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周言一覺睡到了太陽曬屁股，醒過來已經十點了。

走出房門，外面靜悄悄的。

飯桌上有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裏是一碗盛在紙碗裏的皮蛋瘦肉粥和兩個肉包子，旁邊放着一張字條。

“我先去醫院了，桌上是早飯。”

字條很短，可那字真是……好看的過分。

周言想到自己那狗爬似的字，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早飯冷了，周言在微波爐加熱的時候，打開了客廳老舊的電視機。

這個迷你客廳很逼仄，特別是他人高腿長，坐在低矮的沙發上腿都不知往哪擱。

沙發另一頭放着昨晚韓铮睡覺蓋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

周言“切”了一聲。

部隊裏的破習慣。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明媚，晴空萬裏。

吃飽喝足後，周言把房間裏自己的被子和沙發上的被子都拿到陽臺上去曬了。

這房子雖舊，但有陽臺這一點周言相當滿意。

畢竟，有了陽臺，閑暇的時候他就能曬太陽了。

下午周言跑了幾家招聘啓事上的小公司，一無所獲，他一沒學歷，二沒專業技能，還年輕，面試的時候人家連個正眼都不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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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韓铮又來了他家一趟，帶了啤酒和熱騰騰的熟食。

周言和他說起今天的事，韓铮回他：“連個正眼都不給你的人不值得尊重，養這種人的公司不值得一進。”

“這話說的……”周言感嘆，“厲害了。”

有水平。

反過來說：站着說話不腰疼

韓铮看了他一眼，把牛肉倒在碗裏，醬倒在裏面，有模有樣地拌起來。

那味道香的……特別勾人。

周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進廚房洗了兩副碗筷，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他本來不太餓的，可看着這一桌子菜，十分鐘就覺得腦袋發昏，眼冒金星，快餓暈了。

周言正打算大快朵頤的時候，韓铮說：“我忘了買飯。”

他語氣太平靜，就像在說“今天早上我刷牙了”一樣。周言擺擺手：“算了算了，這些菜估計也能管飽。”

他夾了一塊牛肉嘗了嘗：“味道不錯。”

周言食量很小，明明之前很餓，現在吃了沒多少就飽了。韓铮揶揄他“小鳥胃”，把飯桌上餘下的食物一掃而空。

周言馬上很自覺地站起來洗碗。

他洗碗很細致，沒幾只碗洗了足足十五分鐘，韓铮一邊抽煙一邊把玩打火機，偶爾看一眼洗碗的周言。

身形挺拔纖瘦，皮膚很白，額前不長的碎發在廚房昏暗的燈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

周言雖然沒他高，但也挺高的，微微弓着背，因為瘦，看得見清晰的背脊形狀。

周言洗完出來，韓铮正好抽完一根煙。

周言看見他還在，顯然有點意外。

“你……”還不走？

他把後面三個字吞了下去。

韓铮站起來，帶起來一些灰。他咳嗽了一聲：“要走了。”

周言“嗯”了聲，想了想，有點猶豫地問他：“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韓铮聞言擡頭擰着眉看他，之後莫名一笑，喉結動了動：“別自作聰明。”

離開周言家，韓铮并沒有馬上走。

周言走到陽臺邊曬月亮，然後看到他的那輛路虎，嚣張地停在樓底下。

黑暗中，還是能看到煙頭忽明忽暗的光。

說實話，和韓铮認識沒幾天，周言別的不敢說，但他也是經歷過些事情的人，各色各樣的人他都見識過不少，韓铮是個挺沉默的人，心思也很深，不過一看就不是個沒有故事的男同學。

“也不怕得肺癌。”

周言看了一會，覺得又冷又無聊，幹脆回屋裏去了。

韓铮到家并不算太晚，九點整。

一進門就看到客廳裏正襟危坐地秦飛飛，穿的不是睡衣。韓铮皺了皺眉，問她：“還不回房？不是總嚷嚷着十點要睡美容覺？”

秦飛飛站起來，瞪着他，一臉氣呼呼的樣子：“韓铮！你去哪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韓铮一愣：“當然是有事啊。”這丫頭從前從來沒管過他幾點回來，很小的時候黏過他一陣子，後來謝晨出現，就再也不黏他了。“我不是打過電話回來嗎？”

“你騙我！”她大叫了一聲，然後居然開始掉眼淚，“你別瞞我！是不是爺爺出什麽事了？不然你怎麽不許我去醫院？是不是他已經……”

“秦飛飛你每天少咒他老人家一次會死嗎？”韓铮冷淡地打斷她，“我看你每天情緒都這麽不穩定，去了醫院反而給爺爺添堵。”

秦飛飛聽到這話才稍微平靜了一點，掐着自己的指腹，咬了咬唇，歪着腦袋看他：“你真的沒騙我？”

“沒有。”韓铮無奈了，“我去了趟周言那。”

果然不出他所料，秦飛飛聽到周言的名字，高度近視的大眼睛立馬亮了，感覺視力直飙5.3。

“周言哥？！他怎麽樣了？”

“挺好的。”韓铮斜了她一眼，從茶幾上的紙巾盒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嫌棄地說，“擦擦，都是鼻涕，惡心死了。”

秦飛飛就是個事兒精加十萬個為什麽，在被追問了無數個關于周言的問題後，韓铮有點後悔自己腦袋一熱就撂了。

“……韓铮！你到底帶不帶我去找周言哥嘛！”

“人家忙着找工作，沒那個國際時間理你。”

秦飛飛不滿地嘟起嘴：“那你幫幫他啊！我之前問過他，他要求又不高。”

韓铮冷哼：“你這麽厲害，你去幫他找。”

秦飛飛急了：“我去就我去！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秦飛飛這姑娘大學沒畢業，功課不上心，經常翹課，平時閑得慌，不過嘴巴甜長相美，到哪都吃得開，人緣還挺好的，人脈也廣，當天晚上就開始給亂七八糟的人打電話了，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反正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敲韓铮房門了。

她塞給他兩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我給周言哥找的工作。只要一個電話打過去，報我的名字，都不用面試的。”

她的語調得意洋洋，聽着很欠扁。

韓铮有點擔心秦飛飛，這個樣子，以後真進了社會，不知道會吃多少虧。

不過這丫頭向來沒什麽壞心眼，雖然癡癡傻傻的，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是種純良。

反正現在這個家不需要她來撐，就讓她再天真兩年吧。

這樣的日子，也不會太久。

韓铮抽空給周言打了個電話，和他提前說了下這件事，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周言反應出奇的淡定，只是說：“沒事，她也是一片好意。”

韓铮沉默了片刻。

“飛飛她……好像很喜歡你。”

“啊？”周言剛喝了一口水，差點嗆到，“……我那麽帥，人又好，還是她救命恩人。”

“我說的不是……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什麽。”

周言一時半會沒給個回音，韓铮以為他惱了，剛想說話，周言就開口了。

“她是挺喜歡我的，但是是朋友之間的。我也挺喜歡她的，也是朋友之間的。”

韓铮“啧”了一聲：“我怎麽聽着這麽可疑呢？”

“不是，我……”周言有點急了。

“我開玩笑的。”韓铮突然笑了，“我沒別的意思。其實要是她真的喜歡你，想發展點別的關系，也沒什麽。只是這丫頭很固執，我怕她一頭紮進去，受傷害。”

“嗯。不會的。”周言回答的有點漫不經心。

韓铮真以為他不高興了：“我說這些，你別誤會，我對你沒什麽看法。你挺好的。”

這回輪到周言笑了：“我沒誤會。我也知道，我挺好的。”

他沒有工作，沒豪宅豪車，孤零零的一個人，但是他一直這樣，他覺得自己挺好的。

秦飛飛做事說一不二，中午還沒到就來找他了。

周言接到她的電話，她直接嚷嚷開來，說自己開車來的，小路太窄，車開不進來，讓他下樓接一下她。

周言沒想到她這麽迅速，披了件羽絨服就急匆匆下樓。

秦飛飛開的是一輛紅色的mini cooper，副駕駛上還坐着個短發女孩，和秦飛飛的穿着打扮很像，白色毛皮小馬甲，戴着大大的墨鏡，遮住一半的臉。

“周言哥！”秦飛飛從車窗裏探出個腦袋，把墨鏡摘下來，笑容燦爛，“快坐進來！”

“去哪？”

今天沒有太陽，氣溫又比昨天低了，冷飕飕的，風一吹簡直刺骨，周言也不和她廢話，幹脆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秦飛飛回過頭，大喇喇地說：“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啊！之前你多照顧我啊！”

“不用……”

她揮揮手打斷他：“我說你怎麽還是穿的這件外套啊……醜了吧唧的，看着質量也不怎麽樣。”

之前周言從來不去在意自己的穿着，被她這麽一說有點無語，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見秦飛飛旁邊的姑娘使勁地憋着笑，但是那樂得“咯咯”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

“召召你笑個屁！”

秦飛飛白了那姑娘一眼，那姑娘這才收斂了笑容，把墨鏡摘下來，露出一雙丹鳳眼，“哎我說秦飛飛，你說話怎麽總是這樣，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她看了一眼周言，說，“帥哥該不高興了。”

“你好啊帥哥，我是秦飛飛的同學，叫我召召就行。怎麽稱呼？”

“周言。你好。”

“切。”秦飛飛冷哼一聲，問周言，“你有不高興嗎？”

“……”這真是個好問題，周言想了想，還是決定原諒情商為零的秦飛飛同學，“沒有。”

秦飛飛這才滿意地打了個響指，一臉得意洋洋地看着召召。

“你贏了。”召召說。