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雲栖被問地心裏一咯噔。
為何呢?因為教主麽?為了幫助教主認親麽?教主行事有他的計較打算,用得着她操心!
那麽,原因就很清晰了,自從那夜見過了江春水,自從收到了韓清軒的感謝信,她就變了。若是擱在從前,她會繼續冷眼旁觀,可是如今不同了,她已然跳進了陷阱,且還是自己給自己挖的。
雲栖想明白後,反而覺得很輕松,轉過身,朝着他笑得釋然又真誠,“我若說是為了我自己,少俠可會相信?”
雲栖說罷站起,望着對面空中那幾個飄飄搖搖的孔明燈,對身後的人道:“少俠早點休息吧。”然後也不待韓清軒回答便走進了客棧。
韓清軒牽了牽嘴角,終是沒作回複。
這兩日,他一直呆在襄寧鎮,反複想着自有記憶之後這些年裏的點點滴滴,那尚雲栖的話,也未必不可信。
且當日于少林寺,方丈突然問他的那幾個問題,同尚雲栖的話放在一起,細想來倒也不無聯系。緣何大師會問他是否記得小時候的事?以方丈的修為,猜到他手中有《踏千山》也不足為奇,那麽既然猜到了有秘籍,下一步不用想也會知道這本秘籍來自誰的手裏。
只不過,旁人說什麽還是其次,自己真正強大了才是要緊。所以,他夜以繼日修習《踏千山》,待到武功蓋世,一切便不是問題了。
自從在竹林中認識了尚雲栖,韓清軒的生活軌跡便朝着一種不可逆轉的反向發展,包括得到《踏千山》,包括知曉自己的身世,也包括經常在身邊出現的各種魔教妖孽——嘴角微翹,韓清軒餘光瞥見斜後方客棧二樓的一間客房窗子才關上,冷哼了一聲,主角這一走,他們也不偷看偷聽了。
看來這回的事态比他預想中要嚴重呢,要不然魔教的長老護法也不會忽然齊聚此地了。
那麽,讓魔教如此興師動衆的那個蒙面女子到底是什麽人呢——
而此時的客棧二樓客房中,剛剛關上窗子的花容君坐在椅子上就開始唉聲嘆氣。
方才若不是不能出去,他早就下樓去搞破壞了。那小丫頭居然和韓清軒單獨相處了這麽長時間!教主哪,花容對不起您,沒給您看好小媳婦兒——瞧雲栖丫頭最後那骨子勁兒,分明就是把韓清軒那厮裝在了心裏!多虧殇雪把他們叫來了這裏,要不然他還一門心思找嫁禍聖教的兇手,把教主的終身大事給忽視了——
怎麽辦!花容氣得咬牙切齒。
這一切,看在對面葉無病眼裏,卻是另一番光景。
“沒看出來啊,你這些年裏隐藏地挺好啊。”葉無病語中帶笑調侃他道。
花容這些年裏最了解他了,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擡頭瞥他一眼,怨念道:“我才不喜歡她,我是為了教主。”
葉無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示以安慰,“你就算喜歡她也是正常的,我又不會怪你。”
花容又急又氣,“若我真是喜歡她了,你就應該怪我!”
“為什麽?”葉無病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花容見他這呆頭愣腦的樣兒,瞬間也無力了,“我怎麽能喜歡雲栖呢?我心裏早就有別人了。”
葉無病登時退後一步,“莫非是師妹?”
“我能跟你搶女人嘛!” 花容快要吐血了,“你花哥哥我才不喜歡女人!”
葉無病略一思索,然後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道:“難道——你喜歡教主?”
“你個愣頭!”
“都惱羞成怒了,看來你還是喜歡雲栖嘛。”
“我真想踹死你!傻笨傻笨的!”
“我不會笑話你的,雲栖本來也招人稀罕——”
“閉嘴,我不想和你說話!”
而這邊廂,雲栖上了樓來到房間門口,隐約覺得有些不尋常,輕輕推開門,果然讓她怔忪了片刻。
葉長老,花護法,還有殇雪,都在。
聖教的長老護法有傳遞信息的秘器,時速之快她早有耳聞,只是沒有想到早晨還找不到的倆人,如今就老老實實坐在眼前呢,雲栖忽然有點想笑。
“笑什麽,趕緊進來。”花容搶先一步走過去将門合上了,末了還不忘深深的瞪她一眼。
潛臺詞:你這個沒良心的,辜負了教主!
雲栖頓時有些羞窘,想必方才她和韓清軒的談話,他們都知道啦——不過她此刻并不想與花容繼續聊這個,便走到殇雪面前道了句:“姐姐可是吃過晚飯了?”
一身夜行衣的殇雪朝她笑笑,拿起劍道:“吃過了,放心吧,我和師兄一會兒要出去,花容留下來陪你。”說罷與葉無病交換了個眼神,然後提上面罩就推門出去了。
二人離開後,花容跳到椅子上,又是一頓長籲短嘆。
雲栖一直都懷疑花容的心思,是以這會兒更加肯定了。便走近了花容道:“花大姐不要難過,不是還有我陪你麽。”
花容聽完她這話倒是精神了些,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那壺酒,眼神幽怨的道:“那你陪我喝酒吧。”
“可是我不會喝啊。”
“那你給我倒酒也成。”
于是,花護法坐在桌邊一杯接一杯,開始借酒澆起愁來。花容酒量大,這在禦乾山上是人人皆知的,所以就單憑這一小壺酒也醉不了他。只不過,有時候酒不醉人人自醉,花容心中苦悶,一口一口涼爽下肚後,竟是更加酸澀了。
他自小沒有爹娘,跟着尚塵寰和葉無病沿街乞讨。因為他年紀最小,那倆人不管是乞着了什麽好東西都要多分他一份,那時候他心裏就認定了這兩個比親人還親的大哥,将來無論是上刀山下火海,為了他倆,他決計不會含糊。只是沒想到後來随着漸漸長大,他發覺自己對葉無病生出了一種不該有的情愫,也罷,反正他一個江湖行俠也不必拘謹那麽多,所以他發覺之後也沒有刻意去回避那種感情,因為——他從沒有奢求過将來會得到什麽,這一切,他心甘情願默默做着。
又一杯酒下肚,花容辣出了眼淚。
雲栖裝作沒看見,便笑着問他:“花大姐,我心裏有好多疑問,你可不可以跟我說說教主當年是為了誰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知道他中了離心,可是他對我說并沒有看過那本書,所以我想知道原因。”
花容聞言嗤笑一聲,“教主跟我一樣,都是傻子。不對,教主比我還傻呢。”
雲栖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期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花容晃了晃杯子,“沒酒啦。”
雲栖立刻又倒滿,靜靜地看着花容。
“你這小鬼丫頭,”花容擡眼瞥她,繼而笑靥如花,“你從前怎的不問我這些?故意選在今晚也是有原因的,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了,你那點小心思。”
花容說罷一飲而盡,撂下酒杯,忽然笑道:“其實咱們教主啊——他有病。他有以身相許報恩病!誰對他有恩,他就恨不得以身相許拿一輩子去報答人家。當年我們三個在街上乞讨時,總受一些大年紀孩子的欺負,有一回眼瞅着那群人就要對我們動刀了,這時我們被路過的一個姐姐救了,說那姐姐貌美如花一點不誇張,她說看我們三個長得好看便将我們帶回了禦乾山。因為教主根骨奇佳,還被前教主尚無境收做了義子,那個姐姐你知道是誰了吧?”
雲栖此刻驚訝地已然說不出話了,她一直以為教主是尚無境的親生兒子,沒想到——
花容伸手摸摸她的頭發,笑着道:“令你更驚訝的還在後面,給我倒酒啊。”
雲栖回過神兒來,立刻又斟滿,屏氣凝神的聽着。
“不是說了嘛,教主有以身相許報恩病哪,所以他就一點點的看上尚纖雲了。那時候教主并不知曉尚纖雲早已心儀了武當弟子江有汜,還一心一意地付出死心塌地地守護。直到——”
花容說到這裏頓了頓,眼神開始飄忽,“直到聖教出事的當天頭午,他知曉了原來尚纖雲因偷看了《踏千山》身中離心劇毒,這毒無人能醫,且凡是中毒者幾日之內必死無疑,教主明知這樣,還是瞞着我們偷偷給大小姐運功,由于教主體質極其特殊,竟是将她所中的離心全部轉移到了自己的體內,只不過,當日夜裏,大小姐看到江有汜被尚無境殺了之後就抱着屍體毫無留戀地跳下了懸崖。”
花容說罷看向雲栖,“你說教主傻不傻?”
雲栖揉了揉眼,才道:“教主做事一向有他的主意的,這一點我不妄加評判了。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中了離心之毒不是幾日之內必死無疑麽?那教主直到現在還——想必是解了毒了?是何人這麽厲害可解離心?既然已解為何現在教主還受離心之苦呢?”
關于這個問題,花容不能回答她,至少在現在,他還沒有權利說。于是轉頭看去了酒壺,拿在手中晃了晃,自言自語道:“酒一點都不剩了。你忘了?咱們不是有葉無病這個絕世神醫麽?教主能撐到現在——呃,多虧了他。”
“那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徹底解毒麽?”
由于此刻雲栖看着他的眼神太過殷切,不禁讓花容登時一怔。手中的酒壺竟是“碰”的一聲掉落在地。
別的辦法?自然有,一直都有。
只是——
那是教主寧可死也不會選擇用的。
作者有話要說:
☆、報恩之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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