練成了武當梵心訣。十四歲,我學會了易容術。十五歲,我終于有資格和師兄切磋,就在那個時候,他對我說了這些年裏的第一句話,他說每回看到我叫爹的時候,他就羨慕到心疼的地步。我當時聽了難受極了,他的心裏全被仇恨跟痛苦塞滿了,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

雲栖眨了眨眼,努力讓自己聽得若無其事。原來,韓清軒這些年間受的苦難不是外人可以想象,教主知道後會多心疼呢?就連她一個不相幹的人聽了都心生不忍,難怪這與他朝夕相處的姑娘會為了他不顧性命。

“可是,他還有你呀。”

春水笑得格外凄恻,“我要刺殺你們的教主,你們又怎會讓我活着出去?”

雲栖勉力微笑道:“這不是沒殺成麽。”

“當真?”春水前一刻還了無生氣的眸子一瞬間亮了起來。

雲栖很真誠的點了頭。

“交換條件是什麽?”

雲栖本想說,這不是交換條件,聖教肯放你,本來也是恩賜。只是眼下這姑娘如此傷心,便将那句話咽下。只道:“為什麽要陷害聖教,講清楚這件事前因後果。”

“我說。”春水清了清嗓子,許是方才哭得太傷心了,竟有些哽咽,然後道:“尚塵寰是師兄的仇人,師兄此生的目的就是殺了他以慰家人的在天之靈。所以我想,若是我能幫助師兄完成心願,也算是沒白,沒白做師兄妹一場。正巧我聽聞了唐虔燕要上禦乾山的消息,還得知了她和你的故事,覺得這是一個好時機,便埋伏在她的必經之地,之後易容成你的樣子——”

雲栖伸手打斷了她的話,“你如何得知我的樣子?你又沒見過我。”

春水咬了咬唇,道:“那夜在林中,我也在,我自然記住了你的樣子。”

“即便如此,”雲栖逼近了問道:“那崆峒派死了那麽多人,你如何解釋?”

春水毫不猶豫道:“唐虔燕帶了幾個随從,我将他們全部殺了之後,被崆峒派的弟子圍住,他們許是聽了我之前與唐虔燕的對話,得知了我是魔教中人之後便不放過了,我本無意要取他們性命,可是他們太不知好歹,後來我一想橫豎這遭上禦乾山也是有去無回,反正也是頂着魔教的人臉,便全殺了。”

雲栖颔首,“思路倒是清晰,語句聽着也通順。”

春水兩道秀眉皺起,“你懷疑我在說謊?”

雲栖趁勢追問:“那你為何不一走了之?何故枉害這麽多條性命!你可知,你昨晚害死了那麽多人之後,這個世上又将會有多少個韓清軒!”

“我知道錯了!”春水淚眼模糊的道:“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只是一心想着趕緊解決了他們上禦乾山殺尚塵寰!我只有這一次難得的好機會,不成功便成仁!況且我,況且掌門總說崆峒派與那華山派一樣,都沒什麽好東西!你愛信不信吧,我人在這裏,你任意處置!”

房內一瞬間安靜了。

靜得出奇。

唯有山中偶爾響起的幾聲鳥鳴,宣示着夜闌人靜更深露重。

“你今年多大了?”雲栖忽然問。

春水似是沒想到,怔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地答:“十七。”

“你不用害怕。”雲栖擠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我沒有別的意思。既然你年紀輕輕,父母尚在,便是幸運之至了。有很多人,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孝敬雙親,就像你師兄,就像——很多別的人。奉勸你一句,今後萬不可再為了別人無辜犧牲自己。有些事,需要當事人自己去解決,旁人終究是幫不了的。”

雲栖說到這裏站起身,背對着她道:“睡一覺,明早吃了飯就下山吧。”

“為什麽?”春水亦是站起,看着她的背影問道:“你們魔教中人不是都殺人不眨眼麽?真會放我回去麽?”

雲栖挺直了背道:“我若說我們聖教都是好人你會信麽?”

“吱嘎”一聲,門被掩上。

雲栖冷不丁從有光亮的地方出來,一下子還沒适應黑夜。揉了幾下眼,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待她閉了一會兒眼睛後,再睜開,果然确定了。

快步走過去,雲栖輕聲喚了句,“教主。”

“嗯。”

雲栖聽得出,這個字的鼻音很重。教主莫不是感傷了?想必方才的話他都聽到了,那麽,她就不要再提這些讓教主傷心的話題了。

“雲栖擅自做主,請求教主将那姑娘放回去。”

“你做得對。”尚塵寰負手而立,一直沒有看她。然後便轉身走了。

雲栖故意等他走了兩步後才跟上,就這樣保持着兩三步子的距離。

有些場景不該看,也不能看,在某種意義上說,她也不想看,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重,她心裏一直都清楚。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水的姑娘應該姓江,武當掌門江百川之女。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了心上人來送死,她一定不知,有多少人仰着頭對她是如何羨慕。

“呀!”雲栖正想着這些呢,一不留神撞到了前面——一個又硬又軟的東西上。

雲栖一擡頭,是教主的胸膛!

“對不起教主,我方才走神兒了。”雲栖說罷就想趕緊退後,與教主大人保持距離。

哪知,一只手被尚塵寰抓了去。

手心暖暖的,握得緊緊的。

雲栖低了頭,怔在原地。

“還愣着做什麽?”尚塵寰轉過身,拉着她一同朝山下走去。“動作那麽磨蹭,非要我停下來等你。”

雲栖沒說話,只是加快了步子跟上,嘴角彎彎翹起。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君:好久木有出場了。

三更君:你知足吧!我還一次沒露過臉呢……

☆、報恩之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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